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尘盈》锈色春汛

3、上青云

　　“仙长，他可由我处理？”莫让尘指着莫爹询问。

　　仙长点头应好，指着被押在地上的男人：“他这口舌被我封住，十年后才可开口，你可有意见？”

　　“没有，他说的话都不好听，封了正好。”莫让尘眼中含笑，任那弟弟在一旁一直表示反对。

　　“你今日可处理自己的事情，明日就要跟我一同去往清玉宗。”

　　莫让尘应是，领了玉牌行礼离开，她抓着莫爹的衣领将他拖着走，弟弟也跟在身后。莫让尘一路走着回了家里，其间莫爹那痛苦哀嚎声偶尔会惊起路边的鸟，才低头看莫爹的腿已在地上擦得皮开肉绽，弟弟也不敢应声为他的好爹爹求情，莫让尘提起手一甩，把莫爹扔到了院中。

　　“你这是做什么？”屋里的母亲听见声响跑出来，看着莫爹的样子心疼不已。

　　“娘！”弟弟喊了一声，似委屈地在她耳边道尽今日的事，她搂着儿子，低着头对莫让尘说：“你走吧，就当我们没有过你这个女儿。”

　　莫让尘看见她的样子，想起了母亲在自己被打骂时向来的沉默，喊娘是没有用的，毕竟若是她不高兴了也会骂骂自己出气。如今莫让尘受了委屈，她就出声让她离开，弟弟一声委屈的娘，她却紧紧搂住了他。

　　人心真是偏的，莫让尘想，既然得不到公平，她就自己讨吧。

　　“行，我不打妇孺，就在他身上找回来吧。”
　　莫让尘话落，那边的母子一震，看见她往地上的莫爹狠狠挥拳，纵是没用上灵力，她的身体已经今非昔比。一拳又一拳，莫爹的身体像糖人一样被吹得膨胀起来，他被打得惊叫求饶，院外有不少邻居往院里面瞧。

　　莫让尘在哭喊中想起昨日，她拉着二姐的手腕到了树林，周围无人，让她有话直说。

　　“他们最近是不是没打骂你了，对你好上许多……万不可信啊，他们怎会突然变好，我今日想去看你，进了院子正巧听屋里传来见陌生的声音。我绕到墙角偷听，发现那个陌生人说弟弟有仙缘，父母没有钱给他付这询问的费用，便说要把你抵了，那人给了父亲阵法道具要在今夜关住你，小妹，他们肯定问之前就想用你抵了，别信他们！”

　　二姐说得眼泪直掉，激动之时拍着胸口哭道：“这样的父母……不，这样不是人的东西，竟要卖了你，我的小妹，我教大的小妹！”

　　二姐被嫁了换彩礼时没哭过，在家里过得苦累没哭过，此时却再也忍不住了，什么孝顺父母的道理都不能让她看着小妹被送给一个男人。

　　莫让尘被二姐抱住，二姐带回了她的勇气，虽然她的心里一直还保存着微小的火苗，但二姐的话还是在她心里添了一大把柴火，听见这个消息的怒气也在增长火势。她悄声告知二姐自己已经踏上修仙之路，好是安抚了一番，才让二姐安心。

　　她想着昨日要不是二姐告诉了她消息，要不是自己幸运会了迷惑人的法术，要不是自己查了那个人，要不是那人只是炼气，要不是……

　　“啊——”莫爹痛呼，莫让尘才回过神来，抬头发现自己把他踢到了院外。

　　她走到院外对周围的人说：“我与这家人已无关系……”

　　莫让尘看了一眼抱着不敢说话的母子，对他们警告道：“我与二姐都与你们无关了，虽然我要去清玉宗，但自会和二姐联系，别让我知道你们去麻烦她。”

　　她往二姐家中走去，听见身后莫爹“啊啊”叫着，估计是骂这对母子不帮他，可他现在只能发出含糊刺耳的叫声，邻居们都围观着取笑。莫让尘长呼了一口气，呼出了心里多年的怨。

　　莫让尘要走上新的路了，她踏过乡野泥泞的路，愉悦地、飞块地，在灿烂的阳光下，几乎奔跑起来。

　　一个急停，她到了二姐家中，踏入门中就被二姐紧紧抱住。

　　“我的小妹，我就知道你要做的事一定能做到的，今日我去城中远远看见了你，你可是威风极了！”

　　莫让尘羞红了脸，低声说：“姐，你别打趣我了。”

　　两人一起进门，姐夫等人也来寒暄，莫让尘笑道：“可得好好对我姐，我虽去了仙宗，也会和二姐联系感情。”

　　“自然、自然。”家中几人随声应和。

　　一时众人谈笑热闹不提，待日暮月升，莫让尘与二姐同塌而眠。

　　莫让尘这一段时间来难得躺着睡觉，却是睡不着。她看着月色倾泻入窗，洒在床边，不由担心：“姐，你在这过得好吗？有什么我能帮你的？要是你想离开也……”

　　二姐翻过身，打断了她：“我在这过得还不错，无人苛责我，就是普通的过日子……”

　　“小妹，你不要担心我，去了清玉宗，不要回来看我。我听说修仙忌这尘缘，你去了就不要顾着我，会耽误你修行的。”

　　莫让尘眨眼轻笑道：“二姐才是顾虑太多，我心里有数。你拿着这个，若是谁对你不好了，随时告诉我。”

