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尘盈》锈色春汛

2、上青云

　　莫让尘日日让灵气运行几个周天，她现在闭上眼能清楚看见自己身体里的经络通行。如今她仍是坐在这块石头上，却不再纠结于那些琐事，心境大有不同。

　　莫让尘最近常出门探听清玉宗之事，得知其为九州里上上之宗，乃是仙门之首，虽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成功进入清玉宗，但莫让尘下定决心一定要离开这里，无论如何，哪怕在修仙之道上爬走，也要爬出这个泥坑。

　　“嗯——”莫让尘闷哼出声，全身的肌肉骨骼变得柔软，像是被人捶打后又堆起来，疼痛不已，直至身体重新变得结实起来，她发觉自己已然引气入体，体内的污秽浊气都已消散。

　　莫让尘起身挥了挥臂，感觉一身无比轻快，想必这就是书上所述的“引气入体后，可重塑己身”了。她看着自己炼气一层的修为，心知终于踏上了仙途，这一刻她不仅身体通畅，心里也畅快不已。

　　不过莫让尘却是一刻也没浪费，在竹林里学起那些书里提及的简单法术，一时竹林间灵光泛现，似夜中萤火点点。等到天色已晚，她才背上背篓慢慢归家。

　　“你怎么还在路上走！”

　　莫让尘听见叫声，回头看见了自己那个弟弟，估计是刚下学，就八岁的小孩，她也懒得回他，任他在身后嚷嚷，不想他跑到她跟前来，伸着双臂拦着大喊。

　　“你敢不听我说话了，信不信我让爹揍你！”他喊完直直盯着莫让尘，却是一愣。

　　他记忆中的三姐真是长这样吗？刚才离得远，光线暗淡又没看清楚，面前这人皮肤白皙如玉，一双杏眼住下了一个春天，他口中嗫嚅，却被打断这番杂乱思绪。

　　“别挡路。”莫让尘只看了他一眼，他浑身一抖，不觉让开，又怒于自己听了她的话，恨恨看向她。

　　“哼，任你长得如何……”他说到一半突然停下，往家里跑去。

　　听了这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莫让尘注意到他刚才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有些……得意和幸灾乐祸。

　　她回家后，父母见她也未动口动手，莫让尘见此景心中盛满了怀疑。后日便是清玉宗选拔之日，她准备在前一天趁夜离开，如此想着她行为更为小心了，但也未曾落下修炼。

　　第二日午后，她刚在村里转了一圈，仔细看了村里的路，记住了远处的山和那片竹林。

　　她细细回想，还能记起在这个地方的什么呢？莫让尘想起了那条河，自小便得去的那条河，她在那里洗衣，在那里长大，和河边的青苔一起度过四季，把蹲着那块地都踩低了，她走到河边，看着恼过也恨过的这条河，原来这还有一个也在河边长大的人。

　　“小妹……”那个人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莫让尘偏着头，一滴泪斜斜滑过鼻尖落下，她抬起手握成拳擦过眼睛。

　　莫让尘转过身，如寻常的模样道：“二姐……”

　　姐妹俩一时相顾无言，最后还是二姐先开了口：“小妹，你现在的样子比以前好，看着精神多了。”

　　“是不是因为家中对你好多了？”二姐看她一言不发，也站在原地等着。

　　莫让尘抓住二姐的手腕，带着她到了旁边树林中，期间两人言语良多，最后却是莫让尘一人面含怒气地先离开了。

　　莫爹见莫让尘回来用完饭后便待在了房里，与屋内的妻子交换了眼神，他迫不及待地摩挲着双手道：“跟我去看看她睡着了没。”

　　“要不你自己去吧，反正她吃了带药的饭……我不想见她。”莫让尘的娘撇过头，语气平平。

　　“哼，你这婆娘，平日对她骂得少了？这时候装什么清高好人了……”莫爹赶着去看看那边的情况，也懒得理会她，不去他自己去又不是不成。

　　他从屋里出来，附耳到莫让尘的房门，除了他靠着破烂小木门的吱呀声，周围都很安静，听不见一点声响。

　　莫爹用道具打开阵法，推开房门，只见莫让尘正躺在床上，双眼闭着似乎睡得十分安稳，他不由得笑出声：“道长施的阵法果然有用，你就在房里待几日，爹可不是害你，等你弟弟去修仙了，你也可以跟着道长享福啊，跟着道长不比这些普通人好多了……”

　　莫爹在床边一直念叨，说着说着声音却小了，盯着床上闭眼的莫让尘觉得有几分瘆人，他大着胆子摸了摸她的脸，感到手上的温度，才松了一口气。

　　他边往外走边叹气感慨道：“不要怪爹啊，你也想你弟弟好吧。”

　　“要是以后出事，就找那个道长……别怪爹。”说着他一溜烟地跑回了屋里。

　　清玉宗收徒当日，这处偏僻的小城里挤满了人，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往前张望，也不敢发出声响，生怕吵到仙长。

