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惊，娘子她为何那般？》姜椒木

2、第2章

　　文德六年

　　长安，崇仁坊。

　　一更天，闭门鼓的鼓声刚消散，巡逻的金吾卫穿梭在各个坊墙外。暴雨一连下了好几日，路面泥泞不堪，侍卫的乌皮靴踩过泥坑溅起水花。

　　卫国公府内灯火通明，慈萱堂内，卫国夫人吴氏正握着一张麻纸，默默垂泪。

　　坐在堂下东首的大儿媳杨氏垂着头，有些不安地攥着手帕，不敢对上卫国夫人看过来的视线。

　　蠢货，哪壶不开提哪壶。端坐在杨氏对面的四儿媳谢氏盯着杨氏，心下狠狠骂了杨氏一顿。眼神犀利，恨不得将杨氏盯出个骷髅来。

　　杨氏期期艾艾了好半晌，抬头看了看卫国夫人，开口道：

　　“母亲……父亲骁勇善战，当年随高祖征战不知道立下了多少军功，此次平叛定能逢凶化吉。可……”杨氏几乎快把帕子给绞碎，紧紧咬着下嘴唇。

　　“呵呵，长嫂这是太担心长兄，关心则乱了。”坐在谢氏旁边的二儿媳林氏出来打圆场。

　　“唉……罢了，你作为妻子担心丈夫也无可厚非。”卫国夫人擦干泪花，重重叹了口气。

　　“母亲不必这么忧虑”谢氏身体微微前倾∶“今日我回娘家探访嫂嫂，家兄在书信中说一切安好，让嫂嫂安心，外头传的那些流言咱们也不必理会。”

　　“可是鉴之……”杨氏一副病西施的模样，我见犹怜，仿佛下一秒就要哭昏过去。

　　谢氏乃将门出身，最看不惯长嫂这副柔弱的模样，撇撇嘴转过头去。

　　她们三人方才与卫国夫人一同看那从边关送回来的家书，京城内早有传言，卫国公和世子在战场上身负重伤，世子尤其严重，只还留着一口气，怕是命不久矣了。

　　卫国夫人本就担忧，一连好几天睡不着觉，看过那家书后顿时变了脸色，手止不住地颤抖，险些握不住那张薄薄的麻纸。

　　外面雷声作响，雷电的光影透过窗户照在堂内每个人的脸上。林氏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水，眼神晦暗不明。长子出事，得利的可是他们二房的人。

　　“夫人！不好了！”
　　卫国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推门而入，着急忙慌的要上前禀报。

　　“这么着急做什么？不是让你们守在外面？”谢氏面色不豫地看着大丫鬟，连忙呵斥。

　　“无妨，什么事这么着急？”卫国夫人摆了摆手，示意丫鬟接着禀报。

　　丫鬟脸色煞白，说道：“方才僮仆来报，雷电劈中祠堂的正梁，堂内起火了！五郎君的乳母还说五郎君半个时辰前去了祠堂，现在还没回来，怕是困在祠堂内了！”

　　谢氏骤然起身∶“什么？五郎怎么会去祠堂那边！”

　　杨氏听完丫鬟的禀报，本就紧张的情绪在听到“五郎君”“祠堂着火”几个字眼后，晕了过去。

　　林氏惊呼：“哎呀！长嫂晕了，快来人呐。”

　　谢氏咬牙切齿地看着杨氏，她这位好长嫂可真是会做戏给人看。以为昏死过去就能万事大吉了吗？五郎君出事，她那位手段了的的三嫂可不会放过长嫂。

　　“快……快！快派人去救火！”
　　大丫鬟搀着卫国夫人，朝着门外走去。

　　谢氏喊来管家，叫人通禀金吾卫后带着一众仆从朝东北角的祠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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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热……好热……

　　章明烟使不上力气，眼前火光一片，头痛的要命，意识模糊不清。

　　她这是在哪儿？

　　身后几米远处传来一阵声响。一个模样五六岁大的小男孩躺在地上不停地呻吟。

　　哪里来的小孩？章明烟心想，她不是在高速上出车祸了吗？

　　“阿姐……阿姐不要过去……”小男孩紧闭双眼，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

　　章明烟吃力地撑起身子，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火场内。堂内正中间的桌子上歪歪扭扭的倒着几个牌位，火势很快蔓延到供桌上，牌位瞬间被火势吞噬。

