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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沙画事件 ...

  •   第二天,在学校里,社团举办完活动后,玉穗心里乱极了。
      他偶然见桑妮穿着水手服拿着薄薄的档案夹板,溜到话剧社,在后面的一角看着社员排练,大概是江杨美子发现了什么,走过去耳语了几句,桑妮伸出头向玉穗微微一笑。
      玉穗后面的一个社员,推了他一把,怂恿他进去。玉穗摇摇头,那人笑道:“学长,你真不愧是单身汉,进去是怕吃了你的肉不成?你不去可否让让我。”
      说完,刚刚挤过肩,另有几个同学又一起挤,有一个捷足先登,已经跑过去聊天。
      那时虽然还没进入夏天,但还是大热。桑妮上着小丘町中间服,胸前用环扣将三角巾扎成蝴蝶结,下裙是刚过膝的灰色长裙。
      她晃着身与周围人有说有笑,情到深处露出八颗大白牙。她那焦黄色的脸和焦黄色的胳膊,在人来人往中,像乞力马扎罗山的太阳女神,这是她在玉穗眼中的形象,并不包含一种肤浅的美感。
      他在那里想:“能和这样的人在一起,想必是一种飞升,尤其对于他这种家庭长大的人,他明白他的爱人扮演的不只是妻子的身份,他需要父亲跟母亲,他需要一个创造者,创造一个新的环境,新的天地。”
      忽然又觉得陈烨实在配不上她,他比陈烨更需要她,也更爱她,因为他是骆玉穗,一个不受欢迎,无比自卑的人。
      江杨美子出来了,洗了个手。
      玉穗仿佛从来没有如此熟悉过。他第一次有势在必行的滋味,连忙拦住她,问道:“你可以教我一些神秘学么?”
      美子笑道:“怎么突然想起学这个了?”
      玉穗道:“没什么,你若不愿意我也不勉强。”
      美子道:“玉穗,你这张嘴,恨也不是,喜欢也不是,你回去告诉我你想学什么,我闲下来就教你。”
      江杨美子穿过去继续训练表演的话剧,社员们都拿着台词表,做着动作,可是玉穗没有耐心在上面了。
      吃了一个‘如果’,再剥一个‘如果’。假如说:他母亲和他父亲没有离婚,那他们的生活应该是安静沉默的,因为相爱的人往往固执己见,只有毫不关心的人才会包容理解,在这样的家庭下成长,他相信他会养成左右逢源,能言巧语的能力,会比现在的他更受欢迎,桑妮有的他会有,桑妮没有的他也有,因为他是男生,交际面更广,见识也更多。
      他的眼光又投到桑妮旁边坐着的的江杨美子身上。
      美子投入说着某人的八卦,偏着脸,嘴快速且微微的张合着,小而白的门牙忽隐忽现。
      她学的专业是会计,可是也会匀出一部分时间看人文社科书籍。因此对于一切都很好奇,喜欢跟不同的人打交道,玉穗突然想到三个字的评语:公交车。
      她跟谁都聊得来,为了创造话题甚至背着人泄密造谣,事后又能全身而退,这算什么?仅仅是为了满足的自己的社交欲,就把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全都毁灭,玉穗越想越觉得她很肤浅可恨。
      如果他有她的社交欲,一定能好好抓住机会,成为一个备受欢迎的人。因此对她的怨恨没来由的深了几分。
      他对于他家庭,美子的怨恨,正如他对于桑妮畸形的爱慕。在这种物理精神双重高压的环境中,他的成绩一落千丈,从原先的中等水平掉到了车尾,他父亲把他臭骂了一顿。
      玉穗重新到学校来的时候,精神上的残废,还没有完全结痂,甚至伤入骨髓了。
      因为隔了一整个暑假,他学会了如何占卜,如何下降头,他跟自己相处的时间也变多了,从容自省着他痛苦的根源。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当他在家举行完给桑妮的下降头仪式之后,没几天,她就和陈烨分手了,他不由的狂喜,突然发现,他和他父亲骆鸿云挺像的,不单指外表,还有说话语气和一些神态小动作。
      他对于身体内的骆鸿云痛感厌恶。
      他有办法躲避他父亲,可他的影子是形影不离的扎在脚底。
      整天他都伏在床边喝着酒,捣鼓着各种仪式,他的房间里也摆满了塔罗,灵摆,十字架,各种魔法书籍,屋子里白天黑黢黢的,因为他早已习惯拉上黑漆漆的窗帘,准确讲是帷幕。
