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被她骗了》芒果味福灵剂

7、10%

　　华灯初上，方圆十里的招牌在暮色中亮起明黄色的暖光，正式成为西町的一员。西町是老城区一个集旅游、文化、娱乐、休闲社交等功能于一体的历史文化街区，人流量大，加上新开业，人大多存在猎奇心理，一时间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酒馆营业时间定在晚上六点到凌晨三点，职员上班时间因岗位而异，并不相同。最初的职员有调酒师胡飞科、收银员兼财务江韵书、后厨朱庆国、江奇和张阿姨，外加四个服务生和一个调酒学徒。
　　酒品主打特调鸡尾酒，每一款都有独特的名字和故事。此外也提供啤酒、果酒和其他低度微醺酒，满足不同客人的需求。
　　餐食方面，提供简单的西餐、各类果盘、冰淇淋和特色小吃。

　　因为西町外墙建筑要求统一风格，只能对店内格局进行改动。程洛将所有墙面打通，增加空间感。一层楼的面积大概400多平，再加上楼层高，不会给人压抑的感觉。
　　装修风格采用工业极简风，色彩上以黑、白、灰三种中性色调为主。最左侧两片墙面自相交部分起各砸掉三米墙面，换成双层玻璃格子钢窗，正好对着街角，从街上经过便能看见演出台上的歌手表演。其他砌的灰色水泥墙，最里侧是镂空的环形楼梯，通往二楼。
　　二楼一半改成仓库，另隔出三个房间，当作员工宿舍；一半作为露天营业场所使用。

　　白启在吧台忙得不可开交，抓住宋楚恬一通抱怨：“程洛呢，你们几个都知道帮忙端酒，她倒好，一个老板连影子也捞不着。”
　　宋楚恬解释道：“她调酒的时候好几个人找她要微信，还有一堆人怼着拍视频，跑二楼躲清静去了！”
　　胡飞科点头附和：“建议你别喊她来，你是没看见刚刚吧台乌泱泱一群人的场面。你就烧高香吧，抱到这尊大佛，酒馆想不火都难。”
　　白启妥协：“好好好，她是大佛，我供着总行了吧。”

　　程洛独自坐在二楼长椅上，晃荡着双腿，静看街道上人来人往。顾客色眯眯的眼神和搭讪虽令她深感不快，但碍于第一天营业，她破天荒生起了窝囊气。
　　她想证明不靠脸照样能够做得很好，一切显然偏离了她最初的设想。无论是店内的装潢，还是酒单设计、酒水质感、重金请来的乐队、墙上她耗费心力画的画……
　　哪怕一句小小的称赞都好！
　　为什么关注点依旧落在她身上？

　　她突然觉得肖棠说得在理，酒馆遇见不怀好意的人的几率确实比其他地方高得多。
　　距离上次两人争执已经过去了大半年！

　　徐依连生前长期资助贫困学生，肖棠便是其中之一。被资助的学生当中有的写信道谢，有的杳无音信，但像肖棠这种非要找上门当面道谢的还是头一个。
　　他一天不曾忘记徐依连的恩情，即便徐依连去世，亦将这份感激之情转移到程洛身上。程洛何尝不明白，但她更清楚，无论肖棠再如何顾念奶奶的恩情，这些年早已还清。
　　她对肖棠的感情其实十分复杂，徐依连在世时，肖棠逢年过节都会到忠义路问候。这个人出现在她生命里的时间可以说比她的父母还要多，而且随叫随到，从未有过半句怨言。受人之托的照料，八年来未曾怠慢分毫。
　　她心里头感激他，却不懂得如何表达。就算是亲生父母，也可能因为种种原因舍弃她，更何况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她害怕，害怕某天肖棠也会抛下她。

　　未成年之前，程洛从徐依连处继承的遗产由监护人程鹏飞代为打理，直到她大学毕业，这笔遗产才真正交到她手上。
　　并非程鹏飞占着不还，而是父女俩平日里压根没有联系。她恨他虚情假意，他恼她目无尊长，一进面便势如水火。
　　若非毕业后需要处理档案问题，程洛也不会主动找程鹏飞提出将户口迁出来。

