《云上日落》洱十八

3、大红大红

　　次日一早，江念群早早的醒了过来，不知是否是对今天的马场活动特别期待，她昨晚睡得格外好，甚至还做了梦。

　　要知道，对于一个抑郁症患者来说，深度睡眠和做梦都是中彩票般值得庆祝的事情。

　　从时间上来说，她今天是能看到日照金山的，可惜她忘记开窗户了，所以今天只能和顾易一起去马场。

　　“江念群！”

　　早上九点，顾易准时在院子里大喊大叫。

　　江念群听到声音拉开窗户，在她打开窗户的同时，隔壁二楼的窗户猛地被打开，随之而来的是孟珏被扰了清梦的怒骂。

　　“顾易！你想死是不是！”

　　“顾易，你想死是不是。”江念群在心里跟着小声学她说话，住在这里一周，每天都能听到孟珏骂顾易，她很轻易就猜到孟珏要骂什么了。

　　为了避免两姐弟再次发生争吵，江念群探出头朝顾易招手：“我马上下去。”

　　孟珏自打收留江念群，就没见过她出门，眼下江念群要出门着实是出乎孟珏的意料。

　　她问：“你们干嘛去啊？”

　　顾易仰着脖子朝她喊：“你怎么管得这么宽啊，我们去北京，你去吗？”

　　气得孟珏拿起窗台上的绒花就往顾易身上砸，她朝江念群这边瞥了一眼，转而用藏语骂他小兔崽子。

　　江念群没听懂，也能猜到不是什么好话，她笑着下了楼，仰着头向孟珏告别。

　　孟珏嘱咐他们：“注意安全，跑马时慢一点，手把缰绳抓紧了。”

　　“知道了。”顾易拉着江念群离开，留给孟珏一个洒脱的背影，惹得孟珏又骂了句“小兔崽子”。

　　——

　　如江念群所料，马场果然很好找，占地面积极广的马场堪比鸟巢体育馆，马场的几十匹马被身穿藏族服饰的年轻姑娘和年轻小伙子牵着，随意一个动作都能引起周围游客的欢呼。

　　江念群打量着围栏内的马群，好奇的问道：“马是胆子很小的动物，一下子见这么多人，它们不会害怕吗？”

　　顾易低头看了她一眼，从他的角度能看到江念群忽闪的睫毛和被紫外线晒得微微发红的鼻尖，他轻咳一声道：“这边的马见惯了游客，不会应激，但是牧区的马会，以后见到要离得远一点。”

　　江念群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要进去看看吗？”顾易问。

　　江念群说：“要，这个要买票吗？”

　　顾易按下她即将解锁手机的手，骄傲的说道：“我是本地人，本地人进马场不用买票，我带你进去。”

　　江念群很顺利的跟着顾易进了马场，前方的跑道上已经有不少人在骑马，有的自己骑着，有的由牧民牵着。

　　顾易把江念群带到一个马厩前，给她介绍起里面的马：“这里边可都是我亲手养大的宝贝，都是成年马，性子很温顺，你要是想骑可以在里边选一匹。我最推荐你选大红，她性格最好，而且长得最漂亮，很适合你。”

　　江念群强迫自己忽视他最后一句奇怪的话，认真的听他介绍每匹马的名字，可耳边的燥热怎么也挥之不去。

　　她装作看鞋带低头偷偷看向顾易，她忽然有点庆幸顾易站到了她的左边，这样她能听清楚他的话。

　　小马抻着鼻子朝外呼噜噜的吐气，它靠得江念群很近，热气喷洒在江念群的手边，吓了她一跳。

　　她有些无措的抬头，看到顾易嘴边的笑意，发觉此人在笑话她的胆小，江念群像是要证明什么似地朝前走了两步，对着小马说道：“真可爱。”

　　顾易也跟着煞有其事的附和：“是啊，真是可爱的小马。”

　　江念群不想再让尴尬的氛围继续下去，尽管只有她自己在尴尬，她问道：“大红叫什么名字啊？”

　　顾易愣了一下，说道：“它叫大红。”

　　江念群的脸更红了，她现在在顾易心中的形象一定成了“生活中受挫以至于神志不清的丧系女青年”。

　　“你想骑马试试吗？”

　　顾易摸着大红的头，大红温顺的蹭他的掌心，一看便知顾易对大红很好。

　　江念群看着顾易享受的撸大红的毛，心里蠢蠢欲动却还有所顾忌，她问：“我不会骑马，会不会不小心伤了大红啊？”

　　顾易再次被她的问题逗笑了：“放心吧，我在旁边帮你牵着，不会让大红受伤，也不会让你受伤。”

　　高原过完草长莺飞的二月，地上的嫩芽如雨后春笋般各个争抢着向上攀升，褐色的地土被青葱的嫩绿覆盖，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但这盖了绿被子的土地并不包括马来马往的跑马场。

　　马场的土地因着马群时不时飞速的践踏而板结，这里的土壤比其他地方的更紧实，也许只有高原深处的冻土可以与之媲美。

　　“这速度怎么样？想要再快一些吗？”

