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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阶月地 ...

  •   “殿下,您这又是何必呢。”
      今日宾客众多,孟逢昭不愿意让人看到他这副惨样,便带着李启元去了云阶月地三楼。
      云阶月地是一座三层高的塔楼,矗立于静湖岸边,还是当今圣上用自己的私库修建的送给殿下的十四岁生辰礼。
      距今修缮好也已整整两年了,但李启元还是第一次登上这传说中的云阶月地三楼,一时看得啧啧称奇。
      云阶月地三楼皆以琉璃为窗,满地铺设波斯毛毯,四角摆放青铜冰鉴,内里摆设无不奢靡华贵。但李启元好歹也是出身于高门大族,这些也不足以让他惊叹。
      他只是看着小福子给他换上的奇形怪状的鞋子,道:“这不包头不包尾的怪鞋为何物?”
      孟逢昭还在黯然伤神,小福子只好替他答道:“李郎君,这鞋唤为拖鞋。”
      李启元穿着拖鞋转了两圈,只觉得这鞋松松垮垮并不跟脚,实在难登大雅之堂,只是也因它宽松不包脚,在这夏日穿着颇为凉快。
      他便欣然接受了。
      他又看着厅内几团竹绿色的软团子,问道:“这似床不是床,似椅又不是椅的怪团子为何物?”
      小福子便答:“此物名唤沙发,是殿下特意做的椅子。”
      “椅子?”
      李启元称奇,挑了最近的一张沙发坐下,只觉得整个身子立即陷进了这软团子当中,身子的乏累立即消散了一半。
      “可真舒服啊。”
      他闲不住,坐了一会儿又开始四处乱看,正当他想进旁边的小室瞧瞧时,孟逢昭忽然出声。
      “不能进去。”
      李启元挑眉,小殿下终于不发呆了。
      “为何?”
      刚刚他连孟逢昭的卧房都转了一圈,却偏偏不让他进这个小室。
      孟逢昭不说话。
      李启元试探道:“这是纪兄的房间罢。”
      纪行敛一向不喜人入他寝居。
      孟逢昭默认。
      李启元暗暗称奇,他知道殿下待纪行敛好,却不知好到这等地步。
      这云阶月地建好两年,他也只偶尔来过几次。他也吵过要来这三楼看看,却都被孟逢昭给推拒了。
      孟逢昭说这是他的“秘密基地”,不能给太多人看到。就连小福子也说,在这“秘密基地”,殿下都不叫人伺候,只偶尔唤他侍立左右。
      没成想,这儿还有一间小室是专门留给纪行敛的。
      李启元叹气,殿下明明尊贵无双,却偏偏有着一颗重情重义的心,这对大瑞朝来说,也不知是好是坏。
      但眼前,他是见不着小殿下如此烦恼的。
      “殿下,您跟纪兄又闹了什么别扭?”
      孟逢昭不答。
      李启元再劝:“可让启元帮您想想办法罢?”
