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龙高手》芒果味福灵剂

5、10%

　　夜幕之下，程洛孤身行走在一片密林之中，四周不时传来细碎的响动。大雾缭绕，模糊了五步之外的轮廓，她因恐惧全身止不住地颤抖。
　　求生的本能驱使她拼尽全力朝前奔跑，却怎么也寻不到出路，好似陷进了一座迷宫里。不知过去多久，她跑到几近脱力，终于来到一处空旷的悬崖边上。
　　垂眸一看，双手竟沾满了鲜血，吓得她继续朝前跑去。

　　悬崖边上，她已无路可走，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深渊，身后是竭力逃离却穷追不舍的未知恐惧。
　　耳畔呼啸而过的风预示着她正急剧下坠，无助、恐慌渐渐将她吞噬……

　　每一次，程洛都会在坠落的瞬间惊醒，心跳如鼓，久久无法平息。

　　十四岁那年开始的噩梦，迄今萦绕着她的夜晚，挥之不去。一场荒诞梦境搅得她精疲力竭，反反复复上演，梦中的悬崖总是那么清晰，梦中的恐惧亦从未减轻半分。
　　她偏不信，不信他死了还能缠着她！

　　程洛随意披上一条毛毯来到露台平复心情，凉风习习，将她的睡意完全吹散。
　　她之所以喜欢阁楼，是因为一抬头便能望见夜空。仰望夜空之时，她看到的不是浩瀚宇宙，而是记忆中的陪伴。
　　“以后奶奶要是去了天堂，一定会变成天上的星星，这样我的洛洛就不会孤单了。”
　　本应守护她的点点星光，早已被脚下城市璀璨耀目的光辉所掩盖。纵横交错的马路上街灯通明，远处的摩天大楼更是光芒耀眼，加上随处可见的广告灯牌，整座城市沉浸在灯火的海洋中。
　　纵使她的生活七零八落，外头的世界仍旧按部就班地运作。鸟语花香，灯红酒绿，没有什么会因为她的悲伤而发生一丝变化。

　　但生活总归得继续，人总归得往前走，没有谁能够一直停留在过去。所以，开酒馆绝非一时兴起，因为她怕黑，也怕做噩梦。

　　晨光熹微，楼下街道传来窸窸窣窣的交谈声。程洛伸了个懒腰，深吸一口清晨新鲜的空气，才摇摇晃晃踱回房间。相比黑夜，她更热衷于白天睡觉。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等到她醒来时已是傍晚七点……

　　因程洛迟迟未到，白启、林玫萱、宋楚恬和董菲四人打起赌，对着程洛的电话一通狂轰滥炸，赌谁运气好最先打通她的电话。
　　最终白启胜出，他亮出手机屏幕兴奋地做出噤声的动作，然而不到两秒，电话那头就挂断了。他讪讪解释道：“骂我了，说在半路上。”
　　宋楚恬笑得东倒西歪，径直倒进董菲怀里：“幸好不是我。”
　　白启根本不介意挨骂，得意地伸出手催促道：“来来来，一人转一百块，自觉点啊。”
　　董菲摇头嗤道：“唉～今天什么都没干，先倒亏一百，我等会必须多吃点。”

　　透过玻璃窗，白启捕捉到了程洛的身影，一脸坏笑起身倒酒：“程火龙来了，按照惯例迟到罚酒，你们都不许惯着她啊。”
　　宋楚恬嫌弃道：“不许你再这么喊洛洛，小心我等会告你状！”
　　林玫萱不解：“什么意思？”
　　“他老说洛洛是喷火龙。”
　　董菲听完噗嗤一笑：“你别说，还真挺贴切的，程洛不刚好属龙嘛！”
　　白启微微挑眉，伸出手跟董菲击了个掌，留下宋楚恬在一旁独自翻着白眼。

　　刚迈进一只脚，程洛呼吸猛地一滞，脸上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她想象中的派对，不过几个要好的朋友加上新招的员工简简单单庆祝一番，眼前乌泱泱一屋子人都是从哪冒出来的！
　　她认出了几张熟悉的面孔，大学舍友林玫萱、董菲，同系的几个师兄，另外还有以前高中的舍友。用脚指头想她也知道一切出自宋楚恬的手笔，毕竟除了宋楚恬没有人能把回老家工作的林玫萱薅过来。
　　至于其他人，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全是白启的朋友。

　　程洛没有主动联系人的习惯，虽说之前关系处得可以，可生活上一旦没了交集，接下来必定是断崖式断交。在她的认知里，人这一生当中绝大多数朋友只是阶段性的，散了便散了。
　　所以今天她只邀请了林豫冬和肖棠两个人。

　　开酒馆一事上，楚老师并非唯一持反对票的人，肖棠才是当之无愧的头号反对人物。他受程洛奶奶之托照看她，年纪不大，却一副老派作风。站在世俗的角度上，不希望她混迹于灯红酒绿的娱乐场所。
　　两人之前为此吵过一架，发出邀请算是程洛的一次主动让步。可惜，肖棠因出差无法到场，现下程洛只四处搜寻着独苗林豫冬的身影。

