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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抱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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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托车在晚高峰的车流中穿梭,江言辞的技术一如既往地狂野,但云凌已经习惯了这种几乎要飞起来的错觉。
他紧紧抓住后座扶手,风声在耳边呼啸,却盖不过胸腔里那颗躁动不安的心。
"所以,"江言辞在红灯前猛地刹住车,回头时金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他就是那个让你画了整整一本速写的聂沉?"
云凌的手指在头盔下收紧:"别提那本速写。"
"哈!"江言辞得意地笑了,"我就知道你还记得。初二那年我翻到你书桌底下那叠画时,你还差点跟我绝交。"
"我现在也可以跟你绝交。”云凌闷声说。
绿灯亮起,江言辞猛地加油门,云凌不得不抱住他的腰才没被甩出去。
他们穿过繁华的商业区,霓虹灯开始在暮色中闪烁。
江言辞住在城东的一栋老式公寓里,自从云凌母亲去世后,那里几乎成了他的第二个家。
车停在一家便利店前,江言辞摘下头盔:"啤酒?"
云凌摇头:"明天有课。”
"装什么好学生。"江言辞翻了个白眼,但还是只拿了一罐可乐扔给他,"说说吧,你的'白月光'现在长什么样了?"
云凌接过可乐,铝罐上的水珠沾湿了他的指尖。他犹豫了一下,从书包里抽出那本速写本,翻到最新的一页——那是今天课堂上匆匆画下的侧脸,棕色的头发,微微翘起的嘴角,左眼下那颗标志性的痣。
"哇哦,"江言辞吹了声口哨,"长开了啊,小时候像个豆芽菜,现在——”他故意拉长声调,“挺帅的嘛。”
云凌合上本子:“我不在乎他帅不帅。"
"得了吧,"江言辞拉开啤酒拉环,"你从小学六年级就开始暗恋人家,现在装什么无所谓。”
"那不是暗恋。"云凌反驳,却找不到更有力的词汇。他确实从十二岁就开始注意那个每周六来母亲画室学画的男孩,记得他专注时微微皱起的眉头,和完成一幅画后那种明亮的笑容。那时的聂沉比现在矮半个头,总是安静地坐在角落,却能在画纸上创造出令人惊叹的世界。
"他认出你了?"江言辞问。
"嗯。"云凌点头,"问起了我妈。”
空气突然凝固了一瞬。
江言辞的表情罕见地严肃起来:“他不知道?"
“谁会特意通知一个十年前画室的学生?"云凌的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
江言辞沉默地喝了一大口啤酒,然后突然站起来:"走,去我家。我妈今天包了饺子,够三个人吃。"
云凌知道这是江言辞式的安慰一一笨拙但真诚。
他跟着站起来,把空可乐罐扔进垃圾桶。夜风拂过耳垂,那枚银色耳钉微微发凉。这是去年江言辞硬拉他去打的,说是要给那张"性冷淡脸"增加点生气。
"对了,"江言辞突然转身,"明天放学我去接你?"
"不用。"云凌摇头,"我自己能应付。"
“我是怕你把人家吓跑,"江言辞咧嘴一笑,"你那副"生人勿近'的表情,连流浪猫都不敢靠近。"
云凌没接话。
他们走上昏暗的楼梯,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响。三楼的感应灯坏了,江言辞摸出钥匙时,云凌忽然开口:
"他笑起来还是那样。”
"什么?"江言辞没听清。
“没什么。"云凌摇头。
门开了,温暖的灯光和饺子香气一起涌出来。江妈妈的大嗓门从厨房传来:“云凌来啦?正好,洗手吃饭!”
那一晚,云凌在江言辞家的沙发上辗转难眠。窗外偶尔经过的车灯在天花板上投下转瞬即逝的光影,就像记忆中那个画室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画出条纹,而年幼的聂沉就坐在那片光里,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
第二天清晨,云凌比平时早半小时到了学校。
教室里空无一人,他的脚步声在走廊上格外清晰。他在昨天的位置坐下,取出素描本,却迟迟无法下笔。
"早啊!”
熟悉的声音让云凌差点跳起来。聂沉站在教室门口,怀里抱着一摞书,棕色头发因为奔跑而有些凌乱。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阳光从他身后照进来,给他整个人镀上一层金边。
“你来得真早。"聂沉自然地坐在了云凌前面的座位上,转身面对他,"吃早饭了吗?我带了三明治,分你一半?"
云凌盯着他推过来的半个三明治,不知如何回应。聂沉的热情让他不知所措,就像被突然暴露在强光下的夜行动物。
"谢谢,我吃过了。”他最终说道,声音比预想的还要生硬。
聂沉似乎并不介意,他咬了一口自己的那份,眼睛弯成月牙:"你知道吗,昨晚我翻出了小时候的画,有一张云老师帮我修改的素描,画的是你家的画室。那个旧风扇,还有窗台上的多肉植物….”
云凌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铅笔。那些细节太具体了,具体得让人心痛。母亲去世后,画室的东西都被打包收进了储物间,他已经两年没敢打开那些箱子。
"抱歉,"聂沉突然停下,表情变得小心翼翼,"我又提到她了,是不是?"
"没关系。"云凌机械地回答,却在桌下把铅笔握得更紧,指节发白。
聂沉犹豫了一下,然后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旧素描本:“其实.我昨天找这个找到半夜。你看,这是你妈妈给我的期末评语...”
泛黄的纸页上,母亲熟悉的字迹让云凌的喉咙发紧。那上面写着:"聂沉有敏锐的观察力,但需要更多耐心。记住,好的画作不在于速度,而在于你投入的注意力。"
"她是个很好的老师。"聂沉轻声说,“我后来再没遇到过像她那样…能看到每个人特点的老师。”
云凌突然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我去下洗手间。”
他几乎是逃出了教室。
走廊上的空气凉爽许多,云凌深吸几口气,试图平复胸腔里那股莫名的酸胀感。洗手间的镜子映出他苍白的脸和微微发红的眼眶。他拧开水龙头,冷水冲在手腕上,带来片刻的清醒。
当他回到教室时,里面已经坐了不少同学。聂沉的位置空了,桌上却多了一张纸条,压在云凌的素描本下。
"对不起,我太冒失了。如果你愿意,放学后能带我去看看云老师的墓吗?——聂沉"
云凌盯着那张纸条,耳边响起上课铃声。班主任走进教室开始点名,而他的思绪却飘到了很远的地方,那个有着阳光和铅笔屑气味的画室,母亲温柔的声音,还有角落里那个安静画画的男孩和男孩左眼下小小的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