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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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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老子和娘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小的自然也不是。”站在村正旁边的妇人眯着眼睛,看着叶晴的目光似是在看什么脏东西,“她还和贼寇苟且,昨日来我家抢了不少东西。”
“这贱丫头惯会骗人,哄得我婆娘又送吃的又送喝的,老子一大半家产都被她吃了去。”马大帮腔道,“她就是个祸害,以前一个人的时候还有所收敛,现在勾搭上一个男人,有了帮手,本性就暴露了。”
“就不该把她放进村来。”“滚啊。”“快点把这恶女关进大牢吧。”“保不齐她还要杀人。”……
村民的话十分刺耳,如根根长针狠狠扎入了叶晴柔软的内心——她又回到了一开始的处境,只不过村民的厌恶更胜之前。叶晴心痛,但面上不显,她故作镇定地反问道:“你们在胡说什么?凭什么认定是我杀了马大嫂?马大嫂对我这么好,我怎么可能杀她?”
“除了你还有谁?”马大嗤笑一声,“大家乡里乡亲的,都知道我婆娘是个烂好人,谁会对她动手,只有你们两个外来者嫌疑最大。”
叶晴压抑着怒火,骂道:“你这泼皮无赖,保不准就是你杀的,诬陷于我身上。”
马大瞪大双眼,嘲讽说:“马老,您瞧,她急了,开始乱攀咬人了,丈夫杀妻子这种胡话都说的出来。”
“你!”叶晴还想再说,却被村正打断。
白须老者一抬手,原本喧闹的屋子顿时静得落针可闻。他睁着一双浑浊的双眼,缓缓道出自己的决断:“叶晴,现下只有你们有嫌疑。”
他这是认定叶晴是凶手了。
“马老?”叶晴不敢置信,这村正老头竟如此草率就定下了她的罪。看着周围村民或嫌恶或害怕的神色,叶晴愤恨地紧咬下唇,移开眼不想再看他们,却正好瞧见身边陆伯依旧淡漠的神情。
明明他也被众人诬陷,被视为罪无可赦的杀人犯,为何他却能如此冷静?难不成他有办法脱离险境?
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叶晴换上一副泪眼婆娑的表情,转过头怯怯地望着陆伯道:“陆郎,我们昨天可是一直在一起的。”
陆伯瞥了叶晴一眼:水灵灵的杏眼、微红的眼眶、可怜兮兮的表情。这模样估计可以令世上大多数男人怜惜。但陆伯没什么感觉,只是碍于未婚夫的身份,他觉得自己可以尽一下责任。
“死者面色发绀,且颜面肿胀,大概率死于窒息。”陆伯走到马大嫂身边,指着她的脖颈道,“这一圈勒痕就是佐证。”
马大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这不是显而易见?你究竟想说什么?”
陆伯看向中年男人,深邃的黑色眼珠直勾勾地盯着对方:“你知道一个人窒息而死需要多少时间吗?”未等马大回答,陆伯自己马上接道:“最少五分钟,最长需要半个小时。”
“什么分钟,小时的?你说的什么东西?”妇人早就因为昨天的事对陆伯有意见,此刻见他说话,第一个就要反驳。
听到妇人的疑问,陆伯明显地顿了片刻。他思索了一会,才说:“30分钟就是半个时辰的一半,总之时间不短。”他没有纠结,接着说:“时间不是重点,重点是要持续勒这么久,行凶者需要具有较强的体力。”他看向纤细娇小的叶晴,道:“她的力气肯定不够。”
“这可说不准。”妇人还在辩驳,但其他围观的村民中有人是与叶晴有些熟悉的:“她一个小丫头确实力气小,平常洗衣服要拧水,还得马大姐帮一把才成。昨天把这个男人背回来的,也是马大姐。”
“?”听到关于自己的事,陆伯瞄了一眼旁边的叶晴,却发现她正在啜泣。想着事后再问清楚,陆伯先将这事置之脑后。
叶晴当然是在“装哭”,为了蒙骗这个男人,她尽可能避免提及遇见他的经过,以免被他想起什么,从而发现她在说谎,但“女人背回一个男人”这种事还是太大了,她虽知总有一天会被他知晓,但没想到这么快。幸好陆伯不甚在意,她得趁这时间想些理由搪塞过去。
陆伯收回目光,看向为首的村正:“叶晴绝不是杀害马大嫂的真凶。”
村正一直沉默着抚须,直到陆伯看向他,他才掀开嘴皮,理所当然道:“可你力气应该够吧,你的身量可比村里许多男人都大。”
此言一出,马大立即赞同道:“就是如此,他与贱丫头蛇鼠一窝,杀了我婆娘,意图夺我家财。”
陆伯这才感受到他们的无可理喻:“我虽然失忆了,但从你们的话来看,我肯定是昨天才来到这个村里的吧。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去杀一个与我无冤无仇的陌生人?”他凌厉的视线如刀一般射向马大:“你之前也说,叶晴受马大嫂恩情已久,既然如此她也没必要杀人。”
马大嘴硬道:“贱丫头的爹娘贪图钱财可以杀害李家三代人,她自然也可以。我家虽说不上大富大贵,但比她还是富裕多了。你们不是娃娃亲吗,你帮你婆娘杀人也不是没可能。”
自从叶家出事,叶晴就最讨厌旁人胡乱谈论她的爹娘:“你这无赖,明明你的嫌疑更大……”
“够了!”村正忽然大喝一声,打断了叶晴的话,“不必争辩了,说来说去又绕回原点,我年纪大了,没力气听你们说这些废话。叶晴,你莫要再狡辩,待我将你的恶举报到县里,你再和县太爷分说清楚吧。现在,你就回你屋里待着吧,自会有官差大人带你二人上县城。”
说罢,村正果断挥袖离开。其余村民见戏台子没了,自然也各自散去。只有那妇人还留在门口,看着马大,眼睛却斜向叶晴二人:“你放心吧,县太爷必定会还你一个公正,马大姐不会平白死的。”
马大挤出一个悲痛的表情,颤声道:“我婆娘她就是心太软,引了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进屋,这不,性命都赔进去了。现在我只希望,这件事能圆满结束,我好为她安葬。”
叶晴心里恨得牙痒痒,但她不想在陆伯面前暴露真实性情,只好忍气吞声。
被马大轰出马大嫂的家门,叶晴心中的怒气更上一层,她还想再拜拜马大嫂,与她好好道个别,但却被马大制止了。看着他小人得志的模样,叶晴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但她没法,只好怒气冲冲地返回自家的茅草屋,重重地摔上摇摇欲坠的破木门。
确认木门没事,陆伯问气鼓鼓的叶晴道:“为什么你一开始就对他没什么好脸色?”
