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槐》山今日升

3、骗子

　　身后转来一道细柔的女声，何世再转头。谭浮小一手背在身后，另一手也拿了一杯橙汁，她上身微微前倾，正探头往缝隙里瞅。
　　他索性把窗帘拉的更开一点，好让她看的方便点。

　　谭浮小笑笑，“你在看他吗？”她指了指江负烛。
　　“嗯，你认识他？”
　　“认识，他是我邻居”
　　“介意说说看吗？”
　　“不介意，”谭浮小嘻嘻笑，坐在了何世再旁边，思考了一会，道：“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他人很好。”

　　“有一次，我忘记带钥匙了，那是我姐姐的房子，我刚住进去没多久，还没来及录我的指纹，姐姐出差不在家，我进不去家门了。”
　　“当时已经很晚了，晚风很凉，我穿的又太少。”

　　冷风呼啸，穿过走廊的窗子，席卷谭浮小全身。她揣着手，小跑到窗边，伸手关上了窗，窝在墙角直打哆嗦。
　　年假刚过，白天街上开门的店铺寥寥无几，更别说凌晨了。她又掏出手机，长按开机键。良久，手机终于亮出了开机动画，没等她高兴，手机又黑了屏。她无奈，只得边哈气边抱紧了自己。

　　时间难熬得紧，她蹲了半天，也没见暗沉的天有点亮色。
　　不知过了多久，走廊熄灭的灯又亮起，一道高瘦的身影从电梯里走出。
　　一层楼两户，男人扫她一眼，径直走向对门。谭浮小忽然想起姐姐说过的话：如果遇到困难可以找对门的哥哥，无论什么事，他都会帮你。

　　但是有点尴尬啊……

　　她纠结半天终于下定决心，张了张嘴，正要求助，对方却早就关上了门。
　　……好了，现在要开始思考要不要敲门了。

　　□□上的折磨和心灵上的折磨正互殴着，只听咔哒一声响，谭浮小抬头，眼前一片墨绿，再往上看，是男人俊美的脸。

　　暖黄的灯光从门中渗出，勾勒出男人清晰的下颌线。他不是那种很有冲击力的长相，逆光站立，黑暗下五官朦胧，却不难想象是何种温柔模样。
　　似亭亭玉兰入人间，激起心中潭水涟漪，又让人生不出亵渎的龌龊心思。

　　……草，姐姐，他是神仙吗？

　　“嗯，她现在蹲在家门口。”男人一手提着披巾一角，一手握着手机，声音清冽温柔，语气平淡。话落，他又将手机递出，“你姐姐。”
　　谭浮小怔愣，回过神时已经接下披巾，将手机凑到耳边，姐姐焦急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

　　“浮小啊，姐姐还要几个小时才能到家，你可以先在邻居哥哥家里呆一会儿，你放心他不是坏人。”
　　谭浮小应和几句，眼神不住地往男人那边瞟。男人双手叠在胸前，左手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点，头向着这边，眼神却无目的，空望着不知在思考什么。

　　“你乖乖在哥哥家等着姐姐听到没。”
　　“知道啦知道啦，你放心我哪都不去，你快点回来。”

　　谭浮小把手机还给男人，对方转身进屋，留下淡淡芳香一片。那香味很熟悉，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形容，脑海中搜罗半天，才零零散散拼凑出几句。
　　影落空阶初月冷，香生别院晚风微。

　　“不进来？”男人回过头，见谭浮小还杵在原地，有些疑惑。
　　“啊？噢！”

　　屋里门窗紧闭，浑身暖洋洋，谭浮小呼出一口寒气，紧了紧披巾，一脸重获新生的幸福表情。
　　当然她也没忘了正事，礼貌开口询问：“您，您好，请问可以借一下您的充电线吗？”

　　男人不知什么时候端起了一本红色封皮书，他长发如墨，随意散在肩头，长腿交叠。闻言，他轻笑一声，抬头示意插排位置，“请自便。”
　　她道过谢，坐在边上沙发一角，动作拘谨。

　　谭浮小劳累一天，又在屋外吹了半天冷风，不一会儿就困意上涌。迷糊间，她又闻到了那股香气，莫名觉得安心，身体终于放松了些。她半睁着眼，寻着气味看去，只见电视机旁的花瓶中绽着几枝白花——是白玉兰。
　　那是一定是她此生见过最白，最纯洁的玉兰。

