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月（逆转末世）》睽月

5、鬼影幢幢

　　懵懵懂懂从经年重复的迷梦中苏醒，从红色窗帘底下透进来的光还未染上黄金的光辉——还好，现在应该还是下午，艾皓安庆幸没有睡过整个白天。

　　醒来了给自己倒一杯可乐，以前总被养母管教着不能喝碳酸饮料，牙齿会发黄，骨头也会疏松。现在她可以光明正大地想喝多少喝多少了，心里却再没有以前那种满足感。

　　冰冷的液体让她浑身一激灵，回想起来睡前思考到半的调查任务。

　　“烦死了，一个个的成日搞出这么多鬼灵精怪。乖乖地在我的功劳上坐享其成还不够吗？异能移植，在这样的世界里活着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还想贪求更多吗？武力过于强大，不管是异能者还是吸血鬼，反而难以善终。”

　　她挑衅一般把喝剩的可乐摆在养母的遗照之前，并对着她分析自己的想法，好像这样她就能从某处复生。

　　“你觉得真的有可能会是候裕尚两父子吗？我始终不愿意相信那么好的母亲会有两个这么刻薄的亲人——听闻你的死讯我就从缚娄片区匆匆赶回，好不容易赶上葬礼，却被他们拦在外面，说我的出身不配出现在与吸血鬼英勇抗争一世的朱家女儿的葬礼上。

　　如果你还活着，一定会走出来握住我的手，我是这么坚信着的。所以我在那里站到了他们抬出已经封棺的棺材，要前往火葬场，你还是没有出来——我才真正相信你不在了。”

　　照片上姿态板正却笑得灿烂的女人只是沉默。

　　“现在说这些只是希望你能够原谅我要把你的血亲当做嫌疑人。我不愿你的清名被污损，所以更要按照虞老中将的意见跟进调查，希望最后结局如我们所愿。”

　　艾皓安把照片又转过去背对自己，轻装出发了。

　　***

　　在侯玉春常去的几家舞厅、赌场还有赛车场兜了一兜，很快就看到他开着军用油电混合车改造的紫红色跑车在赛道上狂飙。他得意地大笑，中长发扎成一个小辫子在脑后如同旗帜般飘扬。

　　“真是欺负人啊，用军用的油电双动力引擎来和民用的钠电池单引擎比，这就是江衡说的‘不讲武德’吧。”艾皓安坐在观众席最后几排。虽然侯玉春只是个弱异能者，是虎父出犬子的典型代表，离得太近一样有被发现的可能。在这里能零星读到一些他的心声，已经对调查很有帮助了。

　　一个没有实权的二代能拿到军用引擎做私人跑车，似乎还不止一辆，没有候副指挥的纵容绝对不可能。滥用职权是可以见微知著的，能在大庭广众之下私用军队物资，把前线的伤员当做实验耗材也不是不可能做得出来。

　　被艾皓安素来以“人渣”称呼的谢灵羿，反倒是一向在公事上无可指摘，这种捣鼓军用物资的事情，一向严于待人也严于对己的谢指挥是决计做不出的。

　　【待会……完，和谢灵羿在……见面，然后……，就可以……。我的异能……。】

　　艾皓安忍不住瞪大眼睛，好在没有睡过头，对这个便宜“舅舅”的品性也十分熟悉，终于给她抓着了！这样看来，不论如何，这两家定有一家是幕后主使，但最糟糕的、她们都不愿考虑的状况是——两家都是。

　　不管了，如果能监视他们的会面，对这一事项的调查是有里程碑式的意义的。哪怕姓谢的那只狐狸再滑不溜手，也要冒这一次险！本来想立即给虞彩音汇报，但如果谢灵羿真的掺和了进来，普通的通讯手段就已经不安全了。

　　侯玉春随时可能前往没有听到的地点和谢灵羿会面，完全不敢此时离开找办法传递消息。艾皓安只能强忍焦躁坐在赛车场低矮狭窄的塑料椅子上，努力再去聆听侯玉春的念头，却全是早上输了多少钱，昨天晚上舞厅和几个人跳舞，待会赢下赛车又可以在新女友面前耍帅等等毫无营养的内容，再没有出现之前一般高价值的信息。

　　一直等到太阳渐渐西沉，艾皓安已经从躁动又兴奋的状态变得萎靡又无聊——到底仓鼠跑圈有什么好玩的，跑得再快不还是仓鼠。心里则对这个不学无术的花花少爷直翻白眼。

　　她已经听到肚子咕咕地叫，自从昨天这个时候稍晚离开江衡的公寓，她已经接近24小时粒米未进了，昨晚砍了一夜的吸血鬼，今天还高功率地维持了异能运转一个下午，身体里的燃料即将消耗殆尽。

　　“麻烦了，他到底什么时候才搞完，我可不想最后跟踪暴露的理由是肚子在叫，太丢脸了，特别还是在谢灵羿那个渣滓面前！”

　　终于，无望地又等待了半个小时之后，侯玉春终于玩够了。他远远给门卫打个手势，就开足马力只冲过去，幸好门卫反应迅速及时打开了闸门，才没有车瘪门飞。

　　艾皓安一下子就捡回了被太阳晒化的精气神，连忙以普通人的最大步速走出赛车场，然后估摸着侯玉春离开的方向，稍一下蹲，就直直从小巷深处跳上屋脊。七层楼的高度，还有侯玉春车辆显眼的紫红色都为追踪提供了帮助。一边飞跃层层高矮不一的屋檐，一边给底下的行人施加只想看手机，而不会抬头和注意地面上异常掠影的心理暗示，她始终和侯玉春保持着一千米的安全距离。