　　还没看见林豫冬，程洛便被白启拉了过去。姗姗来迟的她被罚了三杯酒，所幸有宋楚恬和林玫萱解围，最后才象征性喝下一杯。

　　周文川此时也端起酒杯：“差点忘记，还没当面祝贺甜甜呢！祝我们小甜甜顺利上岸，为未来的宋局干杯。”
　　周文川是她们的直系师兄，几人关系相当不错。

　　宋楚恬嘴里不停道着谢，手中的酒却被程洛夺过去。程洛半滴酒都不敢让她沾，主要怕日后挨楚老师批评。
　　董菲见状接力拿过程洛的杯子：“算了，你酒量更差，我喝吧。”
　　周文川略显嫌弃：“喂，你们几个要不要这样，显得我欺负女孩子。”
　　“我先干为敬。”为了缓和气氛，程洛举起手喝下一捧空气。

　　捧场大王宋楚恬配合着喊了两声，而后一个劲地鼓掌。
　　周文川一脸花痴地看着程洛，唇角果然抑制不住地上扬，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行，我干了。”

　　林玫萱目光定格在程洛的右手上：“程洛，你手上贴的纹身贴还是真纹身？”
　　感受到众人灼灼的目光，程洛强装淡定回道：“刚纹的，好看吗？”
　　林玫萱登时向宋楚恬和董菲投去质问的眼神，颇有责怪的意味。

　　宋楚恬砸吧砸吧嘴，透着深深的无奈，抓起程洛的手仔细查看：“你什么时候瞒着我去纹身了？纹的什么东西？”
　　董菲也是年后第一次见程洛，摇头叹道：“叛逆期的孩子呀，我们管不住。”
　　林玫萱沉下脸：“开咖啡厅不行吗？你为什么非要开酒馆呢？”由于程洛是宿舍里年纪最小的一个，身为舍长的林玫萱对她一向颇为照顾。

　　面对一连串的问题轰炸，程洛一个也不想回答，转身拿起酒杯逃到台上：“谢谢各位今天的捧场，方圆十里周一起正式营业，以后还要仰赖各位多多关照。”
　　台下众人鼓掌吆喝起来，等到掌声结束程洛才接着说道：“第一次开酒馆，肯定有诸多考虑不周之处，希望各位能够多多提意见，一定虚心采纳。我干了，大家随意！”
　　程洛一口气喝完，十分潇洒地亮出杯底，众人见状再度鼓起掌来。

　　林玫萱用舌尖顶了顶腮帮子：“你们两个就由着她胡来？”
　　“别提了，洛洛那倔脾气，连我妈都劝不住。放心吧，我会看着她的，白哥也会看着她的。”
　　林玫萱深表怀疑：“他能信吗？”别说信了，她现在严重怀疑程洛是被白启带坏的。
　　宋楚恬：“放心吧，白哥挺靠谱的。”

　　此时白启不甘示弱，大摇大摆拎着酒杯上台发表长篇大论。

　　又臭又长，宋楚恬无心听下去，凑到程洛耳边问道：“洛洛，我怎么感觉热心市民看我的眼神怪怪的，好像有敌意。”
　　这个想法并非突如其来，因为林豫冬一晚上都神情幽怨地盯着她。就算背对着他，后背依旧凉飕飕的，她不记得自己得罪过他呀！

　　程洛顺着宋楚恬的视线看去，林豫冬已低下头，颇有几分可怜汪汪的感觉。她一脸心虚回道：“有吗，就他那眼神，看狗都含情脉脉的。”
　　如果没猜错的话，他心情不好应该是因为她。毕竟刚被无情拒绝，伤心个三五天实属正常，再过几天应该就没事了。要理解，她觉得这种时候还是不要说出来为妙。
　　但她没想明白，他为什么一直盯着宋楚恬？

　　宋楚恬反驳她：“那是看你的时候，看别人哪有？而且他今天没过来跟我打招呼，真的不大对劲。”
　　程洛一通敷衍：“他不过来你不能过去吗，一点主人公意识都没有。”
　　董菲一骨碌凑上前，像只好奇的小猫蹭着宋楚恬的肩膀：“是你们上次说的那个师兄吗？我怎么觉得他有点眼熟，我们以前在学校是不是见过他？”
　　宋楚恬否认道：“就是他，不过他大我们好几届呢，不可能认识。他刚是不是又在看我，眼神还有点幽怨，跟我欠了他钱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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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腹喝下两杯酒，酒劲很快上来，程洛借着上洗手间的借口躲进后厨喘口气。她喝酒容易上脸，从额头开始变红，然后是眼下，再到耳朵，脖子，这会整颗头都粉粉的。
　　过去几个月，她一直忙于布置酒馆、练习调酒和画画，忙得晕头转向。现在静下心来想想，酒馆能顺利开张，其中少不了林豫冬一份功劳。
　　从前拒绝人之后她何曾有过愧疚感，这会心里不知为何过意不去。她把原因归结在林豫冬任劳任怨干了许多活上，她最讨厌占别人便宜，决定花钱了事。
　　付了钱才能真正一笔勾销。
　　但给现金又有点奇怪……
　　她点开微信，找了半天才发现，两人还不是好友。所幸宋楚恬曾经推过林豫冬的微信，她果断按下了添加键。