　　二姐看着偃甲鸟落在窗口，坐起身来，用指尖碰了碰鸟喙，好奇问她：“这东西自己就会去吗？”

　　“对，它会来找我，有事告诉它就行。”

　　“好，我的小妹，你也是长大了……我还没护着你呢，你就变得厉害了。”二姐轻抚着她的脸呢喃。

　　莫让尘闭眼体会着亲人掌心间的温暖，竟觉得困顿无比，纷乱的思绪沉沉落下，就这样坠入了梦乡。

　　第二日一早，鸡鸣日起。

　　她察觉到二姐起身，也跟着坐了起来，二姐转过身，把一套新衣服放在床边。

　　“小妹，试试新衣服，我做了大半月呢！”

　　莫让尘欣喜接过，这件新衣的颜色似春发的嫩芽，她换过衣服，在二姐面前转了一圈。
　　“二姐做得精巧，穿着也舒服……只是，这样的料子，你花费了不少吧。”

　　二姐握拳捶了下她的肩膀，笑道：“哪里算什么很好的衣裳，给我小妹做一件而已，二姐怎能拿不出来。”

　　“你长大了，穿好看点，出门也自信些。”

　　莫让尘心中记下她的好意。

　　“我给你梳个头，配这一身保证好看。”她双手灵巧，在左侧先编了一条辫子，留出一束，用剩下的头发和辫子再一起编了一次盘在耳后，留下的一束置于左侧胸口。

　　姐妹两人说说笑笑，眼看时间不早，莫让尘只让二姐送到门口，二姐紧握住她的手，依依不舍道：“小妹，珍重。”

　　千言万语不过“珍重”二字，莫让尘松了手，向城中去了。

　　城中的人比昨日少了许多，莫让尘远远看见有两人在酒楼处，她上前向她们打招呼。

　　“周道友、夏道友。昨日匆匆离去，还未谢过周道友赠予我偃甲鸟，让我能安心离开。”

　　这两人正是昨日测出土灵根和木灵根的女子。周瑾意着一身半见色的衣裙，笑道：“何必如此见外，你我将一同去往玉清宗，也算得上同门了，能帮上忙是周某的荣幸。”

　　夏知许也开口调侃：“唤我们的名就好，她家中就是研究这些墨家技艺的，难得的机会，不薅白不薅啊，我可一直没占到她便宜。”

　　原是昨日莫让尘领玉牌时与两人交谈简单认识了一番，周瑾意得知她想要找能传递消息的东西，便拿出了偃甲鸟赠予她。

　　莫让尘嘴角上扬，向许知夏拱手，用和她一样的腔调道：“哎，如此稀有的机会竟被我占到了，下次一定让道友如愿。”

　　许知夏见了她的样子，拍着周瑾意的背哈哈大笑：“那你一定要找到机会让我‘趁虚而入’啊，不对，是‘趁火打劫’，我要把她的家当都洗劫一空。”

　　周瑾意揣着手不动，面带微笑：“我会把我所有的家当——借条，都留给你的。”

　　气氛正好，这时清玉宗的弟子来告知她们准备出发，许知夏对周瑾意哼哼两声，抱怨着她是小气鬼一边跟着去集合，莫让尘和周瑾意跟随其后。

　　三人到城门，见一偌大仙舟停于路中，远些的地方还有不少人在看热闹。仙长站在玉白舟前，等她们汇合后一一交代了到仙舟上需要注意的事，莫让尘分心在暗中数了数，这一行不过十人，除了她们三人，有五人皆是系的外门玉牌。

　　听完仙长嘱咐，众人一一上了玉白舟，仙舟安稳腾起，一眨眼就飞出好远。

　　莫让尘靠在舟边看地下的景色变换如大河奔腾，仙舟在云雾中也如鱼畅游。周、夏二人也在周边观景，见昨日三灵根的女子跟在仙长身后，周瑾意道：“这女子估计会被这位仙长收为徒弟。”

　　“那似乎不错。”莫让尘思考着接话。

　　“的确，双灵根以下只能入外门，外门的人每七日会有仙长讲学，大多也只能靠自己摸索。外门每年会有年试，若是后面通不过年试也只有离开或是做杂役。这位仙长参与管理外门的事务，虽处理杂事麻烦，但也能得不少资源，对于外门弟子来说是一条好出路。”

　　夏知许听周瑾意说这些，不由得叹气：“这试那试……我们去了还得试炼一番呢，不行也要被刷到外门。”

　　莫让尘询问道：“是如何的试炼，让知许这样叹息？”

　　夏知许指向前方，惊讶回她：“就是那——登仙梯，我们都得从这上去，嘿，这仙舟这么快呢。”

　　前方巍峨的清玉山悬于半空，云烟相伴，水似丝绸倾泻而下。一条玉砌的仙梯穿梭其中，呈保护状围绕着包括清玉山在内十八座各不相同的山峰，这山峰各不相同，隐隐能瞧出其间特色。仙宗只有仙门中人可窥全貌，舟上的人带着宗门的牌子得以窥见一二，顿时惊叹连连，都兴奋了起来。

　　莫让尘也仰望着这个地方，风吹而过，不在她的心里留下任何痕迹。她此刻一心想着这蓝天上还真有如此仙境，能让热血与憧憬全都充斥了她的胸膛。

　　她想留下，她会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