　　她从床上睁开眼时，已经快十二点了，直到饭香透过门缝飘来，才后知后觉自己已经回到姐姐家了。

　　“自那天起，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后面问了姐姐才知道他不常在家，经常一出门就是十天半个月。”谭浮小惊讶，喃喃道：“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
　　她看向玻璃外，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谢谢你，”何世再笑容明朗，举起橙汁跟她碰杯，“愿意告诉我这些。”
　　谭浮小脸颊瞬间变红，结巴道：“没，没关系！很高兴能帮到你！”

　　两个人都不是会续话题的人，道完谢就没了下文。气氛凝滞几许，只有远处人群声音嘈杂。

　　何世再将杯中橙汁一饮而尽，起身告别：“我先过去了。”
　　“等一下！”谭浮小也站起身，低着头不敢看他，“那个，我！我喜欢你！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也没想过可以和你在一起，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意！”
　　她苦笑，“虽然你应该已经知道了……那个暗恋三两事是我朋友发的，我知道后就马上删掉了，没想到还是传了出来……如果给你造成了困扰，我真的很抱歉！”

　　她语速极快，何世再一愣，浅笑道：“谢谢你的喜欢，其实也没有什么困扰吧。可以被你这样勇敢的女生喜欢，我很高兴。”

　　聚会到达尾声，老同学陆续离场，何世再跟李鹏飞几人告别，扶着喝得不省人事的颜贿离开会所。凌晨两点的夜色昏黑，如深渊般透不进一丝光芒，莫名的不安涌上心头。
　　他警惕地观察四周，远处大楼矗立着，身后的会所灯光明亮，街道上空无一人。
　　人呢？
　　老同学们呢？
　　他们明明才刚走没多久，街上怎么会一个人也没有。

　　啪嗒一声，两人一齐踩入了一片水坑。水花溅到鞋面上，心道奇怪，明明没有下雨，周围也没有水迹，这片水坑的存在太突兀了。

　　倒影中何世再眉头紧锁，一道黑色人影从两人身后探出，虽看不清脸，但能感觉到这人正奸笑着凝视着他。
　　他猛地回头，见身后空无一人，连忙拉着颜贿退离水坑。

　　才迈出一步，那黑影刹那间从水中探出，势如鬼魅索命，尖刺般的利爪向两人眼睛抓去。下一瞬，何世再只觉天旋地转，周围一切事物都迅速腐败倒塌，化作粉尘一片。随即又飘浮起来，如狂风席卷般盘旋，组成一片新的天地。
　　一切都在眨眼间完成，何世再瞪大了眼睛，唯物主义观遭受到猛烈撞击，不可思议地打量眼前情景。

　　四周被黑暗笼罩，可视范围并不多。脚下的地砖变成龟裂的土地，只能勉强看见几棵枯树立在附近。他转过头，隐约能看出身后是一片村庄，房屋不像现代的自建房，倒像是几百年前的茅草屋。

　　何世再眉间拧成川字，蹲下身拍醒醉倒在地上的颜贿。

　　“哼哼…不要拦我……我一定要取到这世上最美的姑娘！”颜贿一把打开何世再的手，扭扭屁股，侧身抱住了他的小腿。
　　“…………”
　　“干嘛…略略略略略略！！”何世再扶正颜贿，两手搭上他肩猛摇。他唔一声，脸颊鼓起，呕了出来。万幸何世再躲得快才没被吐一身，只是颜贿失去支撑，差点一头栽进自己的呕吐物里。

　　“……卧槽！这哪儿啊这是？？”

　　经此一遭，酒算是彻底醒了，他一个踉跄起身，满脸震惊，“不儿，事儿，咱俩是被拐卖了吗？？我喝醉了也就算了，你个清醒的怎么也被拐了？？？”
　　何世再神情严肃，简单讲了来龙去脉，颜贿也意识到了事情不简单，默了默，“那个姓江的说的是真的？我们真的进了另一个空间？”

　　颜贿摸下巴的手一顿，又道:“不对啊，按他的说法不是要他带才能进吗？怎么他不在我们自己就进了？”
　　“不知道”，何世再说，“虽然进来时江负烛不在我们身边，但他确确实实出现在这个会所过。”

　　颜贿脸色也沉了下来，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江负烛强行让他们进入异空间，逼迫他们帮江歇找魂。

　　“操！骗子！明明说好要我们去找他的！”颜贿怒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他可没教过我们怎么出去！”
　　“我们应该要先找到他说的雕像残肢。”何世再看向被迷雾包裹的村庄，眼底晦暗。
　　他轻叹，迈步朝深处走去。

　　“一步一步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