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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弃子 ...

  •   绳索往下一坠,车棚顶上挂着的金色铃铛叮叮当当地响。

      伙计盘腿坐在车辕横木上,手上的鞭子凌空一挥,朗声喊道:“大伙儿都坐稳咯!”

      两匹骏马嘶咧咧,车轱辘转。

      数丈宽的短绒红毯从车头铺到车尾,檀木雕花的短案上置一壶清茶,烈马奔驰,木托中的茶杯茶盖居然一点儿都没晃悠。

      两侧分坐数人,都着丝绸锦衣,女孩靠坐尽头的车厢板,一副睡着的样子。

      “此去上京城,我已托姑丈在城内找好客栈歇脚,赵公子放心,此时城内一派兵荒马乱,百姓流离,乱世之中,正是你我成就一番霸业的好机会!”瘦长像竹竿一样的男人满脸红光,向身旁冠玉的青年说。

      “好说,好说。”青年摇着纸扇浅浅一笑。

      “不知两位是要去做什么生意?”妇人身上的肥腴的腰肉朝赵公子一挤,谄谀地笑。

      赵公子不说话,只是摇着纸扇,竹竿一般的男人眼轱辘转了两圈,左右瞧了两眼,向衣着华贵的妇人凑近,道:

      “这位姑娘,我只问你一件事,此时城中最缺什么?”

      妇人年芳五十有余,时日里常有人以“奶奶”相称,此时听到瘦杆男人喊她“姑娘”,不由得嘴角咧到耳尖上,一边大笑一边说: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粮食了。”

      “非也,非也。”摇纸扇的青年往左侧挪了挪,依旧是浅浅地笑。

      瘦杆男人向赵公子看了一眼,道:

      “粮食自然是缺的,可要我说,如今城中最要紧的——”男人凑近,悄声道:“该是铜甲!”

      “铜甲?”妇人惊呼,连忙捂住嘴,向车内四处看了看,两侧多是衣着华锦的客商行贩,冒险去上京城内图一笔横财,此时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并没有人听到他们的说话。

      “私贩甲弩者,乃是死罪!”妇人心惊胆战地说。

      “姑娘这就有所不知了,当今圣上乃无印之座,太后和三王爷斗得鱼死网破,正让五王爷捡了漏子,可是没有玉玺,这皇位天下人还认不认得,皇上自己心知肚明。”

      “莫谈国事,莫谈国事……”妇人将脖子缩回去,挥了挥手。

      “皇座玉玺自然是和我们寻常百姓没什么关系,但——”瘦杆男人看向赵公子。

      “但天下大乱,酒巷有人传言都是因为皇上非命定之人,为了抚平民心,皇上不得不彻查玉玺下落,听说拘了长风门里一个叫陈当当的少年,两日后便要压去正午门行刑。”

      “这——与我何关?”妇人正襟危坐,“打打杀杀什么的,老妇最是看不得了,往年杀鱼都要念三天的经。”

      “我却听说玉玺并不在陈当当的手里,皇上将此消息放出去,不过是想引出长风门中一位女弟子,两日后咱们的马车进城,正逢陈当当午门问斩,到时候那名少女乘乱劫法场之时,咱们便去福瑞酒楼共商大事,赵公子放心,在下的姑丈已在粮仓中囤了半数的铜甲,只等公子和胡将军前去验明。”

      “好说,好说。”扇子轻轻地摇。

      “要是那名女弟子不去劫法场呢?”妇人又凑着脖子过来。

      “放心好了,赵公子的眼目遍布天下,早有消息说那少女已经出了山,没日没夜地策马往上京城中赶了!”

      “正是,正是。”赵公子微微点头。

      “一个周梨便有得圣上忙活了,更不用说漠北的铁奴正像放出来的野狗一样四处乱窜,圣上如今焦头烂额,对外有战乱,对内又时时忧心七王爷会抢他的龙椅,压根没空管咱们这些下等商客去做什么。”

      “那姑娘叫周梨么?我侄媳妇家的二姑嫂家的弟弟的女儿也是这个名。”

      三人相视一望,都哈哈大笑起来。

      “这话说给自己人听也就罢了,要让皇上知道了,诛九族时可饶不了你一命。”

      “听说她一人独来独往,是断没有亲戚的。”

      “可不是,这少女心肠歹毒,不仅杀人越货偷玉玺,放火烧了无音寺,还和七王爷扯出一段不明不白的关系,据说此次闯进上京城的漠北人,也与周梨相识。”

      “实乃蛇蝎。”妇人喃喃。

      “姑娘放心好了,左右这些天下大乱的事情是扯不到咱们身上来的,我们啊,只要想好如何将城内的银子运回山南,万事皆可大吉。”

      “我们?”

      “姑娘难道不是想掺一脚吗?”瘦杆男人奇道。

      “话虽如此……”

      “也罢,此等险恶之事,姑娘忧心身家性命,也是是理所应当的事情,银子虽多——”

      “银子很多么?”