　　此时已经入夜，侯玉春把颜色骚气的跑车在早已空无一人的凤城大道上一甩，就随意停在了凤城片区指挥中心的大门口。艾皓安不知谢灵羿什么时候会出来，只能保持观测并缓慢后退。

　　等她退到两千米之后，自信谢灵羿使出浑身本领也无法发觉，就停在了一栋十层楼高的居民楼天台以期望看得更加清楚。

　　这个距离已经读不到异能者的心声了。即便艾皓安五感出众，在异能者里也是顶尖，也没办法从两千米之外听见普通音量的谈话，只能良好的视力观察他们的表情动作，并且期望谢灵羿离开后能够成功跟踪。

　　不一会，谢灵羿办公室的灯就熄灭了，应该是已经看到了在广场另一头等候的侯玉春，停止了他日常的单独加班。

　　据谢指挥本人是这么说的：普通人的下班时间必须保证入夜前能够回家；弱异能者建议一入夜就下班，避免深夜回家可能的危险；而对于和他一样的强异能者来说，加班就是义务。这似乎也是虞老中将欣赏他、并不赞同艾皓安对他的仇视的原因。

　　“不管本职工作做得有多好，一旦触碰了杀害无辜异能者还当做非法实验材料的红线，就等着被我拉下台吧。届时，你这只老狐狸的本性就大白于天下了。”艾皓安心里很得意，期待着今天就能够获得决定性证据，然后就可以和江衡到处在片区里“检验”还没有吃过的点评上榜餐厅。

　　“啊，想起江衡，毕竟他现在姓谢……”犹豫了一会，马上又神采奕奕了起来，“他那么讨厌这个异能至上的生父，说不定等我把谢指挥抓进去了还会好好感谢我呢！”

　　不等艾皓安的思维继续发散，谢灵羿就从侧门急步穿过宽阔的广场而至。他在侯玉春迫不及待开口前先阻止了这个鲁莽的青年，接着把双手手掌贴在地上，青筋开始不规则地剧烈鼓动，好像要破出皮肤——异能强大的总指挥正在用异能检测有没有人潜伏在附近。

　　艾皓安暗自得意自己的先见之明。

　　结束后，侯玉春就不耐烦地开口，一副急躁又渴迫的样子。谢灵羿却还是平时那副八风不动的入定样子，偶尔开口平平淡淡地答复两句，眼角眉梢浑然不动。那个草包少爷就更加急躁，指着对面的鼻子开骂：“谢扒皮！平时装得一副清高风骨，这时候不还是使劲盘剥人！”

　　不愧是每周给赌场捐献一大笔钱的慈善家，原先那样小声说话怎么都听不见，现在他一大吼，艾皓安听得简直一清二楚——不过，按这样的发言还有之前的肢体动作，似乎可以推测侯玉春是向谢灵羿购买移植技术或者供体的顾客或者下线，因为“谢扒皮”的坐地起价发怒；至于谢指挥本人有技术有权，自然四平八稳。

　　侯玉春很快气急败坏转身离开，留下谢灵羿一个人站在大门前独自沉吟。稍久，他也离开向东边走去，估计是要回家，但艾皓安不愿意放弃任何机会。反正按照市区限速，如果真是回家，转头再跟另一边也勉强来得及。

　　‘原来我和虞中将都错了，不是二选一，是一加一的问题啊。’这两个人平时绝无可能凑在一起。谢灵羿虽然是个极端追求唯结果论的政客，有时却有些奇奇怪怪的孤芳自赏。像侯玉春这样道德不端又没有利用价值的人，绝不可能私下会面——除非侯玉春把其中一个缺点改正。

　　艾皓安一路目视着他走进家门，不敢冒着万一被逮住的风险跟到片区总指挥官的官邸，只能遗憾离开。还想再试着回头寻找侯玉春的踪迹，却早已消影无踪。

　　“这可是市区啊——就算是晚上，开这么快，估计又有一阵子只能在拘留所里见到他了吧。”

　　今晚也是有所收获，至少可以驳倒虞老中将的观点，确认谢道衡作为非法异能垂体移植研究的幕后主使。

　　***

　　侯玉春此时正大声咒骂着，连兢兢业业的导航声音都在密闭空间里都被盖了过去。但他对前往清霞山军用机场已是轻车熟路，还放个导航不过是习惯使然。

　　停好车走进秘密通道，七拐八弯地走了一大段路。幸好他怎样也是个异能者，普通人在半小时内无论如何是无法走过这段距离的。换上病号服和罩袍，他开始为即将离自己而去的秀发哀叹。

　　一天后，桀骜不驯的青年乖巧地躺在手术台上，麻醉师刚刚为他注入弱异能者适用剂量的麻药。眼前除了因娴熟的脑外科手术闻名，却在此时连手术都没开始就需要护士不断擦汗的大夫以外，还有一个威严的老人。他怎么看都有六十多岁，并不应该出现在外科手术室里。

　　老人突然间大笑起来，声音里洋溢着喜悦：

　　“准备好了吗？世界上最耀眼的异能，是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