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案首拭春风》赴红尘

8、玉松宴变，东宫所求

　　裴青衣从磬雨轩走出，又在书童的带领下转过了一个小池塘，卿远琛这才赶上她。
　　“子青兄见谅，又偶遇了纪家兄长，这才误了些时间。”卿远琛说明原由。
　　“无妨，置身此间佳色，倒是暂时忘却了流年。”裴青衣也没觉着他去了很久，不过他情绪不太对，也不知是遇到什么事了。
　　“这条道是整个竹林离曲水流觞宴的主场地最近的一条路，咱们还能慢慢走。”卿远琛背着手走在裴青衣的右手边。
　　又穿过了一条回廊，那飞檐兽角的铜铃被微风吹响，清脆灵动。从一拱月洞门走出，忽见溪水从一山石缝中蜿蜒而出。
　　“这就是曲水流觞宴中的溪水源头，乃天然温泉水。”卿远琛上前解释。
　　“竟是这般天然巧物，书院地势优渥。”裴青衣点头。
　　两人从水流处又走了几步，远处传来一阵细小的铃声，裴青衣朝声源看去，是二十四名蓝衣童子捧着什么东西从溪流的另一边路过，裴青衣嗅到了墨香，猜测到那些应该是给客人留墨用的文房四宝。
　　“走走走，这是快开宴了，今夜倒是提前了半个时辰。”卿远琛走近裴青衣，左手手搭在她的右肩头，带着她往前走，裴青衣微微蹙眉，有些不习惯，不过也没有甩开。
　　待到卿远琛放慢脚步，裴青衣已经能听到众多吟诗作对的声音了。
　　“子青兄，来，这边走。”卿远琛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裴青衣也客气回礼。
　　两人转过一个小厢房，眼前豁然开朗。
　　温暖的溪流在人为的设计下扩宽，还绕着平整的地势成了九道弯，隔上一段距离就有一座雕花石桥横跨溪流两侧。
　　溪流两旁是错落有致的矮几，有侍奴端跪在一旁伺酒，还有一书童在研墨伺笔。两矮几间，或是用半透纱屏风隔开，或是用矮青竹丛配着山石点缀。
　　在那矮几附近，有三四人奏着乐，宴会最前方有一三丈高台，九层莲瓣上各镶嵌着一颗上好夜明珠，甚至亮过了亭轩边上的石灯笼。
　　此刻正有伶人在其间随乐而动，腰间不知由什么材质捶打如蝉翼的飘带更是引得围观者连连称赞。
　　“那是沈家从西域弄来的‘千光绫’。”卿远琛凑近裴青衣耳畔低语，“据说一匹能换两进宅院。”
　　裴青衣正要开口，忽见前方人群渐渐站定。
　　那高台上的伶人退去，被急信唤去的沈之锦立在玄玉台上，手中握着一卷鎏金拜帖。其身后十二扇紫檀屏风绘着《千里江山图》，八名侍卫端来的金丝楠木案四角雕着凤尾。
　　“诸位，沈家小辈子晋在此谢过诸位捧场，今日提前开席，是沈家之过，实在是家中收到一份大礼，故提前开宴特邀诸位一同赏鉴。”沈之锦向四面行了周礼，随后让侍卫在金丝楠木案上摆出了一个盖着红布的物件，其高六尺有余。
　　沈之锦揭开红布，露出这份大礼的真容，那红布之下竟然是一个由整块苍玉雕刻而成的松景！
　　裴青衣和卿远琛离那高台并不近，但那台下的惊叹声还是传到了裴青衣的耳中，连一向常见到奇珍异宝的卿远琛都赞叹了一句“奇景异珍”。
　　等沈之锦介绍完，让大家自由观赏的时候，前方的那些墨客早就按耐不住蜂拥而上，都想做第一批鉴赏的人。
　　裴青衣被人流带着往前走，沈之锦的侍女找到她时，她正在观看一位公子作诗，意境她体会不到，用词倒是能看出是精雕细琢的。
　　少女身上搽着的不知名悠香从身侧传来，裴青衣不由得多看了几息。
　　这侍女纤细的指尖微微从广袖中露出，洁白的甲片上染着浅浅的梅红，很衬她的肤色，不过，书院的侍女，能染甲吗？
　　不待她细想，就看见了朝她大力挥手的卿远琛，以及站在他身边把玩着折扇的沈之锦，两位锦衣公子正坐在高台侧边的矮几旁，见她来了，沈之锦让书童取了一份新的笔墨来。
　　“子青兄怎么随着他们走了？可是遇到了熟人？”
　　裴青衣走到两人面前站定，卿远琛忍不住疑惑，他刚刚要带着裴青衣找沈之锦汇合，就看见裴青衣一路跟着一群书生就往另一边走了。
　　“非也，是子晋所展太过珍稀，裴某看入了神。”裴青衣摇头坐在二人对面。
　　她左手边是缓缓流动的溪水，溪流中不时飘过一杯清酒。
　　“子青兄也对那玉松感兴趣？”沈之锦淡笑。
　　“奇景，不过非我之所衷，要说品鉴，还需文人大家。”裴青衣如实回答。
　　“这玉松又是从何处购来？亦或是贵人相赠？”卿远琛说完让侍女从水中捞了一杯温酒。
　　“宫中所赐，皇恩浩荡。”沈之锦面色如常，不过声音多了几分无奈。