　　章明烟被火光灼伤了眼睛，本想仔细看看牌位上的字，空气中弥漫的烟火味却让章明烟快喘不过气来。

　　烧焦的木屑和瓦片从屋梁上掉落下来，打断了章明烟的思绪。

　　还是栋危房，得赶快出去！章明烟使劲拖动自己的双腿，手脚并用，朝小男孩爬去。

　　身上仿佛有千斤重，爬起来格外吃力。怎么会这么沉？

　　低头一看，身上哪里是她为了外采特意换的小西装，分明是一套湿透了的姜黄色羊毛襦裙，右脚空荡荡，一只绣鞋不翼而飞。陌生又危险的环境让她感到恐惧。

　　房梁处传来咔嚓声，抬头望去，一根烧焦了的木头悬挂在头上。

　　章明烟瞳孔一缩，那根木头很快就会掉下来，砸到他们二人身上。

　　强烈的恐惧趋势她奋力一滚，滚到那男孩身边。

　　屋外远处传来熙熙攘攘的人声∶“那是……六娘子的绣鞋？六娘子也在屋内！”

　　“还不快把门撞开，要是郎君和娘子出了事，别说三夫人了，就是国公夫人也饶不了你们！”

　　有人来了，章明烟心中又燃起希望，想开口呼喊两声，可喉咙像是被灌了铁水，只能发出微弱的咔咔声。

　　她放弃呼喊，转头去推那男孩。男孩紧闭双目，额头上冒出豆大般的汗珠。滴答一声，有血滴在男孩额头上，和汗混合在一起。

　　血？哪里来的血？章明烟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一手的污血。

　　门外传来撞击声响，那根木头随着门口的撞击晃动起来。眼看快要掉了下来。章明烟顾不得头上的血，咬咬牙，拼尽全力将男孩给推向门口。

　　“咔嚓”一声，外面的撞击随着木头落地的声音停下。

　　章明烟来不及躲避，冒着黑烟的木头重重砸在她的左臂上。左臂被重击，章明烟吃痛，张嘴想要呼痛，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四夫人小心！”

　　“咚！”
　　谢氏拿着一把大砍刀，三两下劈开祠堂正门的锁。天空突然劈出一道雷，雷光霎时间照亮堂内。

　　谢氏的目光猛地一颤，五郎君顶着满脸血污躺在门口。靠近供台的地方，烧掉一半的牌位散落一地，六娘子被一块烧焦的黑木压在身下。

　　“传府医！”

　　——————

　　章明烟再次醒来时已是深夜。床边桌上烛火的火光随着窗外吹进来的冷风轻轻摇曳。

　　章明烟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手脚冰凉，茫然地盯着屋顶。浑身酸痛，转头一看，一个梳着双鬟髻的八九岁女孩正撑着脑袋打瞌睡。

　　章明烟感到口渴，模糊地喊着∶“水……水……喝水……”

　　昏昏欲睡的翠羽迷迷糊糊间好像听到了自家娘子的声音。本来垂着的脑袋猛地抬起，想看清躺在床上的娘子。不想身子不稳，摔下凳子去。

　　这一下把翠羽给摔清醒了，她一个激灵地站起身来。本来紧闭双眼的六娘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张着嘴向她要水喝。

　　“娘……娘……娘子！”翠羽惊呼∶“您醒了！”
　　翠羽激动的说∶“我这就去禀告四夫人！”说完，急匆匆地跑出去了。

　　诶！走之前给我倒杯水啊！章明烟在心底里咆哮。看着女孩离去的背影无可奈何。只能转回头去，复盘醒来后发生的事情。

　　她记得她应当是出了车祸死掉才是，可她现在还有意识，人死后这么久还有意识吗？。

　　章明烟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死后会下地狱什么的说法，她都一概不信。可醒来后发生的一切，都无法用科学来解释。

　　是了，她猜到她应该是穿越了。祠堂牌位、襦裙、周围的建筑，还有刚才那女孩的穿着打扮都显示着这里不是现代。

　　她还不至于傻到以为是什么情景演绎。

　　环境、群众可以是假的。可她本人呢？她确确实实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变小了。

　　在火场时就觉得视线矮了好大一截，现在费力伸出右手看了又看，那是一双四五岁的孩才会有的小手。

　　章明烟叹了一口气，穿越这种小说里烂大街的设定也是落在她身上了。现下最重要的事情是确认自己穿到哪里去了。

　　按照小说的套路，她要么是穿到了真实的朝代，要么是穿到哪本古代言情小说里面。

　　章明烟搜肠刮肚地回想自己最近有没有看过什么古代言情小说，想得头痛也想不出来。

　　她上一次看小说应该是很久之前了。
　　高中时她倒是小说迷，会躲在被窝里偷偷打着手电看，对着书里的cp磕生磕死。

　　可出了社会工作后，她再也没有那种闲情逸致了，经常为了能多赚些钱写采访稿。查阅资料、写草稿到深夜，熬夜剪辑导致眼红，得了干眼症。章明烟落泪，真是好凄惨的生活。

　　既然没有小说可以套到目前的情况上来，那应该属于第一种情况——穿到真实朝代了。

　　章明烟想坐起身，近一步观察屋内的情形。
　　门外这时走进来一位少女，头梳双垂髻，身着丝棉锦边青色袄子和深绿色破裙，双臂披了条淡黄色披帛。手里端着盘子，上面放着一个青瓷杯。

