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钟鸣鼎食，无巧成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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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一醉仙，饶是裴青衣也有些感叹。
不愧是昭阳一醉仙，位置选在了西城城南交错处黄金地段，朱漆大门上方悬着金边黑底招牌，一醉仙三个烫金大字苍劲有力，牌匾右下角还印着白氏私章，四层飞檐挂着成串的红灯笼。
靠近酒楼大门先见两丈长的雕花大木柜，整整齐齐摆着数百个白瓷酒坛，坛身贴着“春酿”“秋藏”的洒金标签。
一行人刚跨过门槛，就有四名女子上前，两名接过手中重物放到货架上，两名在两边带路。
“怕子青兄与令妹不习惯，故安排了雅间。”沈之锦解释。
原是沈之锦提前打好招呼，预订了一个包间。
一楼聚集的是一些喜欢热闹的食客，最中间还摆着一个说书台。
说书先生站在绘着山水画的屏风前，醒木“啪”地拍在黄梨木方桌上，吸引了裴青衣的注意：“书接上回，且说那锦衣卫指挥史江琅夜探郊外破庙，只身斩长虫！”
满堂喝彩声里，小二拎着鎏金酒壶穿梭添酒，壶嘴不小心磕到桌角雕的狸奴像，“当啷”一声混进故事里。
裴青衣让妹妹拉着自己的衣摆，跟着沈卿两人往二楼走去，楼梯的尽头挂着“霓裳阁”的金字布幡，左转的回廊两旁，十来个檀木衣架上铺着流光锦缎。
水红罗裙搭着月白披风悬在雕花栏边，两位绣娘坐在翡翠屏风后穿针引线，金线在轻纱上勾出牡丹纹，绣花绷子的吱呀声和着古琴曲调飘远。
居然在酒楼里开了一家成衣店吗？裴青衣不得不发出在一醉仙的第二次感叹，商人赚钱的头脑是她比不上的。
穿过一条长廊，又上了一层楼，这一层的布置又一次打破了裴青衣对官宦锦衣玉食的认知。
楼层的木板地面上铺了一层厚厚的锦织地毯，每一个包间外面有四名侍女和两名侍奴，各自端着一个木盘。
沈之锦递去牌子，侍女微微屈膝，转身撩开珠帘，紫檀门扉徐徐打开。
门楣悬着的羊脂玉铃铛晃动着，四位侍女已经捧着鎏金手盆跪候。盆中飘着新摘的珍珠月季花瓣，清澈的水波折射着琉璃灯的微光，与灯座上的东珠交相辉映。
沈之锦和卿远琛显然已经习惯了，很是熟练的净了手，熏了香，往桌边走。
裴墨汐被侍女引到一个独立的位置，用半透的薄纱屏风隔开。
裴青衣刚撩开前裾，已有侍奴上前铺好织锦坐褥，她悄悄按下心中不适，抬头与沈之锦交谈。
“若不是沾了子晋的光，裴某怕是连一醉仙的大门都进不了。”
“子青兄折煞我也，若不是家父与一醉仙东家有交情，晋也未尝能约到雅间。”沈之锦并没有骄傲。
这倒是实话，一醉仙三楼并不是有钱就能上的，如果东家不允，花上千两白银也得排队。
待到四人皆落座，侍奴端了茶水进来，两侍奴端着的琉璃装盘里，竟然都是最新一批的汝窑盏。
茶水饮过半盏，侍女们和着管弦乐的鼓点开始上菜。
卿远琛早就跃跃欲试了，菜一上齐呼了一句“美食不可怠慢”就开动了。
他上次来一醉仙还是因为得罪了温三，被母亲压着给她赔罪，饭菜都没胃口多吃，这次沈子晋请客，必定敞开了吃。
“咳咳，卿子笙……”沈之锦看到卿远琛一副饿了八百年的样子，轻咳了两声提醒。
“唔？都是自己人就不要这么拘谨了，再拖，我真得啃桌子了。”卿远琛半点不客气。
“噗。”裴墨汐隔着屏风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瞧，裴家妹妹也同意了。”卿远琛丝毫没有尴尬。
“是，卿二公子，”沈之锦也无奈，对着对面的裴青衣说：“子青兄尽管放开吃，不必拘谨。”
裴青衣倒不是拘谨，而是用不习惯这些膳器，感觉自己稍微用力就会碎掉。
右手边一直垂着脑袋的侍奴轻缓凑近她，端跪在一侧，帮她倒酒。醉仙酒倾入琉璃荷叶盏，银勺盛着不知名的水果拂过酒面，再搁置酒盏底座，一阵清香裹挟着果味扑面而来。
裴青衣不嗜酒，只在庆功宴喝过两次，这是她第三次喝酒，因为她喝完酒……
视线落在妹妹的位置，裴墨汐是一再叮嘱过，不能喝醉的。
浅尝一口，应当无事。
“今日来的凑巧，这是昨日新开坛的秋风一醉仙，第一批就在今日派分。”沈之锦笑着说。
“这样看来，今日凑巧的事真多。”卿远琛也忍不住嘀咕，说完又夹了一块鲜鱼塞进嘴里。
裴青衣这样一听，还真是，从她和两人在书馆偶遇，恰好他们今天来收回《公子画》，又恰好他们在隔壁，再恰好沈之锦需要一个人参与狩猎会……
沈之锦也意识到了，和裴青衣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沉默了下来，卿远琛觉察氛围不对，朝两人投去疑惑的目光，嘴里还在咀嚼。
“今日凑巧之事，当真不少。”沈之锦先开口。
裴青衣语气如常：“如此，说明你我几人有缘，连天公都作美。”
