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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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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沈时投出的球路和上一次截然不同。相比于轨迹变化,这次的球主要依赖球速的变化。球速的衰减惊人得快,在球棒前就急剧下坠。姜沉意尽力把手套往前够,却还是没有接住。
“黎擎月,你觉得这球怎么样?”姜沉意问道。
黎擎月用球棒敲了敲地面,思考片刻:“我在纠结要不要打来着,但这球比起那种带有明确意图的变化球,更像是单纯的迷惑性变化球......所以我都没打。”
姜沉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通常,在棒球比赛中运用变化球是为了欺骗打者挥棒,从而积累好球数,但沈时的球变化太特殊,不仅进不了好球带,还显得诡异得不合常理。然而,正因如此,打者反而能判断出它最终会变成坏球。
可姜沉意的心脏却隐隐跳得更快了。她自认接球能力不差,依赖于她的眼力,她总是能凭借本能去捕捉球的来向。但沈时的球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她下意识地虚握了一下手套——如果能完全预测到,并且接住......
“要不先让打者下场,你单独接球看看?”方老师摸了摸下巴,提议道。
黎擎月退场后,姜沉意重新摆好姿势。少了打者的干扰,她不需要再分析观察挥棒动作,反而能更专注于沈时的投球细节。
这次,她一定能接到。
沈时举起手套,抬起左脚,右手腕轻轻一扭,球从手心滑到指尖,朝姜沉意飞来。
纵向的变化球。
姜沉意迅速压低手套,可是球却直直向她面门撞来。眼看就要被砸到,她猛地偏头,棒球惊险的擦过头盔,被身后的防护网拦住。
“队长,球打到了你吗?”一直在旁边帮她捡球的游击手兰靖赶紧问道。
“没事,没打到。”姜沉意摆摆手,心里隐约有些沮丧。她本以为自己已经看透了球路,但依然没有接到。
她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决定改变策略:不再刻意分析球的轨迹,而是专注沈时的投球动作,捕捉球出手时的细微变化。
举手、抬腿、转身、出手——姜沉意全神贯注地看着沈时。作为捕手,除了需要制定配球策略,最重要的是能面对迎面而来的球而不眨眼。她的视线锁定在沈时的指尖,这一次,出手后手腕的角度和上次相似,是向下而非向右侧偏转。
球如同一帧一帧模糊的重影,从视野中心出现,飘忽得像夜晚惊喜划过的流星一般。
啪!
一声清脆的碰撞声响起,棒球稳稳地落进捕手手套,震得姜沉意虎口发麻。
球正中中心,像击中棒球棒上的“甜点”区域,完美无缺地到达了手套的最佳位置。
短暂的沉默后,围观的队员们猛然回过神来,议论声又逐渐热烈起来。
“队长接住了?”
“刚才那球……”
“是恰巧接住的吧。”
沈时眨了眨眼,像是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球真的被接住了。
姜沉意揉了揉手掌,调整蹲姿,望向沈时,轻笑了一声:“再来。”
沈时盯着她看了几秒,嘴唇微微勾起,像是在笑,又带着点不服输的感觉。她抬起手套,再度举起手臂。
能接到球不是运气使然。
球从手套边缘擦过,姜沉意却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她正在逐渐掌握沈时的球路——可以说是球感吗?像是终于对上了节奏,捕捉到了那难以琢磨的规律。
与此同时,她也意识到沈时的球在逐渐趋于稳定。尽管球的幅度依然很大,但落点在逼近好球带,而球速却有所下降。
是体力下降的缘故吗?
姜沉意拍了拍手套,对沈时喊道:“最后再投几个吧,然后休息。我好像已经能接住了。”
她这才发现,天色已然暗了下来,显然她们练了许久。沈时站在远处的投手丘上,背后是已经散开各自练习的队员们。她的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有些孤单。
沈时调整了几次呼吸,再次投出。
姜沉意伸出手臂,接住了球。这一次,手套的位置处于好球带的边缘,比赛中,这样的球被裁判罚为好球或坏球都有可能,但这是在连续那么多坏球后,这是第一个真正落在好球带的球,同时还保留了那变幻莫测的特性。
“好球!”