　　林豫冬不可置信地擦了擦眼睛，几天前刚拒绝他，今天又加他微信，什么情况？
　　想不通原因并不妨碍他按下前往验证，然而高兴劲还没过，他又收到了五千块转账，这下彻底蒙圈。
　　他一直低头看着手机，根本不知道程洛什么时候来到了他身旁。所以当程洛一把抓住他手臂之时，他全身像石化了一般，愣愣地看着她，半天没有动弹。

　　“你跟我过来，我调杯鸡尾酒给你。”程洛这人酒量差，酒品也不大好。一喝醉酒格外话痨，思维跳脱得很，一分钟一个想法，她想起了滨江大道上他替她挡夕阳的画面。
　　发现拉不动人，程洛手上略使了使劲：“起来呀！”

　　林豫冬终于回过神，发现程洛仍拉着他的手，手忙脚乱站起身。
　　“你坐这儿！”程洛慎重地将林豫冬安置好，转身走进吧台。因嫌身上穿太多衣服碍事，她把外套脱了下来。

　　林豫冬伸手阻止道：“你手很凉，要不别脱衣服了吧。”
　　他觉得程洛似乎格外怕冷，每次都裹得严严实实的，即便在室内也极少脱下外套。可刚刚抓他的时候手上冰冰凉凉的，他甚至有将自己衣服脱下来给她的打算。

　　程洛露出明媚的笑容：“我不冷～”
　　声音里带着撒娇耍赖的语调，没有八成醉绝对说不出来。本来林豫冬已经打起退堂鼓，被程洛这么一搅和，无疑陷得更深。

　　虽然站不大稳，但程洛清楚地记得每款酒放置的位置，没一会便找出调制需要的所有东西。她用量酒器依次在摇酒壶中加入君度橙酒、苏打水和橙汁，最后加入冰块开始摇晃。
　　可没摇两下她就停了下来，搓着手抱怨道：“这个壶好冰呀～”
　　林豫冬应声起身，拿起摇酒壶说道：“我摇吧，摇够了你就叫我停下。”确实很冰，此时他无比佩服调酒师的无情铁手。

　　程洛脑海里浮现出一个问题，趴在桌上问道：“你老盯着甜甜干嘛？”
　　林豫冬矢口否认：“没，没有～”
　　“我都看见了。”她朝林豫冬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些，而后伏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要不要介绍甜甜给你？”
　　林豫冬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可比收到五千块更加震惊。

　　程洛没察觉到他的异样，依旧欢快说道：“甜甜很好，长得好看个子也高挑，她有一米七呢，身高跟你很搭。”
　　林豫冬结结巴巴说道：“可，可，可你昨天，昨天不是说你不喜欢男的吗？”
　　“我不喜欢男的，然后呢？”程洛想不通这跟宋楚恬有什么关系……
　　“你……难道不喜欢女的？”
　　“够了。”程洛拿走他手中的摇酒壶，漫不经心说道：“我不喜欢女的呀。”

　　林豫冬转头看向宋楚恬，她正和另外两个舍友左拥右抱，谈笑生风。他顷刻开了窍，之前那番话难道只是拒绝他的话术？
　　他长舒一口气，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笑容。谢天谢地，幸好因为怂不敢不来，幸好程洛喝了酒。

　　程洛往摇酒器里加好伏特加和石榴糖浆，又递给林豫冬，嘴上吩咐道：“摇～”
　　这次很快，没过一会程洛就让他停下，而后倒在刚刚的君度酒上。她将酒递到林豫冬跟前：“这杯叫日落西町，像不像夕阳下的滨江？你是第一个喝到的人。”

　　这杯酒对他而言意义非凡，不止因为是第一个品尝的人，更是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喝鸡尾酒。他绞尽脑汁想了一个形容词：“很爽口，像夕阳一样，给人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程洛很满意他的评价，想到日后不用再欠人情，她的心情无比舒适，两人即日起正式一笔勾销！

　　杯垫印着方孔铜钱的logo，铜钱上头写着方圆十里四个字，林豫冬好奇道：“方圆十里，这个名字有什么含义吗？”
　　“嗯～”程洛点头笑道：“老城区大概就这么大，我要让方圆十里成为老城区最出名的酒馆。”

　　灯光映得程洛眸光明亮，如同夏夜里璀璨的繁星，他一时失了神。喉结滚动，他突然感觉口渴，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心头甜滋滋的，他没谈过恋爱，也没喜欢过别人，所以形容不上来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人，会反复因为同一个人心动吗？

　　他知道她醉了，又无比庆幸她醉了，鼓起勇气问出四年前就想问的一句话：“你觉得我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