沈之锦也只能暂时放下纠结，总不可能有人机关算尽，为的就是把裴青衣和他凑到一起吧……
好似是因为有此顾虑，几人早早就结束了晚膳。
其实只是裴青衣习惯了快速用膳，沈之锦是跟着裴青衣的节奏走了，卿远琛是吃的早又吃的猛，裴墨汐则是吃的少，几人居然诡异的一同结束了用膳。
“我说，二位从刚才开始怎么怪怪的？”卿远琛回头望了望一醉仙，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啊？
但是其余三人都没说话。
三位男子上了一辆马车，裴墨汐单独上了一辆马车，两辆马车缓缓朝沈氏书院驶去。
马车内，裴青衣下意识摩挲了一下腰间的铁尺，思索着是谁在推动今天的事。
“今日不是凑巧，是有人在背后安排，你在酒楼说的那句话没有问题。”沈之锦看着倚靠在马车窗没个坐姿的卿远琛说。
“嘶，这样说来，我们发现温三的书也不是偶然？”卿远琛一听这话，坐直身来。
“子青兄这么看？”沈之锦又看向另一边坐在车窗房的裴青衣。
“不是偶然，往日休沐，家妹会想出城去玩，今日却要到书馆，着实反常。”裴青衣早上还觉得是因为妹妹着急想看话本，如今细想一下，她们可以先出城去玩，回来顺路就能把话本带回家看。
“令妹心思单纯，怕是受了贼人诱导啊，子青兄可有怀疑之人？”卿远琛手指敲着膝盖。
太子？还是四皇子？
裴青衣在心里筛选着。
利用墨汐将自己带到书馆，和同样被诱导去往书馆的沈卿两人偶遇，还要确定两批人在同一时间拿走书架上的两本《公子画》，最后又坐在相邻两个隔间。
算准了自己不会拒绝妹妹的请求，算准了沈卿两人会拦下温三的书，还要制造两批人见面的契机。
自己和沈卿两人相谈甚欢，沈之锦因为太子的特谕着急寻找一个武功不俗的人，最后，如果自己因为这一次的酒楼之行动摇……
那么幕后之人想要的结果最大可能是，自己同意沈之锦的请求，经过筛选上了狩猎会，所以，获利者是谁？
是四皇子？不对，四皇子派出的代表定是从侯府出去的，那些人，自己有自信打的过十之八九，四皇子不会自找麻烦。
那还会是谁？
是谁想要用自己同时打乱太子和四皇子的计划，又为什么能那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习惯，沈卿两人的行动？
只一瞬间，她想到了三天前和妹妹回家时，那一道似有若无的注视，没感觉错，有人在监视她，身份要暴露了吗？是谁？三天时间就能安排这么多事？
裴青衣用力握紧手中铁尺，指尖泛白，呼吸重了几分。
“子青兄？”卿远琛看她神色微变，唤了一声。
“无事，只是想到三日前办案，有个黑衣人受命追杀于我，想来，也可能是谋划今日这一幕之人指使。”裴青衣听到卿远琛的话，也冷静了几分，简单回答了一下。
如果身份暴露，那个人没有立即动手，那就肯定不是太子，自己还有机会。
“子青兄公正严明，有此一事实属无奈，如若不介意，沈家可替子青兄探查一二。”沈之锦也略有担忧，不知与裴青衣的结识是好是坏。
背后有人算计自己，自己还一无所觉，不早日查明，令人寝食难安。
“此事子晋可暂时不用顾及裴某，若那人真是为我而来，又算计如此精明，怕是不简单。”裴青衣也不想牵扯过多，如果真是太子，沈家也扛不住皇命圣昭。
“那就听子青兄的。”沈之锦轻舒了一口气。
两架马车一前一后往北，到达书院之前穿过了一条静谧的巷子。
青木雕花马车碾过槐荫巷青石板时，檐角晒书的竹架正摆放着几本泛黄的旧书，车辙惊起石板缝里觅食的灰雀。
夕阳斜照在矮墙上，竹篱上攀的牵牛花还倔强的不肯合并，几个院门前的青苔印着深浅不一的木屐痕。
有户小居檐下晾晒的葛布衫随风轻摆，裴青衣从马车窗瞥见槛联新墨：“十载青灯映雪，一朝朱笔点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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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机阁玉楼。
一健壮女子单膝跪在屏风前，不敢抬头看坐在屏风后的主人，一边汇报情况一边咒骂那突然打乱计划的人。
“主子，有人乱了我们的计划，那捕头和沈家卿家两小子相谈甚欢，没往主人设计的路线走，晚些时候会出面曲水流觞宴。”
“嗯。去准备一份请柬。”一道冷漠的嗓音在屏风后响起，传入女子耳朵里的还有铜甲轻敲桌面的声音。
“是。”
女子准备退下，又被喊住。
“给西西准备沐浴。”
“汪汪！”一只白毛小狗从屏风后跳出来，黑色的眼睛一闪一闪。
女子抱起白色小狗退下。
清风吹进玉楼，坐塌前的案桌只留下一杯温热的茶。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钟鸣鼎食，无巧成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