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之后的无归处》暗茫失措

2、重组的裂缝

　　第二章：重组的裂缝
　　客厅的灯昏黄得像蒙了层灰，墙角的挂钟滴答作响，像在数着谁的呼吸。苏颂坐在沙发一角，低头盯着手里的速写本，指尖在纸边摩挲，磨出一片毛茸茸的痕迹。窗外雨还没停，风吹得老槐树的叶子哗哗响，像在低声叹息。他没抬头，耳朵却竖着，听着厨房里父亲洗碗的动静，心里空得像被掏了一块，像个破了洞的风筝，怎么都飞不起来。
　　“颂儿，过来一下。”父亲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低沉得像压了块石头，带着点疲惫，像熬了太久的夜。苏颂应了一声，慢吞吞地起身，拖鞋踩在地砖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他走到厨房门口，看到父亲背对着他，手里拿着一块抹布擦盘子，水龙头哗哗地响，像在掩盖什么。灶台上放着一碗没吃完的饺子，汤早就凉了，白白的面皮浮在水面上，像一摊散不开的影子。
　　“什么事？”他靠在门框上，低声问，眼睛盯着父亲的后背。那背有点驼了，衬衫皱得像揉过的纸，像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他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背着他去街口买糖葫芦，那时候背还是直的，像一座山。可后来，母亲搬出去住了，那座山就塌了，塌了五年，像一堆没人收拾的废墟。
　　父亲转过身，脸上挂着笑，可那笑僵硬得像画上去的，眼角的皱纹深得像刀刻，像藏了太多说不出口的话。他放下抹布，擦了擦手，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你妈和我，离婚了。”声音平平的，像在说今天菜涨价了，可那平淡里藏着点抖，像风吹过枯叶，颤得让人心慌。
　　苏颂愣了一下，手指攥紧速写本，指甲掐进掌心，疼得他咬紧牙。他没说话，脑子里却像被泼了一盆冷水，凉得发麻。离婚？他早该猜到，母亲搬出去五年了，从他小学六年级开始，家就成了个空壳。他记得那些夜晚，母亲回来时总带着一身酒味，眼睛红得像哭过。她和父亲吵得天翻地覆，盘子摔在地上碎成一片片，碗砸在墙上留下白色的粉末。她吼着：“我受够了！你自己养吧！”父亲回：“你有本事就带走，少在这儿装可怜！”门砰地关上，像关掉了一段人生。他躲在房间里，抱着枕头，手指攥得发白，眼泪掉在枕套上，湿了一片又干了一片。
　　他还记得最后一次吵架，母亲穿着黑色大衣，头发乱得像鸟窝，拎着行李箱站在门口。她指着父亲的鼻子骂：“你以为我稀罕这个家？我工作累死累活，你呢？天天窝在这破房子里！”父亲摔了手里的茶杯，碎片溅到苏颂脚边，他缩了一下，没敢动。父亲吼：“走就走，别回来！”母亲冷笑：“孩子归我，你没资格！”父亲咬牙：“你有空管他吗？法院见！”门砸上的声音像炸雷，他蹲在地上，手指抠着地砖，指甲缝里全是灰。
　　“什么时候的事？”他低声问，嗓子干得像塞了沙子，声音抖得像风里的树叶。他盯着父亲的脚，那双旧皮鞋磨得边都开了，像他磨了五年的耐心，像他攥了五年的画笔。
　　“去年签的字。”父亲低头揉了揉眉心，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铅，像在背一篇不想念的稿子，“她要你，我也要，法院判了半年。她说她没空带你，工作忙，出差多。最后判给了我，判下来那天，她没来，律师说她在北京开会。”他顿了顿，像在咽什么，眼神飘了一下，像不敢看他，“她后来打过电话，说你跟着我更好，她管不了。”
　　苏颂低头盯着地板，脚尖在地上划了一下，像要把什么抹掉。去年？那时候他在画吴榕的背影，在美术社熬夜改画稿，回家时客厅总是空的，父亲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里放着广告，没人说话。他以为那是常态，以为父母只是懒得联系，可原来他们早就散了，像风吹散的蒲公英，连根都没了。他心里冷得像结了冰，可又烫得像烧起来，像一团乱麻，怎么都理不清。他想笑，笑自己傻，可嘴角抖了抖，眼底湿了湿，像雨水砸进来，砸得他喘不过气。