　　办完过户手续，程洛在肖棠的陪同下来到西町。那时她已然决定开酒馆，第一个告知了肖棠。
　　“程洛，我明确告诉你，我不同意。”肖棠摸着他的光头在店里来回踱步，气得吹鼻子瞪眼。
　　程洛冷冷回道：“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
　　“你不乐意去上班，好，这件事我以后不劝你了。西町租金本身就高，这些年堆起来的租金加上你奶奶留下的钱，不出意外的话，你可以一辈子吃喝玩乐。这间店以后开九馆开十馆我管不着，但你别想自己开。”
　　“光头，我难得有想做的事情，你就不能支持一下吗？”程洛表情淡淡，肖棠的话半句没听进去。
　　别说一下？半下都不可能！肖棠晃悠一大圈始终没能找到一个称心的位置坐下，气得将脚边的矮凳踢个老远。
　　程洛蹙眉：“干嘛？堂堂一个律师火气这么大？”

　　肖棠心知程洛吃软不吃硬，捂着脸开始卖惨：“酒馆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什么人都有，你一个女孩子镇得住场子吗？真要出点什么事，我拿什么脸面去见你奶奶？”
　　此话一出非但不奏效，程洛反而脸色微愠：“你别提奶奶。”
　　“怎么不能提，阿姨嘱托过我要好好照顾你。”
　　“肖棠～”程洛亟亟打断肖棠的话，可对上他毫不退让的气势，不由得叹气，语气随之软下来：“我会去墓园，我会自己告诉奶奶。”
　　说完她便自顾自往外走，再待下去她怕控制不住脾气。

　　肖棠追着喊道：“你给我站住，你是觉得我老了管不住你是吧？”
　　“在我面前演什么苦情戏码，等你七十再讲这些，还有三十年呢。”程洛脚下步伐如常。
　　“知道我为什么非要吃力不讨好吗？”
　　程洛回身不耐烦地吼道：“因为奶奶资助你，才让你有了在江宁立足的机会，所以你答应奶奶要照看我。这几句车轱辘话你来来回回念叨了不下百遍，你烦不烦？”
　　“你报答奶奶去啊，死盯着我干嘛？”程洛扔下这句话便扬长而去。

　　肖棠嘴角微颤，被程洛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望着程洛渐行渐远的背影，怨气四溢：“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程洛性子倔，越是不让做的事情她越是要做。也正是那天，她更加坚定了开酒馆的心，而且无论如何要干出名堂。
　　那日之后，两人都憋着一口气，谁也不肯先低头。期间只在年初五吃过一顿饭，当时肖棠以元宵节期间要出差拒绝了她的邀请。她也说不清肖棠是真去外地出差亦或仍未气消，再加上后来一时冲动跑去纹身，此时想起肖棠竟有点心虚。

　　手机屏幕亮起，程洛拿起一看，是林豫冬发来的微信。
　　【咖啡要加糖】祝贺方圆十里顺利开业，愿早日名扬老城区！
　　【咖啡要加糖】我今晚加班去不了，明天再去给你捧场

　　她不记得什么时候加过林豫冬微信，往上一看，心里头隐隐发慌。为什么会转钱给林豫冬，而且他还收下了？
　　两人存在金钱纠纷？
　　还是说她干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需要花钱了事？

　　断片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事后有人帮忙回忆。但更可怕的是，没人帮忙回忆，一个人开始胡思乱想。
　　程洛对于那晚的记忆正好空了中间一段，记得自己喝了酒，记得上台发了言，还记得回到忠义路后揍了白启一顿，但中间……
　　她想起白启说过林豫冬被她灌醉了，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也断片？
　　如果两个人都不记得，那就是没发生过！

　　她点开对话框发了一段话过去……
　　【CL】你为什么收我钱？

　　电脑屏幕前的林豫冬扶了扶镜框，表情跟当初收到转账时一模一样。这钱分明是程洛夺过他手机点的收账，现在这么问他什么意思？
　　【咖啡要加糖】你给我的啊
　　“废话！”程洛朝着手机骂了一句。林豫冬此时若在她跟前，百分百要挨揍。
　　【CL】我是问为什么给你钱？
　　过了两秒她又补充一句：【CL】我不记得了

　　林豫冬嘴角不自觉上扬，突然心生一计。
　　【咖啡要加糖】雇我的费用啊，老板！
　　【CL】雇你？限你一次讲清楚
　　程洛耐心有限，最厌烦这种挤牙膏似的说话方式。

　　【咖啡要加糖】你非要让我到酒馆兼职，提前付的工资，我不收你还生气。
　　【CL】兼职？一个月五千！！！我疯了还是你疯了？
　　【咖啡要加糖】我们已经谈妥了，老板不能后悔哦

