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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为什么画我? ...
松江路口的梧桐树下,云凌第无数次看表——7:02,聂沉迟到了两分钟。
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尽,沾湿了他的刘海。
江言辞靠在摩托车旁,一脸戏谑。
"你的'白月光'该不会放你鸽子吧?"
云凌没理他,目光锁定在街道尽头。突然,一个蓝色身影闯入视线——聂沉跑得气喘吁吁,书包在背后滑稽地摇晃,手里还抓着两杯冒着热气的饮料。
"对不起!"聂沉在两人面前刹住脚步,额头上挂着细密的汗珠,"豆浆店排队的人太多了。”
他递给云凌一杯,塑料杯壁传来的温度让云凌指尖发麻。杯子上贴着的标签写着"少糖",正是他平时喜欢的口味。
"你怎么知道.."云凌开口,又停住了。
聂沉眼睛弯成月牙:“云老师以前每周六都会给你买这个,记得吗?你总抱怨其他家的太甜。”
江言辞突然清了清嗓子:"所以,我还需要在这儿当电灯泡吗?”
云凌耳根发热,匆忙爬上摩托车后座:"送我们到公交站就行。”
一路上,聂沉的手轻轻扶在云凌腰侧,隔着校服传来的温度让云凌脊背僵直。江言辞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
72路公交车上人不多,他们选了后排的双人座。
聂沉从书包里掏出耳机,分给云凌一只:"听吗?”
耳机里流淌着轻柔的钢琴曲,云凌认出是坂本龙一的《Energy Flow》。
阳光透过车窗洒在聂沉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线。
云凌的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轻敲,模仿着旋律的节奏。
"你也喜欢这个?“聂沉有些惊讶。
云凌点头:“我妈……以前常听。”
音乐突然切换到一首欢快的流行歌,聂沉笑着解释:"这是我最近在学的曲子。"他跟着哼唱起来,声音不高但很准,手指在膝盖上打着节拍。
云凌偷偷从书包里取出速写本,借着书包的掩护,开始勾勒聂沉唱歌时的样子——微微扬起的下巴,随节奏轻点的脚尖,还有随呼吸起伏的锁骨线条。
"在画什么?"聂沉突然转头。
云凌慌乱地合上本子:"没什么。"
聂沉的眼睛眯起来,突然伸手去抢:“给我看看!"
"不行!"云凌把本子死死抱在胸前,却因为动作太大碰掉了耳机。两人在争夺中膝盖相撞,聂沉的手不经意间覆在云凌的手背上,一瞬间的接触让两人都愣住了。
聂沉率先收回手,耳尖泛红:"抱歉。"
公交车报站声打破了尴尬,学校到了。云凌匆忙把速写本塞回书包,心跳快得不像话。下车时,他不小心踩空台阶,聂沉一把扶住他的手臂。
"小心。"聂沉的声音很近,呼吸拂过云凌的耳廓。
这一整天,云凌都处于一种奇怪的恍惚状态。物理课上,老师叫他回答问题,他完全没听见,直到聂沉从前排扔来一个小纸团,上面写着"第三题选C",才让他免于当众出丑。
放学铃响时,云凌收到江言辞的短信:"老地方等,有话说。"
校门口的梧桐树下,江言辞反常地没有骑摩托车,而是靠在一辆自行车旁,表情严肃。
"走路回去?“云凌问。
江言辞递给他一个头盔:"骑车,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们穿过大半个城市,最终停在一栋陌生的公寓楼前。江言辞锁好车,示意云凌跟上。五楼的一户门前,江言辞掏出钥匙一这不是他家的钥匙,云凌能看出来。
"这是哪?"云凌皱眉。
江言辞没回答,推开门。屋内空荡荡的,只有简单的家具,但墙上贴满了素描和水彩画。云凌走近一看,呼吸瞬间凝滞——这些全是聂沉的画,从儿童时期的稚嫩作品到近期成熟的风景画,按时间顺序排列。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云凌声音发紧。
"跟踪。"江言辞干脆地说,"你不觉得太巧合了吗?他突然出现在你们班,还对你妈的事知道得那么清楚。”
云凌的手指抚过一幅铅笔素描——那是他母亲画室的窗户,构图精准得惊人,右下角标注日期:十年前。
"这是他租的画室。"江言辞走到一个柜子前,拉开抽屉,"看看这个。"
里面整齐地放着几十个素描本。云凌随手翻开一本,心脏几乎停跳——每一页都是同一个男孩的侧脸,有时在看书,有时在画画,全部是铅笔速写。
那个男孩有着细长的眼睛和总是微微抿着的嘴唇。
那是十二岁的云凌。
“我要问他。"云凌突然说。
江言辞瞪大眼睛:"你疯了吗?这家伙明显……”
"他画得很好。"云凌轻声打断,翻到一幅特别精细的肖像,那是他伏在画板上睡着的样子,睫毛投下的阴影都清晰可见,"比我还好。"
江言辞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他:"重点是这个吗?重点是他偷偷画了你十年!"