　　“无灵根，下一个。”听见仙长说的话，刚测完的人失望离开，紧接着下一个女子就上来滴了一滴血在测试灵根的石头上。

　　霎时石头冒出了三种颜色，那仙长一看，说出结果：

　　“中品三灵根，可待在外门。”女子一听顿时欣喜不已，领了外门的玉牌，连忙到一旁与父母激动谈论。

　　此时莫爹刚好带着小儿子排到了，看到前面的女子测出灵根，颇为不屑哼着：“不过三灵根罢了，还是一个女子，什么人家让女儿来测试……”

　　话落，旁边那一家人脸色就沉了下来，女子年龄不大，正怒起准备骂他，仙长倒先开了口：“你是看不起我了？”

　　这仙长也是一女子，还刚刚好是三灵根，但经过多年苦修、为宗门做事，也有了元婴修为，日常处理外门事务，是外门的管事，一向也能受人几分敬重。

　　她站在那就显得不威自怒：“我清玉宗收徒不论出身，并无女子、男子之分，只论强弱。”

　　莫爹见了连连道歉，赔笑问道：“仙长看看小儿的灵根，他必是修仙的好苗子啊。”

　　仙长未因他牵及孩子，一拂袖让他孩子上前测试，却见石头毫无反应，摇头道：“无灵根，走吧。”

　　刚刚那三灵根的女子听了立马笑出声，学着他刚刚的腔调：“我儿——必是修仙的好苗子啊。”

　　父子俩脸上泛红，小儿子更是冲动大喊：“怎么可能！道长说了我有灵根的，你是什么仙长，必是包庇女子！”

　　莫爹不语，也不拉住小儿子，周围的人议论纷纷，仙长见此景，话间隐含怒意：“看来你一心是要污蔑我们清玉宗了？”

　　“不敢不敢，我们这些凡人怎么敢污蔑仙长啊，”他眼珠子一转，嘿嘿一笑，“只是有道长说过我儿天赋异禀，怎么现在就没了呢。”

　　“什么道长，叫出来，我倒要看看什么人指使你们作怪。”仙长一拍桌子，周围都静了下来。

　　“仙长，就是那人！”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在这时分外明显，仙长旁边的人一看，立马出手拦住了欲逃跑的人。

　　莫爹四处找着那熟悉的声音，转头见莫让尘到了自己跟前，惊得向后一大步，慌张指着她：“你怎么在这！”

　　“我怎么不能在这，你以为我被你关在了家里？”

　　莫让尘任他在身后气得跳脚，给仙长行了一礼，恭敬道：“仙长，那个道长不过招摇撞骗之人，听说玉清宗收徒，便在此地骗人能进仙宗，我父亲便是听了他的话，还要将我抵作给他测试灵根的钱。”

　　仙长看了那骗子年纪甚大，修为不过炼气，估计是已不盼仙途来人间招摇过日的，吩咐身边的人交予仙盟处置，用法力震声：“清玉宗向来公正，此人不过低阶修士，趁此机会来人间行骗，你们其中有被骗的，等审判完他，财产会由人返还。”

　　“只要未满十八，任何人皆可来一试，看看自己有无仙缘。”

　　说完两个女子向前，皆是身着华丽衣裳。她们一人气质文雅，眉若远山，一人明眸皓齿，活泼灵动。

　　其中身着黄衣的女子行礼询问：“我想来一试。”

　　她利落在手上划了一道口子，血落在石头上，泛起强盛的茶褐色光芒。

　　仙长见了点头称赞：“中品土灵根，可进内门测试。”

　　黄衣女子似毫无意外，再行一礼，走到了一旁。

　　“仙长，我也想试试！”粉衣女子连忙上前，直接用银针戳破了手，石头上显出了同样亮的木兰色。

　　“中品火灵根，你也去旁边领一块内门牌子吧。”单灵根一地能有一人便不错，更何况中品，此地能出两个如此天赋的人，让仙长也露出了笑容。

　　莫让尘看她们天赋如此之高，站在一旁抓皱了手边的衣料。仙长看见她还站在这，想起她刚刚的话，柔声道：“孩子，你来这也是想试试吧，我看你已是炼气一层，该是有点奇遇，都做了这么多，不妨大胆试试。”

　　莫爹听说她已踏入仙途，不可置信地骂着：“她怎么可能，就凭她……这些日子果然不安分，女人就该好好待在家里，你是靠谁修炼的？”

　　他还欲骂，被仙长封住了口舌，仙长嫌弃道：“别跟这样的人浪费口舌，你修仙之后，这些不过尘缘。”

　　莫让尘点了点头，也用针扎破了手，滴到石头上，石头瞬间泛着浓郁的碧山色，光芒照亮了她，映亮了她的双眸。

　　她看着光芒如痴如醉，感觉自己天生就是该寻仙问道。莫让尘的胸膛里有一只手在向前挥舞着，想抓住心脏，抓住能有的一切，她喃喃道：“我靠的我自己！”

　　莫让尘心想她一定要靠自己抓住自己的未来，她仿佛听见了自己身体破壳之声，此时她周身灵气聚集起来，赫然已踏入炼气二层。

　　仙长看了眼石头，终于知道为什么本次要来这里招人，她高声宣布结果：

　　“上品木灵根，可入内门测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