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血色晨雾 ...
-
晨雾被鎏金护甲劈开时,秋棠泡胀的尸体正漂在残荷间。
江锦绣倚着太湖石咳嗽,看着父亲江闻鹤的玉扳指深陷石孔——三年前王嬷嬷溺毙时,这块太湖石也曾留下同样的凹痕。
"回老爷,是浆洗房的秋棠。"管家周福佝着腰,汗珠滚进衣领里腌着未燃尽的"冬"字残页
"本家姓柳,三年前卖的死契。"他左脚始终踩着蜡丸碎壳,青砖缝里渗出暗红的当归汁。
江闻鹤拔扳指的动作像在抽刀,带出的青苔溅上孔雀翎披风:"可还有家人?"
晨光劈开他眉骨,右眼映着佛堂青烟,左眼落着池中血水。那道喉间旧疤随喉结滚动,与秋棠颈间勒痕平行如双生蛇。
庄谨言捻动佛珠的指尖忽地顿住,翡翠珠子相撞的脆响惊落了檐下半片残雪。
她倾身替江锦绣扶正素银簪时,鎏金护甲擦过簪尾缠枝纹,佛珠串恰巧垂落在少女肩头 。最末那颗刻着《往生咒》的翡翠珠正抵住江锦绣后颈的旧疤。
"纵是死契,也该有同乡旧邻。她唇角慈悲的弧度分毫未改,唯有眼尾被烛火勾出锋利的金边。佛珠随话音缓缓抽离,在少女霜白的颈间拖出一道胭脂痕——恰是昨日江宝珠裙摆上金线牡丹的纹样。
"取五十两雪花纹银——"孔雀翎披风扫过尸体手指,抹去了甲缝里的雪莲残瓣。
江宝珠的米珠流苏在尸体上方织网:"母亲慈悲。"她递上紫参养荣丸时,瓷瓶底的"癸酉"年号正对着秋棠腰间的青紫胎记——那胎记与江宝珠锁骨的印记,恰如镜中倒影。
江锦绣的咳声撕开僵局,染血帕子飘向池中沉香木牌。
春莺搀扶时勾破披风内衬,露出金线绣的蜈蚣图腾——与昨夜黄符朱砂绘的一模一样。
管家袖中忽有纸灰飘落,未燃尽的"暴室"二字正贴住江闻鹤靴底。
“封锁各院。"玉扳指终于挣脱石孔,江闻鹤的声音像生锈的镣铐
"凡有嚼舌根的..."官靴碾碎冰棱的脆响中,他袖中滑出的半张黄符,与江锦绣袖袋里的残片拼成完整咒文。
佛堂方向突然腾起青烟,幻化成白绫缠住古槐枯枝。江宝珠的胭脂披帛拂过铜盆残火,将"癸酉"焦痕烙在父亲官袍下摆。
当江锦绣的血珠滚入青砖缝时,池面浮油折射出暴室窗棂——那里有道人影正焚烧染血的襁褓。
“各房听着——"管家周福的铜锣震碎池面薄冰,汗液中苦杏仁味混着更漏声在晨雾里漫开
"即日起闭门静思,无令不得出府!"