      孟逢昭这才开口闷声道:“他要去西南。”
      原来,沈宗鹤当年游学途经西南时遭遇劫匪,被当地一村夫猎户所救。为表感谢,沈宗鹤愿以百金相赠。
      那猎户却说,他家本有祖产田铺,原也是殷实人家,为小儿读书遂变卖家产拟去江南定居。谁知还未出西南,便被山匪洗劫一空,只侥幸逃得性命。后为妻子娘家所救济,讨得两亩薄田,伴以打猎为生。
      他听闻沈大儒之名,不愿要那黄白之物,只愿沈宗鹤以大儒之学再造当地民风,好叫百姓安居乐业。
      沈宗鹤感其所念,遂在当地劝学一年,并以沈家名义在当地开建书院,以教当地形成好学之风。
      此举使得当地民风大为改善,百姓皆以读书为荣,乃至今岁科举,书院一学子便高中二甲。
      沈宗鹤欣慰万分,次日便于沈府传见该学子,谁知竟从该学子口中得知当地书院贪污受贿之风泛滥。
      因知当地贫苦,沈宗鹤常以私库补贴学院,没想到竟喂饱了那些蠹虫。
      沈宗鹤听闻大怒,定要将此事查得水落石出。
      只是他的儿孙弟子或身处要职一时脱不开身,或年岁已大不便出行,纪行敛便主动请缨,愿去西南为老师分忧。
      李启元听完来龙去脉,便知晓了其中缘由。
      此去西南,光是来回路程便要二月有余,遑论纠察清算、处理善后,六七月个月定是要有,若是事态严重,便是要离京一年也未尝不会。
      殿下多年来与纪行敛可谓是形影不离,必定是十分不舍。
      他只好劝道:“师命不可违,殿下何苦如此烦忧。”
      孟逢昭心中委屈更甚,连李启元都觉得他是无理取闹。
      他争辩道:“沈宗鹤没让他去,是他主动请求去的。”
      自从阿敛拜师后,就隔三差五地被沈宗鹤以教学之名叫去沈府。他自知他有惊世之才,不该将他囚于这小小的昭王府中,遂从不干扰于他。
      只是这次前往西南,需离京半年之久,阿敛甚至没跟他商量就定下行程,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
      枉费他如此……
      孟逢昭越想越气,这人根本是不识好歹。
      李启元宽慰他:“男子自有凌云之志,何况是纪兄此等才华横溢之人。殿下可想,纪兄虽才华出众,可毕竟出身不佳,能得沈大儒青睐看重,他必定是万分珍重。”
      李启元说得并不直白,纪行敛哪能说上是出身不佳。即使再得昭王看重,他也是家仆身份,连科举的资格都没有。
      沈大儒却硬生生将他从微不足道的王府奴仆抬至世人赞赏的松玉公子,也只有沈宗鹤这等德高望重的大儒,不顾世俗眼光做出如此惊世骇俗之举,还能被文人学士称赞。
      这等奇遇他岂能不珍重。
      李启元看着眼前闷闷不乐的小殿下,万分想不通昭王殿下为何如此看重纪行敛却不愿给对方脱去奴籍。
      他哪里能想到,眼前的孟逢昭并不是根生土长的大瑞人,而是一缕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亡魂。
      先进的现代理念已经植入孟逢昭的三观,在大瑞朝的高贵出身也未曾让他感受到来自阶级的压迫,他根本没意识到户籍对一个封建王朝的民众来说有多么重要。
      他只知道给纪行敛穿上华服美衫,奉上山珍海味,与人同进同出、形影不离。
      这就是他对人好的方式。
      “阿敛才不是如此追名逐利之人。” 孟逢认真道。
      “奇珍异宝、功名利禄,只要阿敛想要我都会给他,但是他从未向我开口,” 他撇了撇嘴,似乎很是委屈,“还总是拒绝我给他的礼物。”
      李启元叹气。
      殿下当然不懂。
      金银财帛固然重要,但对纪行敛此人来说已是唾手可得之物,他自然弃之如敝屣。而跟随沈宗鹤此等清流带来的名声、人脉和仕途,不是现在的殿下能给得起的。
      李启元还想再说,小福子碎步跑来,笑得见牙不见眼:“殿下,陛下来了。”
      听闻此话,孟逢昭与李启元匆匆行至观水园,各方宾客已跪满了一地。
      一人身着明黄高坐堂中,样貌与孟逢昭有七分相似,只是眉眼更为凌厉,脸色苍白,似是久病之人。
      “今日是阿昭的生辰宴,大家尽兴便可,不必拘礼。”
      众人谢恩,又纷纷给孟逢昭见礼。
      孟逢昭潦草行了个礼,便将孟逐晖迎去了观水亭。
      “生辰礼已经让人抬到院子里了,让小福子收入内库罢。”
      孟逢昭却不听这些,一坐下他便急急去拽孟逐晖的袖子。
      “皇兄怎么来了?伤口可还疼?”孟逢昭着急道。
      瞧着皇兄愈发苍白的脸色,孟逢昭心中更是自责。他近来总是闷闷不乐,皇兄也瞧出来了,上月便带他去夏猎散心,谁知竟遇着刺杀。
      虽未造成大碍,皇兄却在打斗中被刺伤了左肩。
      他仔细打量着对方的肩膀,只是伤处被衣物挡住了,看不出异样。
      孟逐晖轻笑,拽下孟逢昭捏着他袖子的手:“朕无碍,阿昭不必担心。更何况今日是阿昭的生辰,朕怎能不来。”
      孟逢昭急道:“怎能不担心,都是因为我皇兄才……”
      孟逐晖瞪了他一眼:“不许胡说。”
      “既然有人有心害朕,在哪儿都是一样的。”
      “皇兄……”
      看着孟逢昭一副要哭的样子,孟逐晖摸了摸他的头,又问了问他的近况,终于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好不容易逗好这小哭包,又听孟逢昭道:“听说皇兄受伤后还日日为国事操劳,最近还常常挑灯批奏折到半夜。”
      在这个时代,伤口发炎可是攸关性命的大事,何况皇兄本就身体虚弱,若是真有事身子如何抵挡得住。
      瞧他瞪着双眼,孟逐晖缓声道:“王德安又向你告状了?”