　　“娘子醒了？”
　　少女放下盘子，伸手将章明烟扶起来。

　　“娘子可是口渴了，喝杯水吧。”
　　章明烟细细打量着少女的穿着，根据刚才的观察，她心底里已经有了大概的朝代猜想。

　　章明烟不说话，也不接过杯子喝水，只是用“审视”的目光将眼前的少女从头到脚看了一遍。

　　那少女被章明烟看得浑身发毛，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神色，二人就这么僵持着，互相干瞪眼。

　　双垂髻、袄子和破裙、披帛，还称呼自己为娘子。根据她这个考古记者过往的工作经验来看，应当是虞朝没跑了。
　　章明烟沾沾自喜，这不就专业对口了嘛。脑海里盘算着如何套面前少女的话。

　　正当她沉思的片刻，少女的脸色逐渐变得难看起来。

　　“你……”
　　章明烟抬起头，斟酌着如何开口，沙哑的嗓音回荡在室内。

　　少女面庞扭曲，手里的杯子快被捏碎。
　　“娘子果然还是看到了吗？”

　　章明烟∶……？看到什么？

　　没等章明烟反应过来，那少女接着开口道：“本来……不想让娘子这么痛苦地走的……”

　　“原以为您忘了的……”
　　说完，少女突然伸手抓住章明烟的下颌，要将那杯水给灌进去。

　　章明烟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给吓到了，想要挣脱少女的掌控，剧烈挣扎。
　　可惜两人体力悬殊，少女的力气明显比章明烟这个病患强的多，她牢牢抓住章明烟，面露癫狂。

　　“娘子，我也不想这么做的……可……可是夫人不会放过我的。”
　　少女有些病态地呢喃着∶“她不会放过我的……娘子，娘子您就发发善心……去死吧！”

　　她要谋杀我！那水里绝对下了毒药吧！章明烟在心底里暗道不好。
　　闹出这么大动静，周围都没有人进来阻止，眼前的少女怕是早就谋算好了！

　　不能坐以待毙，章明烟想着。身体慢慢放松，让少女以为自己已经没了力气反抗。
　　趁着发狂的少女放松警惕，章明烟猛力一甩，挣脱少女的桎梏，倒下床要向门口跑去。

　　少女模样疯癫∶“娘子！您别跑啊！”
　　可惜章明烟这副身体刚受重伤，没等她跑两步，少女就抓住她的脚踝，将她给脱了回来。

　　章明烟的左臂在拉扯间牵扯到伤口，额头上包裹伤口的绢布渗出血迹。

　　两人在拉扯间，那杯毒药已经撒了大半。少女索性扯下双臂的披帛，抓住章明烟，缠在她的脖子上，双手一用力。

　　“娘子……很快就好了……您别动……别动……”
　　少女流着泪，嘴角浮现笑意，疯魔般不停念叨着。

　　章明烟感觉肺部快要爆炸了，小说都不带这么写的！谁家好人刚穿越就连遭两次重创啊！她右手胡乱摆动，双腿使劲蹬着，试图用绵薄的力量抵抗少女。

　　章明烟很快感觉世界天旋地转，眼前逐渐浮现白光，她好像又要死了……

　　“娘子！”

　　咦？她是幻听了吗？怎么听到之前那个八九岁的女孩的声音了？她的身体好轻，好像快飘起来了。

　　章明烟可没幻听，门外确实站着去而复返的翠羽，与翠羽一同回来的还有带着府医的四夫人谢氏。

　　谢氏听完翠羽的禀告后，连忙带着人赶去鸣玉轩。
　　章明烟这一昏迷就是三日，全府上下都紧盯着鸣玉轩，六娘子要是出了事，在外随夫主上任的三夫人不得把整个卫国公府给掀了。

　　结果一进门就看到六娘子的贴身丫鬟要勒死六娘子。谢氏的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嗡嗡作响。

　　站在谢氏身后的翠羽看到水碧正用披帛勒着章明烟的脖子，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水碧阿姐！你疯了不成！”

　　说着要跑向水碧，水碧眼神一凌喝退翠羽∶“别过来！”
　　谢氏给婆子使了个眼色，一众婆子冲上去围住水碧，三两下就将她给制服，嘴里塞上麻布。

　　翠羽急冲冲地跑过去抱着脱力滑到在地的章明烟∶“娘子！娘子您醒醒啊！”
　　翠羽看着昏死过去章明烟，急得快哭出来。

　　谢氏示意翠羽放开章明烟，指挥婆子将因窒息昏迷的章明烟给抱回床去，让府医仔细检查。

　　“翠羽，好好守着你家娘子。鸣玉轩竟然出了这等纰漏，等我禀明母亲后再好好清算。”

　　谢氏皱着眉头，带着呜咽挣扎的水碧往慈萱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