“你是指马大?”面对陆伯,叶晴稍稍平复心情,尽量轻柔地回答道,“我怎么可能对他有好脸色。这个只会喝酒的无赖,平日里游手好闲就算了,晚上喝醉酒还会殴打马大嫂。你昨日晚上也看见了,她脸上那些新伤口,就是马大用椅子砸出来的;更别说大娘衣服下的青青紫紫,日积月累下来,她身上都没有一块好肉!”
“家暴?”
叶晴并未听清陆伯的话,接着说:“大娘定是那无赖杀的,只可惜我没有线索。”沮丧的小姑娘垂着头,却忽然在余光中看见昨日早晨马大嫂送来的彩纸和剪子。
她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
叶晴拿过藤盘,举起剪刀,开始剪起纸来。
在陆伯好奇的目光下,叶晴犹豫了一会,便和盘托出:“我叶家世世代代靠剪纸为生,祖上传有一秘术,唤作‘翦纸招魂’。”
陆伯轻轻皱眉,叶晴急着剪纸,没管他是否理解,接着介绍道:“剪纸为幡,辅以叶家人精血,便可暂时招来亡者魂魄。若是成功了,我便能让大娘亲口说出凶手。”
“你莫不是,疯了?”陆伯潜意识里并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
叶晴没有浪费时间辩解,她的剪纸技艺精湛,不多时一张幡便成型。她伸出食指,毫不犹豫地咬破自己的指尖,将血液涂抹在幡上。
陆伯还想阻止,但为时已晚。
“陆郎,我能求你件事吗?”现下只要将幡拿到马大嫂身边,可马大绝不会允许她怎么做,所以她必须找人把马大引开。
陆伯很聪慧,即便叶晴没说清,他也明白了她的意思。虽然认为她在无理取闹,但看见小姑娘眼中的郑重与决心,他终究没说什么,只是颔首。
俩人走回马大嫂屋外,叶晴朝陆伯点头,转身藏到一边去。陆伯大力叩响木门。屋里没有应答,陆伯就一直敲,直到马大失去了耐心:“贱人,你到底想做甚!”他骂骂咧咧地打开大门,怒目圆睁,但一瞧见是陆伯,他气焰小了不少。
与之相反,陆伯很是平静,他只说了一句:“马大嫂昨天给了我们些钱。”
“我就说这臭婆娘把钱藏哪去了,原来是给了你们!还不还我!”马大又激动起来。
陆伯问他:“如果我们把钱给你,你能否为我们说些好话?”
“呸!本就是我的,你们这叫物归原主,还想我说好话?等官差来了,你们家中的钱财就是最好的证据。到时候这钱也会回到我手上。”马大狞笑道。
“那算了。”陆伯转头就走。
马大却跳到他身前,说:“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要去将钱全藏起来?我得去你家里拿回来。否则,等官差来了我还要再告你们一状偷窃!”
陆伯未作声,绕开他往叶晴家走去。马大却抢先一步跑了过去。
终于等到马大离开,叶晴从屋外堂而皇之地走到屋内,发现原本还算整洁的屋舍,现在已被翻得满地狼藉。
这无赖,定是在屋里找钱呢。瞧他那迫不及待的样,怕是没翻到一枚铜钱。
叶晴在心里鄙视了那无用的男人一番,接着便火急火燎地赶到马大嫂屋内。见她还是那幅凄惨的模样,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叶晴又是一阵无名之火。马大甚至不愿为她好好敛尸,到现在棺材影都没看见就算了,他竟然都不帮她整理衣着。想到大娘操劳一生,最终落得个这个下场,叶晴这回是真心地哭了出来。
但时间宝贵,她还得试试叶家秘法到底有没有用。
叶晴提着纸幡,将之悬于马大嫂脑门之上,嘴里念念有词,说着长段的密咒。
初时,什么都未发生,叶晴只觉得浑身发热,意识越来越不清明。直到重复了密咒多次,纸幡突然无风自动,上面的血痕不知不觉渗透进了内里。下方的马大嫂眼皮忽然颤动起来,眼珠在框里乱转。她的嘴皮子也发起抖来,似是要说什么话。
屋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不久叶晴又听到马大惊慌失措地叫喊声:“官爷,官爷!这厮要杀我!救命啊!”
看来是村正叫来的衙役到了,只是马大说的是什么意思?
叶晴心中纵有疑惑,但还是敛下心神,专心念咒。
又过了些许时辰,在叶晴的千盼万盼中,马大嫂竟真“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