　　顾易在前边牵着马，江念群能看到他头顶微乱的发旋。

　　江念群第一次上马，紧张的情绪占了大半，身体紧绷的坐在马上，她说：“不要，这样就很好。”

　　顾易故意逗她：“你说，我要是突然松开手，你会不会摔下来啊？”

　　江念群震惊的看向他，不可置信的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把手松开了。”

　　说着，顾易真要把缰绳松开，急得江念群就要抓他的胳膊。

　　见她真害怕了，顾易立马攥紧了缰绳，笑道：“现在是不是不害怕了？”

　　江念群扯了扯嘴角，心想说自己更害怕了。

　　大红在跑道外围慢悠悠走着，时不时还要停下来吃两口围栏外的嫩草，每到这个时候顾易就要啰嗦的说道：“大红啊大红，我是饿着你了吗，瞧你那没出息的样。”

　　大红听到这话只是摇摇耳朵，头也不抬的继续吃自己的草。

　　马背上的视野比站在平地上更开阔，江念群没有征服自然的野心，也没有胆子骑着骏马在草原上奔驰，可当她骑上马背的那一刻，一股从未有过的开阔展现在她面前。

　　她朝远处望去，蓝天把群山围绕，洁白的积雪与天相接，分割出人与自然的界限，人能靠双腿登上的最接近天堂的地方，就在远处的山顶。

　　飞鹰在天空盘旋，鹰比人自由，它能靠翅膀登上更高的山。

　　顾易看她愣神，问道：“想什么呢？骑马比开车难多了，可不能分心。”

　　江念群收回视线，说道：“在想人和鹰的距离。”

　　顾易听不懂，但他没有扫兴的说“人和鹰能有什么距离”，他鼓励的说：“要不我帮你问问它？”

　　江念群忍俊不禁，问道：“你怎么问它？”

　　“打电话行吗？天上应该也有信号吧。”

　　江念群笑得没了眼。

　　“易哥！”

　　年轻的小伙子从远处策马奔来，在顾易面前来了个急刹，带来了一片尘土。

　　“臭小子骑稳一点，别吓着游客。”顾易骂道。

　　小伙子没听到似地咧着嘴笑。

　　紫外线很轻易的穿过高原上稀薄的空气，把这位藏族小伙子的皮肤晒成了古铜色，深邃的眉眼彰显着他少数民族的身份，如果不看他独具藏族特色的穿着打扮也能很轻易的分辨出他的来处。

　　“什么吓不吓的，你在这慢吞吞的像耗子，还不快快跑起来。”

　　说完，小伙子哈哈大笑起来。

　　他们说的是藏语，江念群听不懂，看样子他们关系很好。

　　顾易挑眉，学着他的语气酸了回去：“听闻你阿妈给你找了个农区的姑娘，可惜人家没看上你，这是真的吗？”

　　小伙子红着脸走了，江念群觉得他可能是气得，因为他没和顾易说再见。

　　江念群问：“他是你朋友？”

　　顾易点头：“他叫次仁旺吉，马场的朋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江念群一直有个疑问，为什么顾易的名字听起来不像是藏族，在她的认知里，藏族人的名字大多是多吉、康嘉等等这种，所以她在听到顾易名字时有一瞬间的怀疑，他是不是来这gap或是创业。

　　江念群问：“你姓顾吗？”

　　这样问显然会很蠢，但江念群潜意识里觉得她已经被顾易当成笨蛋了，再笨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顾易老实答道：“对，我爸姓顾，我跟他姓。”

　　江念群观察着顾易的神色，见他没有任何被戳到痛楚的异样，这才安心继续说：“你这个姓氏在这边挺少见的。”

　　“确实，我爸是汉族，我妈是藏族，他俩是我妈在北京上大学的时候认识的，我外婆不让我妈远嫁，所以我妈生完我后就回这边了。”

　　江念群敏感的察觉到这是个不适合继续深如的话题，有眼力见的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你是哪里人啊？”顾易问道。

　　江念群答道：“老家是山东的，在北京工作很多年了。”

　　“山东？我去过山东，印象里济南的把子肉很好吃。”

　　江念群没去过济南，她家在山东数不清几线的小县城，从地图上都很难找到，她并不知道济南的把子肉究竟有多好吃，能让时隔多年的顾易还念念不忘。

　　她附和道：“我也听说济南的把子肉很有名，等有机会了我也去尝一尝。”

　　顾易说：“好，那等你吃完一定要告诉我，看看咱俩吃的是不是同一个味道。”

　　三次元的手机没有隔空投送味道的功能，江念群并不相信顾易有看图片就能猜口味的神奇能力，但她还是说：“好。”

　　大红如顾易所言，真的很温顺，甚至能听懂顾易讲话，乖到江念群都怀疑顾易是不是养了匹机器马。

　　临走时，江念群不舍的摸了摸大红的脑袋，却被大红喷了一手口水，惹得顾易笑她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