姜沉意笑了。她摘下头盔,站起身对沈时挥了挥手套,迈着有点酸软的腿向她走去。
走到跟前,她才注意到沈时额前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浸湿。沈时正喘着气,看到姜沉意靠近,轻声叫了声:“姜队长。”
沈时比她高半个头,此刻近距离看去,姜沉意才终于能看清她的脸。疲惫的沈时,睫毛都湿漉漉的。她嘴唇是饱满的厚唇,此时微微嘟起,带着几分不自知的撒娇意味。
“辛苦了。”姜沉意挠了挠头,她感到有些抱歉。她一心想着如何接球,却忘了投手连续投这么久,体力消耗远比她更大,但沈时却始终默默坚持着。她的球路就像她这个人,藏着一些无法预料的变化。
沈时一愣,随即像是不太好意思似的,神色敛了起来,重新恢复了一贯的淡然。她抿了抿嘴,转身向休息区走去。
姜沉意看着她的背影,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算了,下次再说吧。
太阳彻底沉到地平线下,棒球场上的白炽灯亮起,明晃晃地映照着地面。
训练结束后,姜沉意收拾东西,方老师坐在长凳边,推了推眼镜。
“不能让她当正式投手。”
姜沉意一边擦着手套,一边若有所思地看着不知为何仍留在球场上的沈时。她摘下帽子,仰头捋了捋头发,修长的脖颈上,汗珠在苍白的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芒。姜沉意愣了一瞬,
“为什么?”她突然回过神。
“你刚才也看到了,她的球确实有些特别,”方老师缓缓说道,“但控球太不稳定,不能上场。”
“那如果有一天她能稳定下来呢?”
方老师想了想,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觉得,她是什么样的投手?”
姜沉意没有立刻回答。
她回想起沈时站在投手丘上的模样——漠不关心的表面下,有着一种执拗的倔强。
“……她还不适合作为主力,但很有意思。”姜沉意斟酌后开口,“如果她能掌控自己的球……可能会很强。”
“不止很强。”方老师意味深长地说,“会成为危险的武器。”
姜沉意挑了挑眉,看来热爱情报工作的方老师又打听到了什么。
“她初中在B市的江和学校。”方老师掏出手机,打开备忘录,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八卦、对手的数据和情报。
B市是一线城市,离明川高中所在的省份很远。而且明川高中所在的A市与其说是小城市,不如说是小镇,大家几乎从小到大都认识,学校也是小学、初中、高中连读,很少有人从外省转学进来。
“江和学校,那不是全国前五的棒球强校?能在校队当替补,她的水平也是足够高的。”姜沉意有点惊讶,“至少比我们都强很多。”她苦笑。
“一般来说,从强队退下来,不是家庭原因,就是伤病。”方老师猜测,“肩伤?”
姜沉意回想了一下,摇头:“不像。”
方老师点点头表示同意:“我也觉得,她投球的不稳定不太像是身体因素导致的。要么是实力本身就这样,要么是心理问题。”
“易普症?”
“有这个可能。虽说主要发生在职业运动员身上,但近年来高中棒球竞争也愈发激烈,不排除高中生也会受到影响。”
易普症(Yips)是一种运动障碍性疾病,患者会产生无意识的肌肉收缩。病因既可能源于神经病理层面,也可能源于心理因素,后者往往由于过大的心理压力,导致运动员动作变形、甚至形成某种障碍或恐惧症。
例如,一些投手在需要牵制传一垒的时候突然无法精准投出,可能就是受这个病的影响。
姜沉意沉默片刻,环顾球场寻找沈时的身影,却没有看到她。时间已晚,她大概已经回家了。
“如果真是易普症,那该怎么办?”她问道。
方老师语气平静:“看她自己。有人能克服,有人直接放弃。”
“……那老师怎么看?”
方老师笑了笑,好像早已有了答案:“我看她,还没有打算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