      瘦杆男人和冠玉青年相视一望,笑了笑,道:

      “我瞧姑娘身着打扮像是殷实人家,该不必担心银子的事。”

      “什么殷实不殷实的,不过是仗着祖上一点积蓄苟且偷生,这次进城,也只带了一百余两银子,想去换些便宜的官盐回来,赚点小钱。”

      “一百余两吗……”瘦杆男人又向冠玉青年看了一眼。

      马车猛地一晃,木案上的茶壶倾倒,茶杯咕噜咕噜往外滚,水渍溅进短绒地毯中,蒙上一团湿漉漉的雾气。

      妇人随着顿停的马车身子向前一挤,将赵公子和瘦杆男人差点压扁在车厢板上。

      车门打开,刺目的日光骤然迸射而进,银光一闪,长刀往车厢侧板上砍了一记,一个络腮胡须的壮汉往里探进半个脑袋,狞笑道:

      “到地儿了各位大老爷!”

      “地儿……什么地儿……”妇人随着余下的客商懵懵懂懂踏下马凳,四周一片荒芜,明明是春日的时节,放眼望去的地方却尽是沙石黄草。

      更别提什么街市人影了。

      “什么地儿?”壮汉哈哈一笑,围住马车的几个糙脸汉子更是笑得大声。

      妇人颤巍巍跌了两步,脚足跟撞上一处柔软,回身才看到赶车的圈腿伙计歪倒在一块大石头旁边,头上鲜血直流,不知死活。

      这一看更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身侧伸出一只黑袖窄口的手臂搀住她。

      “把各位大老爷的包袱和木箱都抬下来,剩下的人带回寨子里做火井工!”壮汉长刀往肩上一扛,剩下的人各有各的活计。

      周梨抬了抬眼皮,任由他们将自己的包袱随客商的行李一起撕扯摊开,左右不过三两碎银。

      “晦气!”壮汉将包袱随手扔到一旁,眼神一转,流到妇人身上,恶笑着舔了舔舌头。

      “且慢!”瘦杆男人朝两人之间挤进去,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银刀一划,从一个肩膀扛到另一个肩膀,壮汉有些不耐烦,问道:“想要充好汉?”

      “赵大哥,是小弟我啊!”瘦杆男人谄笑着指向自己的脸,问道:“你不认识了?瘦猴儿!”

      壮汉眼睛慢慢眯起,看了瘦杆男人好半晌,目光又在轻轻拍打纸扇的青年身上停了一会儿,道:

      “记起来了,当年你们两在马车上合伙骗了老子八两银子,害得老子不得不流落到这破山头当土匪!”壮汉眼睛一瞪,不等瘦猴儿再说话,利落将肩膀上的长刀随手一划,凹陷两颊的人头落地。

      两人之间倒下一棵瘦杆,壮汉收起滴血的银刀,又向妇人狰狞笑着走去。

      “做什么?你要做什么!”妇人瑟瑟退了两步,双手抱紧自己的双臂,颤声喊道:“你再过来,老妇就要——”

      声音骤然停歇。

      壮汉一把将她的手腕擒住,另一只手捉住妇人腕上白玉镯子,使劲往外拽,恶声回道:“叫吧,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

      一声悄不可闻的叹息。

      背后细长的刀刃割开狠拽妇人的长毛臂膀,一只手断,反而是壮汉的声音嚎破天际,搬箱子的几个汉子愣愣看着山老大瞪着通红的眼睛望向一个全身墨黑色的少女,少女长刀轻垂在地,刀尖在滴血。

      不等山老大再说,车厢板后面的木箱子便被汉子们齐齐扔下手,更多的银刀往肩上一扛,向女孩走去。

      一时间刀光闪烁不停,马车上的客商们聚成一个围拢的小圈,互相抵着肩膀撑起虚弱的几口气。看提刀少女一人闪挪飘转,在荒山野岭中和一众彪形大汉打得不可开交,锋芒相交处只见一个欣长的身影四散开无数个残影,兵器相接的叮叮当当声响个不停。

      片刻的时间,纤瘦的身形下已经躺倒数十人之众。

      少女随意割下一片衣袍将摘月刀上血迹擦干净,面色无惧,自顾自走到自己被翻开的包袱旁边,一言不发地将随身衣服再一次裹好。

      车下行商愣了片刻,也都不敢说话,各自使了个眼色,匆忙将山匪们夺下的木箱行李一件一件往回搬。

      倒是妇人还余有几分胆量,提着裙摆向前两步。

      “敢问恩人尊姓大名?”妇人学着江湖规矩向少女一拱手。

      少女将自己的行李随手往车辕上一扔,自己撑住横木坐上赶车伙计的位置,顺了顺受惊的马头,拾起横木旁的马鞭,漠然道:

      “周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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