　　裴青衣不敢妄议天听，只能转而看向溪流，正巧有盏白玉酒樽漂来，裴青衣盯着那酒盏缓缓停靠在她的身侧，跪坐在后方的侍女见状，俯身将酒盏捞出，放至青衣面前。
　　“白玉盏，着底座还放着玉簪花，定是纪家公子的请诗酒，子青兄可知这是何意？”卿远琛在对面挤眉弄眼。
　　裴青衣不懂，但是根据话中意思和他的神色大概猜到了一些，“要作首诗与纪家公子？”
　　“子青兄才思敏捷。”卿远琛故作惊讶。
　　“是子笙你观戏之态过于明显。”沈之锦折扇轻拍在他肩上。
　　“这可不是我定的规矩，是子晋你们沈家的规矩。”卿远琛浅酌一口清酒。
　　“既是规矩，青便献丑了。”裴青衣不擅长作诗，诗句平平无奇，只能从刚刚观摩那书生时学到的精雕玉琢的词里，挑了一个加了进去。
　　“子青兄，让我品鉴品鉴佳作。”卿远琛见她写完了，忙从矮几上跨了过去，蹲在裴青衣的案几前，拿起宣纸，小声念了出来。
　　“早秋书院夜，暂歇磬雨轩。
　　玉簪飞若雪，公子照星潭。
　　见墨知云壑，倾杯近斗南。
　　醉揽青天月，长歌动碧岚。”
　　“子青兄好文采。”沈之锦听完拍手称赞。
　　“子晋过誉了，取巧罢了。”裴青衣对自己的作诗水平很有自知之明。
　　“子青兄这就过于谦虚了，把这诗给纪公子带去，仔细些拿着，告诉他是裴青衣裴公子的诗。”沈之锦能看得出这临时所作的诗用了心，招来了近侍，让他把诗给纪如栎带去。
　　“是，公子。”近侍领命。
　　“要是纪公子特赏了子青兄的诗，说不准会赐匹良驹！”卿远琛是个喜欢玩乐的，纪相府前几日刚得了几匹良驹，他正愁找不到机会观赏呢。
　　“怕是要让卿二少爷失望了，如星昨日说，那几匹良驹早已各自定了主。”沈之锦直接打破他的幻想。
　　“几句平诗，也未必能入得了纪公子的眼。”裴青衣忍不住阻止二人的对话，怎么说的她的诗已经惊艳了纪公子一般。
　　“晋倒觉着子青兄的诗句天然自得。”沈之锦这倒是实话，虽然那诗没有多加修饰，却胜在自然。
　　“也不知今夜的诗魁会花落谁家？”
　　卿远琛说完，裴青衣也朝一旁高台上看去，上面已经陆陆续续有人将自己的诗词放至集诗处，待书院院长和几位夫子共同点评完，就会选出今晚的诗魁。
　　“许还是……”沈之锦这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尖利的哨声打断了。
　　裴青衣立刻支起身子细听，发现不是自己给墨汐的那枚哨子的声音，这才放松下来，朝宴会入口处看去。
　　先入眼的是两名玄色劲装的女子，两人皆是戴着半幅面具，腰间盘着银链，合力将入口处人群疏散开，又往前开出一条道后，这才返回入口，垂首等待着。
　　众人都被这阵仗吸引了目光，翘首而望了几息后，一个身量修长，身着苍黛色长袍的神秘人缓缓走进众人视线中，宽大的兜帽遮住了上半张脸，只露出了一半的面具。
　　这人步履轻缓，走出几步之后，随手一招，一只小鸟从天空落至他手中，裴青衣定睛一看，那竟是只木制小雀！
　　如此精巧的机关术……加上右手手指上那银制的甲套，他是天机阁阁主！
　　“这是？”卿远琛没认出来者的身份，疑惑望向沈之锦。
　　“天机阁阁主，问天机。”沈之锦沉声道，原本父亲收到天机阁的拜帖还以为是有人假冒，宴会已经过半，他还以为果真是假的，没想到……
　　“什么？！他他他他，他竟是，问天机？！他不是从来不在人多的宴会露面吗？这是？”卿远琛手中的玉盏滑落到案几上。
　　裴青衣也紧盯着问天机的行动，她刚刚察觉到了问天机的视线，是看向她的方向。
　　不过问天机只是查看了木雀带来的信，让人把一个方盒子送到高台上，就走了。
　　在他走后，四周的议论声明显多了“天机阁”“阁主”“机关”等字眼。
　　沈之锦也说不清楚，只说让人去问问父亲。
　　偏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天机阁阁主刚走，太子府的人就来了，还是直接冲着沈家来的。
　　那通传的侍卫刚在沈之锦耳边说完，那太子府的亲兵就将宴会场团团围住了。
　　太子府幕僚王传令抱着一只白色小犬走到几人的溪流对岸，冷眼看着沈之锦开口。
　　“沈公子，两日前，一箱白银路过沈氏书馆，马车因何被锁？”

作者有话说

　　裴青衣：局面好生扑朔迷离
红尘：场面一度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