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浮生荒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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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说过，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孤独地走在这荒凉的浮生里。
她把荒凉连同自己一起锁在那套两居室的房间里，点燃修长的烟，看它们在空气里优雅地燃烧自己，偶而会吸一口，吐出并不优美的烟雾，然后剧烈地咳嗽与喘息，在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看手里的烟燃尽最后一截，留下白色的烟头。
电话被抛弃在窗台角落里，没有人打电话找过她，可即使没有电话，电池也被耗光了，有一天她拿起手机的时候才发现它早已自动关机了，于机械地拿着电话去充电，过了一会儿，试着开机。
手机没有死，很快便有铃声大作。
不是伍石，他不会再来找她了。
是哥哥罗锦文。
“小瑟，婚期定下来没有？你手机怎么老打不通啊……”，锦文说得有些急，还隐约听得见风声。
他说了许多，因为一直没有停下来，她静静地听着，最后才说：“哥，我不结婚了。”
电话那头停顿了半秒钟，“为什么？”
她不说话。
“他……知道那件事了？”也许罗锦文早有察觉。
“嗯，那个人……原来他也认识……”，她答道，神色茫然。
电话又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儿，罗锦文才说：“那你过来我这么边吧，哥带你去散散心！”
“不用了，我——没事！”，顿了顿，又说：“这事儿你先别跟妈说，她要问起来，你就说改了时间……”。
放下电话，她走到梳妆台前面，看着镜中的自己。
原来所谓的失婚女人就是这样的形象，她想。
傍晚的时候，她去卫生间洗澡，洗完澡才觉得肚子终于觉得饿了，想了想时间，已经是两天以后了，如果老天不这么精明的话，她现在应该是名正言顺的伍太太才对。
可是，如果老天不这么精明的话，哪里又值得我们去诅咒他呢？！她使劲地拍自己的脸。
她从厨柜的角落里翻出方面全，用温热的开水泡起，然后便对着泡面碗发呆。
这些天，除了发呆，她好象什么也没做。
失恋都能让人脱一层皮，更何况是失婚，她有充够的理由再沉沦几天，锦瑟安慰自己。
房间响起的时候，她顶着一头湿湿的头发正和一碗被泡得半生不熟的方便面斗争。
依然不是伍石，他真的不会来了。
是唐胤，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他应该带了一包东西，里面有她放在伍石那里的衣服和零碎物件。
可唐胤什么也没有拿。
“去看看他吧，他生病了……”。
她的心提了起来，但表情依然平静，“生病了应该看医生！”
“我要是找医生有用还会来找你？！你真够绝情的，罗锦瑟！”
“嘿嘿，彼此彼此！”
唐胤瞠目结舌地看着她，过了好久才说：“你也该去看医生了！”
她撇嘴，“我早已病入膏肓，不用治了！”
他叹了口气，“知不知道？你那天害死我了，拿着那两样东西进了包厢，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石头便看见了我手上的东西，当时就变了脸，你是当时没在场，本来已经把两个拉开了，我一去便又打起来了……”。
她不说话，只是沉默。
“你还是去看看他吧，好歹也解释一下，其实伍石并不是接受不了你的过去，他只是不喜欢被人欺骗——”，她打断他的话，“我没有欺骗过他，有些事情，我只是选择不说而已——”。
“那——至少你应该自己去跟他说明这一点吧，你也知道的，自从他姐姐走了以后，他最痛恨的事情就是别人欺骗他或者向他隐瞒事实……”。
唐胤走了，最后撂下一句话：“你俩现在这样子去演鬼片，都不带化妆的！”。
去OR不去，这是个问题。