庄谨言唇角浮起菩萨低眉的弧度,握住江宝珠的手拍了拍 :"宝珠随我去佛堂诵经。"鎏金护甲划过她掌心,带出的血珠正滴入紫参丸瓷瓶——那药突然溢出荷花池淤泥的腥气。
"阿姐小心体寒啊,这听雪轩的地龙...可暖不起棺材板呢。" 江宝珠的累丝蝴蝶钗在穿过梅枝时轻颤,描金护甲划过江锦绣的月白斗篷,在缠枝莲纹上勾出细如蛛丝的裂痕,将鎏金手炉推进姐姐怀里时,圆润脸盘上浮着蜜糖似的笑,眼底却凝着腊月檐下的冰锥。
江闻鹤的玉扳指叩响太湖石,每声都精准踩在更漏滴水上:"锦绣病弱,加派两人看守听雪轩。"
他官袍下摆的"癸酉"焦痕随转身翻卷,露出内衬暗袋里的黄符朱砂——与暴室窗缝漏出的青烟同色。
春莺扶着江锦绣穿过回廊时,鎏金手炉突然迸出几点火星。小丫鬟的手猛地一颤,钥匙串撞在缠枝莲纹栏杆上,惊飞檐下栖着的寒鸦。
"小姐方才...当真是吓死奴婢了。"春莺的圆脸在灯笼光里泛着青白,朱砂痣随吞咽动作上下滑动。
"那秋棠的眼珠子鼓胀着,竟像是..."她突然噤声,指尖深深掐进江锦绣肘弯——那里正藏着半粒从尸体指甲抠出的蜡丸。
江锦绣虚虚倚着冰裂纹窗棂咳嗽,月白斗篷滑落半肩:"不过是命薄的..."尾音湮没在帕中血沫里,苍白的唇却勾起极淡的弧度。
她借着拭血的动作,将蜡丸塞进窗棂缺口——第七道冰裂正对着暴室的气窗。
春莺的瞳孔突然骤缩成针尖。"奴婢这就去煎枇杷露!"春莺转身时,腰间钥匙串勾住斗篷系带。
江锦绣顺势踉跄,素银簪划过小丫鬟后颈——那道新鲜抓痕渗出血珠,正与秋棠指甲缝里的皮脂同色。
夜风卷着焚书余烬扑来,江锦绣忽然攥住春莺手腕:"且慢。"她指尖金铃轻响,惊得对方袖中滑落瓷瓶——正是庄谨言赐的紫参养荣丸。
“这药...咳...苦得很。"少女就着月光端详瓷瓶,冻疮裂口渗出的血珠滚入瓶口,"替我换成母亲留下的玫瑰膏罢。"当"玫瑰膏"三字出口时,春莺的耳坠突然荡出诡异弧线——像极了荷花池面将散未散的涟漪。
西苑祠堂,暮色浸透游廊的冰裂纹窗棂,庄谨言的孔雀翎披风扫过青铜灯罩,惊得十八盏长明灯齐齐摇曳。灯油混着荷花池腥气漫过回廊。
江宝珠落后半步,九节金丝镯缠着《药师经》卷轴,在青砖上拖出蜿蜒血痕——那是她掌心未愈的伤口渗出的。
“去取九十九盏往生莲灯。"庄谨言鎏金护甲叩响佛堂铜门环,守门婆子佝偻着背开锁。
捧灯小婢抖得似风中残烛,灯油泼在庄谨言裙摆。面色瞬间变得煞白,双腿发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望着脚边的裙摆,眼神中满是惊恐与绝望。
"奴婢该死!"小婢瘫跪在地的动静惊飞梁间燕巢,雏燕绒毛混着香灰落进灯油。那滩污渍在庄谨言裙摆金线牡丹上蔓开。
庄瑾言她垂眸的弧度恰似观音垂怜,烛光在长睫下织就慈悲的阴翳:"去佛前跪三柱香..." 瞳孔里映着扭曲的火焰,唇角却弯得更深:"...静静心便好。"
当众人目光聚焦于主母宽仁时,小婢心中一松,以为逃过一劫,刚要谢恩起身,却见庄瑾言身旁的刘嬷嬷嘴角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小婢被搀起的瞬间,嬷嬷的护甲已掐住她后腰软肉。
酸枝木门轴碾碎死寂,三百牌位烛光如箭雨刺来。江宝珠腕间金丝镯突然收紧,在祖宗名讳的注视下勒出血珠。
庄谨言抬手扶正最中央的"江门柳氏"牌位,鎏金护甲在"难产而亡"四字上拖出细长反光。
“都退下。"她指尖佛珠碾过香炉边缘,青烟倏地凝成白绫状,"我与二姑娘要为亡灵抄经祈福。"
当最后个婢女合上门扉,江宝珠的累丝蝴蝶钗突然断裂,米珠滚过《往生咒》:"母亲!那沉香木牌若是被父亲..."
庄谨言的狼毫在"地狱不空"处悬停,墨汁坠在经卷上晕出浮尸轮廓。
"慌什么。"鎏金护甲突然敲碎青玉镇纸,碎玉迸溅中佛珠串缠住庶女脖颈,将她的啜泣声绞成更漏滴答:"明日寅时三刻,记得采够荷花晨露——紫参丸该换药引了。"
"南无阿弥陀佛"庄瑾言唇角上扬,烛火在瞳孔烧出两点金芒,随佛珠收紧渐成竖瞳 ,左颊被往生烛镀上悲悯金辉,右脸陷在牌位阴影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