      王德安便是贴身侍候孟逢昭的大太监。
      “皇兄可别怪他,是臣弟特意找他打听的。”
      孟逢昭闷闷道:“不说其他,今日这般炎热,皇兄还包扎着伤口出宫,真是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
      孟逐晖失笑:“哪里就有这么严重了。”
      见他还不听,孟逢昭语气不由得加重,凶道:“就有这么严重。”
      孟逐晖这才叹了口气,似乎很是愁苦:“国事繁多,朕作为天子,岂能不管。”
      “国事众多,交给大臣便是,满朝文武都是吃白饭的吗?”
      想起那些大臣,孟逢昭更是生气。
      “阿昭说得是,”孟逐晖眯眼按了按眉心,一副疲乏不堪的样子,“只是偌大的朝堂,朕却没有一个可信任之人,只能亲力亲为了。”
      孟逢昭看着皇兄苍白的面容,心中十分难受。
      孟逐晖看着孟逢昭,语气郑重起来:“阿昭,便来帮帮皇兄罢。”
      “我?”
      孟逢昭听闻吓得站了起来。
      孟逐晖笑着安抚他:“阿昭不必如此慌张,只是教你处理下琐碎事宜罢了,不会将重要的政务交于你的。”
      “我……我不行的。”
      孟逢昭摇头,他不是不想帮皇兄分忧,而是他真的不相信自己。
      他只是一个不学无术的闲散王爷,就算是在前世他也只是个一无是处的病秧子,怎么有能力来处理国家大事。
      孟逐晖叹了口气,让孟逢昭坐下:“既然如此,便不勉强阿昭了。”
      “皇兄身子虽然不如常人康健,还是负担得过来的。”
      看到孟逐晖苍白的面色,孟逢昭想起了他的上辈子。
      上辈子因为患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他只活到了十六岁。在那十六年间他鲜少出门,甚至都没在学校待过一天,就这样在只有爸爸妈妈和哥哥的小别墅里浑浑噩噩的过了十六年,直到十六岁生日那天生命戛然而止。
      上天怜悯,让他来到这个时代,有了一副好身体,难道这辈子他还要继续浑浑噩噩地过下去,继续当条依靠家人过活的米虫?
      孟逢昭的神色变得异常悲伤起来,片刻后他下定决心,语气也坚定起来。
      “皇兄,我应下便是。”
      孟逐晖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阿昭不必勉强。”
      “皇兄只是希望你开心罢。”
      孟逢昭摇摇头:“皇兄放心,臣弟是自愿的。”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心事,脸色略微轻松了些:“我可以让阿敛帮我,阿敛那么聪明,有他在,皇兄不必担心。”
      突然他又想到纪行敛明日便要出发去西南了,随即又愁眉苦脸起来:“只是阿敛明日便要出京了。”
      孟逐晖看他变戏法似的变脸色,心中好笑。
      “放心,皇兄也会帮你的。”
      午宴结束后,孟逐晖便当着众人的面宣布从明日起昭王正式上朝议政。
      众人心中大骇。
      皇上年近而立却还未有子嗣,昭王入朝参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只是他们以为皇上还年轻,不会如此着急。现在看来,这上京城的天怕是又要变一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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