　　程洛轻呵一声，这辈子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强盗，他凭什么觉得自己值五千？反悔咋了，她又不是没干过。
　　【CL】你是觉得你的工作还不够饱和吗

　　【咖啡要加糖】先前我就是这么义正言辞拒绝的，可你非说刚毕业不能只想着躺平，要学会抓住每一个机会，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咖啡要加糖】本咸鱼觉得老板教育得是，看在钱的份上我才屈服的。

　　【CL】别把这些脑残的话扣我头上
　　前头程洛尚且半信半疑，直到这两句她才确定林豫冬在胡说八道，她自己都躺平了怎么可能激别人起来卷？

　　【咖啡要加糖】要不给你打个五折，进了口袋的钱，我是绝对不可能吐出来滴。先干两个月吧，之后你再决定要不要继续雇我。
　　林豫冬计谋得逞，他想象着程洛无语的表情，在工位上一个劲傻乐。
　　坐在对面的同事一脸疑惑：“冬哥，你笑什么呢？”
　　“工作使人快乐！”
　　同事默默竖起大拇指，暗下决心要多学习林豫冬的工作态度，苦中作乐。

　　楼下传来一阵乱哄哄的声音，打断了程洛的思绪，她低头一看，肖棠把整个律所的人都带了过来。
　　程洛脸上闪过一丝喜悦，随即将林豫冬抛之脑后。她虽然没有明说，但心里一直盼望着肖棠能来捧场。

　　扎着丸子头的服务生望着肖棠一行人倒抽冷气：“怎么这么多人！”
　　白启面如死灰：“就算是泼天的富贵，我也得有命才能消受啊！”
　　好在程洛从楼梯下来，冲着肖棠招手：“到二楼呗，楼上还有位子！”
　　白启顿时喜笑颜开，拉着服务生说道：“她的人，咱不管。”

　　肖棠粗略环顾了一圈，店里一切布置还算有模有样，看得出程洛有用心在经营。程洛的性子有多倔他早在八年前领教过，十二岁的程洛他尚且招架不住，更别提二十岁的程洛。
　　他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招呼众人一起上楼。

　　程洛面上维持着客气，话里却透着阴阳怪气：“还以为肖大律师看不上我这小酒馆，不肯来呢！”
　　小田律师在一旁打圆场：“怎么可能呢，肖律一大早就通知全员待命，说等他下飞机之后聚餐。我们还以为是这次出差有好事要宣布，没想到是程小姐新店开张。”
　　同行的另一个律师跟着说道：“哪里小了，我看楼下挺大的，装修风格也好看。”

　　程洛挑了挑眉，故作淡定说道：“想喝什么扫桌上的二维码，这里也有菜单，都可以看。”
　　肖棠终于开口：“老板不给大家推荐推荐？”
　　程洛翻着菜单说道：“推荐啊，发梦时光，适合想要放松又不想喝醉的女孩子喝。低度酒搭配微甜的果酱薄饼，喝完带着微醺结束一天繁重的工作，一夜好梦。”
　　“真文艺，可以试试。”
　　小田律师打趣道：“那想要喝醉的男孩子呢？”
　　“也有度数高的酒，日落西町，本店的招牌。可惜现在晚了，看不到西町的落日。”
　　旁边圆滚滚的男律师接道：“那我就喝这个。”

　　程洛接着介绍另外几款酒和餐食，出于谨慎，她拉长袖子盖住了手上的纹身，所以肖棠没看出任何端倪。看着程洛兴致高昂的模样，他心头的顾虑也打消了几分。
　　“生意看起来还不错，环境也不错。”

　　程洛神情欣慰，这是她今晚听到最动听的一句话：“第一天嘛！”

　　有眼力见的律师立马拍马屁：“岂止不错，是非常好！我们以后聚餐就指定这儿了，别的地方都不去。”

　　程洛突然看向小田律师：“不过今天人手不够，你们等会要自己下楼拿东西。”
　　小田以前是肖棠的助理律师，程洛见过他许多次，并没有客套。
　　小田律师脸上笑容更盛：“没问题，等会吃完帮你招呼客人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