　　“你争我的时候，有没有问过我？”他抬头看父亲，声音低得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硬生生憋不回去。他攥紧速写本，指尖发白，像攥着最后一根稻草，手抖得像筛子，“你们吵得那么凶，摔盘子摔碗，摔得我晚上睡不着，你们有没有想过我愿不愿意跟着谁？”他声音大了，像破了嗓子，眼泪终于掉下来，砸在速写本上，晕开一片墨迹。
　　父亲愣住，眼神慌了一下，像被戳穿了什么。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喉咙像堵住了，只挤出一句：“颂儿，我……”声音哑得像老了的树皮，没说完就停了。
　　苏颂低头抹了把脸，眼泪擦在袖子上，湿了一片。他咬紧牙，胸口疼得像被刀捅了，像有根线拉着他，拉得他喘不过气。他转身跑回房间，门砰地关上，像要把什么隔在外面。他靠在门上，手指抠着门框，指甲缝里全是木屑，眼泪掉得停不下来，像雨水顺着窗户淌，淌得他心都空了。
　　“过几个月，我跟一个阿姨重组家庭。”父亲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低低的，像在叹气，“她有个女儿，比你大一岁，你会有个姐姐。”苏颂没应，缩在床上，手指攥着被子，指甲掐进掌心，疼得他抖了一下。他不想要什么姐姐，他只想这个家别再变，别再像个破布一样缝缝补补。可他没力气喊了，只剩眼泪，湿了枕头，像五年的雨都下在了这一夜。
　　几个月后的一个周六，雨停了，天却阴得像盖了层灰。苏颂背着书包回家，巷口的槐树叶子被风吹得哗哗响，像在低声叹息。离婚的事他早就扔到脑后，母亲没再出现，像从他生活里蒸发了一样。父亲偶尔提起新妈妈，说她温柔，会做饭，可他没在意，只觉得那是别人的事，跟他没关系。
　　他推开门，客厅里多了一双粉色拖鞋，边上还有朵小花，像春天的影子。他愣了一下，心跳莫名快了一拍。父亲从房间里走出来，笑着说：“回来了？快进来，见见新家人。”声音里带着点兴奋，像在掩盖什么。
　　苏颂低头换鞋，手指抖得像筛子。他走进客厅，看到一个女人站在那儿，穿着米色毛衣，笑得温温柔柔，像春天的风。她旁边站着一个人，背对着他，长发散在肩上，校服蓝白相间，像他画了无数次的影子。他愣住，手里的书包滑到地上，砰的一声，像心跳砸碎了。
　　“颂儿，这是你新妈妈张阿姨，这是你姐姐，吴榕。”父亲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带着点不自然的笑。那个背影转过身，露出吴榕的脸，她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眼角弯得像月牙：“苏颂？原来是你啊。”
　　苏颂脑子嗡的一声，像被雷劈了。他盯着她，喉咙干得像塞了团棉花，咽都咽不下去。她还是那个吴榕，温柔得像春天的湖水，可她站在他家客厅，手里拿着一杯水，像早就属于这儿。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嗓子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眼泪又涌上来，像要把他淹了。他低声说了句“谢谢”，接过她递来的水，手抖得水面晃了一下，像他乱成一团的心。
　　“你们认识？”张阿姨惊讶地问。吴榕点点头，笑得更柔：“他在学校美术社，我是高三的，见过几次。”
　　“缘分啊。”父亲拍了拍苏颂的肩。苏颂低头没说话，手指攥着杯子，指尖冰凉。他多想喊出来，这不是缘分，是刀子，一刀一刀割在他心上。可他没喊，只是低头盯着地板，眼泪掉在鞋上，像雨水砸在地上，散成一摊再也捡不回来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