      每次后妈推开门惊愕喊道:“老骆,你儿子又疯了,每次都来这种晦气玩意,大白天还点蜡烛,怕不是要烧了这座房子,趁早让他搬出去住吧。”
      他懒得动,就坐在地上,手里灌着酒,许久许久,衣服都被打湿了。
      快开学的时候,他父亲把他叫去告诫了一番:“你要是再不学好,趁早回来帮忙卖水果,学也是白学,糟蹋钱不说,还让老师看我的笑话。”
      他还是愿意读书,也下定了决心,只是效果甚微,功课马马虎虎的敷衍一番也还能及格,唯有他认为最拿手,最放松的绘画倒变得心有余力。
      照例在每年的圣诞节与元旦节期间,会挑那么一天作为节日晚会,晚会的前一天,上午社员都在上课。
      下午,桑妮想要看看社员们的节目成品是否排练的炉火纯青了,特意安排了一场正式之前的排练。
      叫到玉穗时,他还在走神,又唤了几声,方才听见。
      桑妮顿时脸上三分不悦,道:“快点开始吧。”
      玉穗满步蹒跚地上了台,眼睛不敢看她。传统的绘画自然不能当作一个即兴表演呈现给观众,因此,学校方还是建议采用沙画的形式进行表演,因为玉穗是公认的画家,理应由他担任。
      他倒没说什么,只是偶尔在网上翻阅了几个教学视频,他认为沙画和绘画是同根同源,没什么专业壁垒,再者,他的绘画天赋是众所周知的,临时巩固一下是可以轻松拿捏住。
      玉穗直愣愣地杵在那,根据记忆,抓起一把沙像裱花袋一样就开始挤,撒成大概模样后就开始反复一勾一推,不一会,就绘出了一棵树,一条河,只不过是一颗被虫蛀了叶子的病树,被污染物堆满的黑河。
      台下静悄悄地。
      玉穗觉得桑妮一定在底下望着他——望着他丢骆家的脸。
      不!是桑家的孩子,看着骆家的孩子丢脸。
      他舔了舔嘴唇,必须说点什么才能使他好受些,缓缓地说道:“这幅画…这幅画…额…额…这幅画!”突然挤出微弱的笑声。
      众人看他笑,也都笑了起来,连江杨美子都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还有一些人起初没在笑,听见美子的魔性笑声也都心痒痒地笑了出来。
      桑妮见满操场的人笑得近乎癫狂,完全不听指挥,只以为玉穗在带头捣乱,一下沉下脸,将小蜜蜂重重掷到地上,扯着嗓子道:“哦,都不想吃饭了么!我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马上要上晚自习了,能不能严肃点!”
      众人一个个又慢慢敛起了笑容,桑妮又道:“骆玉穗,你以为我没发觉吗,你从上学期就开始魂不守舍的。学校先前嘱咐你的,你有认真听吗?你有练习过吗?你哪怕只练过一遍没有?你要是不想表演,谁也没逼着你,趁早退出社团,学也是白学,不然浪费了你的时间,也浪费了大家的时间!”
      这语气仿佛是从他父亲那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玉穗忍不住哭了。
      他用手挠着眼睛,头沉了下去,然而桑妮还是看到了。
      桑妮不是不接受别人哭,每个人都有崩溃的时刻,可若有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哭,不顾解决问题,她认为那是一种弱者的威胁挑衅行为,至于那淌眼泪的男生,还是她的朋友,更是怒火难盛,厉声吼道:“你也不害臊,台下哪个男生像你这样,那干脆今天都不要练 ,明天直接上去当着领导老师全校的面出丑得了!”
      这句话更似嵌在墙上的钉子,钻到玉穗的心窝里,他干脆蹲了下来,伏面在台上放声大哭。
      桑妮道:“你要哭!下来哭!我不能让你耽误大家的排练!”指着周围的人又道:“去把他给我拖下来!”
      玉穗越哭越凶,竟听见了一圈一圈的嗡嗡声在脑海里泛开,他本来耳朵就不好使,完全听不到桑妮后面说的话。
      两个男生朝他走过去,一人架着一边的肩,边使力边咬牙道:“你快下去吧。”
      玉穗突然发力,挣脱开两人,跌跌撞撞冲下台来,跑进厕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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