云凌合上素描本,突然注意到柜子最下层有一个标着"云老师"的文件夹。他蹲下身,却被江言辞拦住。
"别看了。"江言辞声音软下来,"是关于你妈妈的...讣告和纪念文章。他收集了所有能找到的。"
云凌的手悬在半空,最终收了回来。窗外的天色渐暗,最后一缕阳光照在那幅画室窗户的素描上,云凌仿佛又闻到了松节油的气味,听到母亲温柔的指导声。
"回去吧。”云凌站起身,"明天……我自己问他。"
回程的公交车上,江言辞异常沉默。直到下车时,他才突然开口:“你喜欢他,是不是?”
云凌没有回答,但耳根的热度出卖了他。
江言辞叹了口气,揽住他的肩膀:“行吧,但答应我,问清楚所有事。如果有任何不对劲……”
“我知道。”云凌点头,“谢谢你……为我担心。”
那晚,云凌在江言辞家的客房里辗转难眠。凌晨两点,他轻手轻脚地爬起来,从书包里取出速写本,翻到最新的一页——今天公交车上画的聂沉。他用铅笔轻轻在画像眼角点了一颗痣,然后写下一行小字:"你为什么画我?"
第二天清晨,松江路口。云凌提前二十分钟到达,手里攥着那张写有问题的纸页。当聂沉的身影出现在街角时,云凌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
聂沉今天穿了件白色连帽衫,阳光下几乎透明,能看到里面T恤的轮廓。他笑着举起手中的豆浆:“今天加了红豆……你怎么了?"
云凌直接递出那张纸。
聂沉的笑容凝固了,豆浆杯从他手中滑落,在地上溅出一片暗红。
"你……去了画室?“聂沉的声音很轻。
"嗯。"云凌直视他的眼睛,"为什么有那么多我的画像?"
聂沉的睫毛颤抖着,像受惊的蝴蝶。他弯腰捡起打翻的杯子,动作很慢,似乎在争取时间思考。
"一开始……只是作业。"聂沉最终开口,声音干涩,"云老师布置的观察练习。但后来…."他抬起头,左眼下的痣在晨光中格外明显,"我发现你比静物有趣多了。”
这个回答出乎云凌的意料。他预想过各种解释,却没想到如此简单直接。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第一次去画室的第二周。"聂沉的眼神飘向远处,"你坐在窗边画石膏像,阳光把你的睫毛照成了金色。云老师说那是她儿子,不许我打扰你画画。”
云凌记得那天。他讨厌所有来画室的学生,因为他们总是占用母亲的时间。但那个新来的男孩不同——他只是安静地点头,然后回到自己的位置,全神贯注地画一棵盆栽。
"你画的是那棵罗汉松。"云凌脱口而出。
聂沉眼睛一亮:“你记得?"
公交车来了,他们默契地停止谈话。车上人不多,但两人都选择了站着,保持一定距离。直到下车走进校门,聂沉才再次开口:
"那些画…吓到你了吗?“
云凌摇头,从书包里取出自己的速写本,翻到最近几页——全是聂沉的肖像。聂沉的眼睛瞪大了,手指小心翼翼地抚过纸面,像触碰某种珍宝。
"看来我们扯平了。"他笑着说,左眼下的痣随着笑容微微上扬。
艺术课上,老师宣布了下个月的校际绘画比赛。聂沉用手肘轻轻碰了碰云凌:"一起参加?"
云凌犹豫了。
母亲去世后,他几乎放弃了正规绘画,只偶尔画些速写。参赛意味着重新面对那个充满回忆的世界。
"考虑一下。"他最终回答。
放学时突然下起大雨。聂沉从书包里掏出一把折叠伞,示意云凌靠近。伞不大,两人不得不肩膀相贴。雨水在周围形成一道朦胧的帷幕,将他们与外界隔开。
"其实.…."聂沉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我转学来五中,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听说你在这里。"
云凌停住脚步,雨水打湿了他的球鞋:"什么?"
"还记得我说过去年校刊上看到你的获奖作品,《雨中的梧桐》,署名'凌云'。”聂沉微笑,“但那个'云'字的钩子,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所以,我来了。”
雨声忽然变得很大,大到云凌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心跳。他想说些什么,却只感到聂沉的手指轻轻勾住了他的,在伞下隐秘地交缠。
"明天见?“聂沉在校门口松开手,眼睛亮晶晶的。
云凌点头,看着聂沉跑进雨中的背影,指尖还残留着那份温度。江言辞的摩托车不知何时停在了旁边,溅起一片水花。
"问清楚了?“江言辞递给他一个头盔。
云凌戴上头盔,雨水顺着脸颊流下,像无声的泪水:"比我想象的……要好。"
摩托车驶入雨幕,云凌回头望去,聂沉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街道转角。但他知道,明天早晨七点,松江路口,那个带着豆浆和笑容的男孩会准时出现。
就像十年前画室里那个安静的周六下午,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画出条纹,而年幼的聂沉就坐在那片光里,偷偷画着角落里的云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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