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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天气好的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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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店一到下午人多了起来,孟珏走不开,催着顾易带江念群去找房间。
“今天谢谢你。”江念群跟在顾易身后,走的很慢。
顾易牵着马在前边走,马背上驮着江念群的行李箱。
“我还以为你要拒绝我姐呢,幸亏你答应下来了,不然我们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顾易没回头,手臂上的青筋凸起,江念群能闻到他身上清爽的肥皂香。
他说:“我们镇子上的人杂,你一个小姑娘没地方住,晚上去哪都不安全。”
孟珏家在小山坡上,一路顺着向上走,江念群感觉头有些发晕,努力的调整着呼吸,尽力吸进去更多的氧气。
她很想问顾易还有多久能到,但她觉得这个问题有嫌弃路远或是不满房子位置的嫌疑,于是紧紧的闭上了嘴。
小马的鼻子喷出热气,发出呼噜呼噜的响声,顾易笑着揉了两把小马的头,鼓励道:“再坚持两步,马上就到了。”
江念群愣了一下,下意识想解释,却发现顾易不是在对她说话,又好像在说给她听。
察觉她没跟上来,顾易停了脚步,问道:“怎么了?”
江念群摇摇头快步跟上,表示自己没事。
灰色的木门上插着门闩,顾易掏出钥匙打开锁,推门邀请江念群进去。
“你放心,我姐家就她一个,家里老人都在牧场不来这边,你安心住着,有事直接给她发微信,打电话也行,你不是留了她联系方式了吗。”
江念群四处打量这间方方正正的小院子,院子里种了很多花,还有一颗巨大的梨树,有三人合抱那么粗,黑色的树枝伸展着,枝条上的花骨朵已有含苞待放的势头。
梨树下有张藤条编的小茶桌,茶桌旁还摆了两张椅子,梨树的叶子落到椅子上,阳光洒到叶子上,在椅子上留下一片阴影。
顾易看她感兴趣,细心解释道:“这棵树是我姐的祖母结婚时种下的,在院子里呆的时间比我和我姐加起来都长。”
“那它有名字吗?”江念群问。
顾易被她问住了:“没有,可能是在等有缘人给她起个好听的名字吧,你觉得它叫什么好呢?”
江念群说:“我不擅长起名字。”
江念群是成年人,她再怎么迟钝也能看出顾易对她有着别样的热情,她不需要爱情,爱情对她来说是负担,她的精神状况使得她没有能力去对爱负责。
刚才的话里含着明显的拒绝,她想顾易应该听懂了,看破不说破是成年人的世界法则。
可自由的顾易显然不在这个体系之中。
顾易说:“没关系,等你什么时候想好了再起也不迟。”
江念群的大脑宕机,固有的逻辑体系让她无法对这般直白的回答做出程序化的反应,只能干巴巴的问出一句:“为什么?”
顾易挑眉,反问道:“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为什么让我给树起名字?”
用惯了城市里迂回复杂的推拉式的对话,突如其来的直球让江念群条件反射的回归了人类语言最本质的功能——直白的传达给对方内心的意思。
以至于江念群问完以后会下意识觉得惶恐,她是不是攻击性太强了,这样会不会让顾易为难。
顾易并不觉得为难,反而享受直来直去的问答,他说:“因为我想,想做就去做了。”
“可是,可我...”
江念群“可是”了很久也没说出来,只是在心里叹了口气,问道:“你今年多大?”
顾易回答道:“二十三。”
“属什么的?”
顾易答不上来了。
江念群看穿了他在年龄上刷的小把戏,语重心长道:“我二十五,属龙,00年出生,工作好几年了。”
顾易绕开话题,搬着行李朝西边的屋里走去,边走边说:“你住这间,我姐住你隔壁,房间每周都会打扫,很干净,你简单收拾一下就能住。”
江念群看着顾易逃避的背影,颇为无奈,她猜测顾易的年龄一定不超过二十。
——
孟珏给她安排的房间很舒适,床边有扇窗户,推开就能看到不远处的玉龙雪山,往近了看还能看到大片的油菜花田。
江念群在房间里躺了五六天,除了吃饭没出过房门,不看书也不玩手机,只是躺着,有时看看雪山,有时数街上路过的人头,她太过安静,以至于孟珏有几次都担心她昏倒在屋里,着急的打了好几个电话。
“江念群!”
江念群听到院子里有人在叫她的名字,扒着窗沿缓缓起身,探头朝楼下看去。
“叫你这么多声都听不见,我都怕你出什么事了。”
顾易今天穿了身黑色风衣,头发一改往日的慵懒齐齐向后梳着,露出挺拔的山根和深邃的眉眼,倒是有几分成熟男人的味道了。
他的变化太大,江念群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江念群问:“有事吗?”
顾易清清嗓子,顶着通红的耳根,盛情邀请道:“明天马场有活动,你要不要来玩?”
江念群下意识小声拒绝:“抱歉...”
怕她不答应,顾易细致的介绍道:“明天马场的马都会拉出来遛弯,你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马,骑着它兜风,葛家阿爷还筹备了集市,就在马场旁边,到时候会有很多好玩的东西摆出来卖。”
顾易的眼睛很亮,无端的像她年少时养的那条柴犬小黑,小黑也有和顾易一样明亮的眼睛,这样的眼睛看人格外真诚。
独属于少年人身上的朝气会烘退每个被大雨淋湿过的人的衣衫,躲在暗处的阴冷的心脏被突然注入的热血烘烤。
他太耀眼了。人们总爱把雪域高原的少年比作征服草原的狼王,可比起狼王,顾易更像是亲人的小狗,会用暖呼呼的肚皮去贴人类冰冷的皮肤,他在用自己的亲近告诉人类“你很好”“我很喜欢你”。
江念群改口道:“好啊,什么时候?”
顾易很高兴,扬声道:“明天上午。明天上午九点,马场很难找,我来接你。”
江念群说:“谢谢。”
尽管江念群并不觉得一个建在景区旁的马场能有多难找,但她还是接受了顾易绅士的邀约并且贴心的道了谢。
她又开始躺在床上看雪山,脑子里忽然闪过来云南前的场景。
朋友的母亲指着她的鼻子咒骂,嘴里说着让她去死的话,身旁的父亲因为丢了面子大发雷霆,没有耗费一丝力气的加入了抨击她的人群,甚至比朋友母亲骂的更凶。
令她间歇性失聪的巴掌就是在这个时候落下来的。
她本来没打算看医生,可在她打车前往镇子的路上,她的耳朵流血了。
司机见状吓得打开了双闪,用自己极其不流利的汉语一个劲劝江念群去医院看医生,尽管江念群一路上拒绝了很多次,司机依然尽职尽责的看着她进了耳鼻喉诊室。
想到这,江念群举起手在右耳边试探的拍了一下,能听见,虽然很不清晰。
没关系,至少还能听见。
江念群本来是打算死在玉龙雪山的,网上说它是神山,能护佑人的灵魂安宁,她的灵魂太嘈杂,所以来玉龙雪山寻求些死后的庇护。
她告诉自己,看到日照金山就去死,可惜即使普吉特萨瓦达每天都是好天气,江念群却总是因为整夜的失眠而在中午醒来。
因为没想过活多久,所以江念群的行李箱里没装几件衣服,巨大的行李箱空空如也,其实小马驮起来不会太累。
江念群忽然意识到,顾易那天安慰的话,其实是对她说的吧。
“谢谢。”
江念群小声对着桌上的格桑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