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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鹤唳青苔 ...

  •   翡翠翎子悬在雕花木窗下,被月光切成碎片。青淮斜倚在临水戏台的朱漆柱上,看那些光斑在他素白的中衣上游走。后半夜的露水凝在他眼尾残红处,倒像是哭过。

      祠堂西厢的雕花槛窗漏进第九十九滴雨水时,沈砚声终于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青瓷笔洗里的墨汁泛着涟漪,倒映出藻井上剥落的彩绘——那是先祖沈德潜咏絮的画面,此刻却被梅雨洇成团混沌的青灰色。

      "啪嗒。"

      第一百滴水砸在檐下的石臼里。沈砚声握着狼毫的手微微一颤,宣纸上的"永"字最后一捺突然洇开墨花。他刚要抬手去蘸墨,忽听得头顶传来琉璃瓦相撞的脆响。

      抬头望去,马头墙的鸱吻旁垂下半幅月白衣角。那人单手勾着滴水檐,湿透的绸料紧贴着手臂肌理,在阴雨天里泛着珍珠般的光泽。砚声的镇纸"当啷"砸在青砖地上,惊飞梁间避雨的燕子。

      "小公子行个方便?"

      戏子的声音混着雨声淌进来,像是新安江上摇橹人哼的小调。砚声还未及反应,那人已翻身跃进窗棂,发间白玉簪擦过他耳际,落下几星冰凉的水珠。

      沈青淮落地时像片被雨打湿的梨花瓣。他随手扯过案上字帖擦拭手腕,谢道韫的画像顿时被晕染成团墨云。"好俊的簪花小楷,"他指尖拂过《灵飞经》上的字迹,"这笔'之'字的回锋,倒像是戏台上抛出去的水袖。"

      沈砚声嗅到某种危险的香气。祠堂常年燃着驱蠹的檀香,此刻却混着那人衣襟间浮动的胭脂味——不是脂粉铺常见的茉莉香,倒像是凤仙花碾碎后掺了陈年酒酿的气味。

      "你..."少年后退半步,后腰抵住冰凉的神龛。供案上的祖宗牌位在阴影里沉默。

      沈青淮忽然轻笑,腕间银镯撞在窗棂上叮铃作响:"怕什么?我是你们族长请来教傩戏的。"他说话时喉结上的水珠滚进衣领,在锁骨处汇成小小的水洼,"往后三个月,还请多关照。"

      惊雷碾过十八道马头墙,沈砚声这才看清对方的面容。戏子的眉眼像是用徽墨描出来的,眼尾斜飞入鬓,左眼睑下有颗朱砂痣,正随着笑意微微颤动。最惹眼的是那支白玉簪,簪头雕着并蒂莲,花蕊处嵌着粒红豆大小的玛瑙。

      "这是越窑秘色瓷的冰裂纹?"沈青淮忽然凑近供案,鼻尖几乎贴上那尊青瓷花瓶。他发梢垂落的水珠正滴在地面,"我在北平荣宝斋见过类似的..."

      "别碰!"沈砚声猛地扯住他衣袖,素绸撕裂声惊破雨幕。

      沈青淮却浑不在意地甩开衣袖:"小公子好大的火气。"他弯腰捡起滚落在地的狼毫,笔管上"鹤卿"二字突然刺痛谢砚声的眼睛——这是父亲书房那支旧笔。

      "沈先生好雅兴。"青淮腕间的银铃轻轻一晃。他故意将衣带松了半寸,露出锁骨下方淡青的胎记——昨夜在藏书阁,他分明看见年轻少爷的目光在此处流连。

      "小少爷偷溜出来,不怕祠堂的列祖列宗显灵?"青淮指尖绕着翎子上的金线,看砚声的影子在月洞门前拉长又缩短。这孩子今日换了墨绿杭绸直裰,倒衬得脖颈愈发雪白。

      砚声疾走两步,怀中露出半截焦黄纸页。青淮嗅到焚烧后的苦味,唇边笑意更深。果然见对方抖开残破的族谱,朱砂批注的"沈鹤卿"三字在月光下如血。

      "你早知道。"砚声的声音带着初春薄冰般的脆意,"这翡翠翎子..."

      话未说完便被冰凉指尖封住唇。青淮不知何时贴近身侧,戏服广袖笼住两人,龙涎香混着檀香熏得人发昏。砚声感觉耳垂被翎羽扫过,听见戏子带着笑意的气声:"你父亲书房暗格里,藏着更有趣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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