到底，她能用什么方式什么理由来解释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呢？一次因事故而引发的自甘堕落还是一种带着阴暗心理的报复和自虐呢？这么多年来，在那件事发生过后，她曾经仔细地观察过母亲的眼睛，想从那里挖掘出些什么。当年父亲的离世以及母亲断然的改嫁，对于一个只有十几岁的女孩子来说，说不怨恨是假的，但这种怨恨却不能用寻常的方式发泄出来，因为母亲之于她，不存在背叛，她没有理由代替父亲来惩罚母亲的行为，甚而至于，如果父亲依然活着，他或者会宽容母亲的做法，毕竟那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可理智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外一回事，她始终是怨恨的，这样的怨恨，即使是罗锦文也未必能理解。
所以，当母亲用忧虑的语气向她述说继父的窘迫时，她想起了当年上大学时继父曾经慷慨解囊，给钱的时候表现得很大方，唯有那目光让她难堪，那种感觉她无法描述来，但能够领会。你不是很看不顺眼我么，你看，现在你得花我给你的钱，你们不接受我这个人却接受了我的钱，可难堪归难堪，但原本不应该记得那么深的，可母亲当时也在场，她就站在继父身边，隔着两三米的距离冷眼旁观，眼里清晰地流露出扬眉吐气的满足，你们不是反对我嫁给这个男人吗，你看，我的眼光没错，他就是比你父亲强，不但能帮我，还能帮你，你讨厌他可人家还是帮了你。也是从那一天开始，她在心里发誓，以后一定要赚很多的钱，未必是大富大贵，但至少能养活自己，绝不会再伸手去接这个男人给的钱。
她从来没有对人讲过这些，一方面是无法启齿，一方面是连她自己其实也是混乱的。她的人生原本是普通而顺畅的，父疼母爱，衣食无忧，还有一个陪她一起长大的哥哥。而父亲的死和母亲不久之后的再嫁却成了一个分水岭，生生地切断了她曾经无比留恋的幸福感。自那之后，她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披着自己也不认得的衣裳，想着奇怪的念头，慢慢地她连自己也看不懂了，她仿佛一个人站在明亮的镜子面前却永远无法看清自己，是爱是恨，是丑是美，她不知道自己会成为一个怎样的人。
终于有一天，她得到了那样一个机会，可以真实而清晰地认清自己。
那天母亲打电话说继父的工厂面临着破产，放下电话她就开始想：我得去筹一笔钱去还了这笔债，不管这债是属于母亲还是继父。那个时候，蒋树林正好出国公差，一个星期只有两三个电话，其他时间最多也只是电邮和MSN，为了尽量地缩短公差时间，他把工作强度加到了最大，她看着心疼，却帮不上忙，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给他添乱。
她一直没有放弃去寻找一个合适的工作，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去一家公司面试，正好遇上了去那家公司找人的覃哲锋，他一眼便看上了她，要她做自己的女朋友，说自己可以给她想要的生活，精神以及物质，她摇头说自己已经有了男友了。覃哲锋不死心，继续纠缠，那时候她还不知道他很有钱，正在为继父的事情头痛，第二次复试的时候，公司有人无意中提起他的名字，说起他的家产，她很吃惊。后来覃哲锋再次提出交往的要求，她很坦诚地说了自己的情况，说自己需要钱，如果他愿意，他们可以有一笔交易。那个时候的她，只想到了那笔钱，而没有去想自己会因此而付出怎样的代价。
三天之后，覃哲锋同意了，打电话让她收拾细软去他为她布置的“金屋”，箭在弦上，不由她不发了，于是便战战兢兢地去了，一切都很美好，除了覃哲锋的态度。尤其在床上，他极尽能事地折磨她。
后来蒋林树提前回来了，发了疯似地找她，最后在覃哲锋的“金屋”楼下找到她，正好她和覃哲锋一起下楼，覃哲锋的一只手还扶在她腰上，刚走出大门便看到了脸色铁青的蒋林树。
事实胜于雄辩，连解释都免了。她是咎由自取，不值得任何人的同情，蒋林树爱她是爱到了骨子里，如果不是那么爱，他不会那么心急火燎地回国，那么她或者还能在完成与覃哲锋的交易后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重新回到爱人的怀抱。可老天的眼睁得这么大，怎么可能放过她，独独放过她呢？！
后来她把那笔钱打到了母亲的银行卡里，母亲问起时开始她不肯说，母亲当然不会相信初涉社会的女儿能赚那么多的钱，一再地追问，她索性便说了出来，也许她一直在等待的便是那样的一个时刻，她要这个生她爱她的女人为当年的改嫁以及那天的那个表情追悔莫及，她就那么说了出来：“他帮我爸承担了女儿的学费，我是帮我爸还他——”。
母亲果然是无比的懊悔，她早已忘记了那天的事情，也一直以为女儿早已接受了自己改嫁的事实，她低估了女儿对父亲的眷恋以及女儿站在丈夫的立场上对自己的苛求。听着女儿冰冷的话，她拿着电话哭得凄惨绝伦。
“你爸从来没有爱过我，他只爱锦文的妈妈，那个女人生锦文的时候难产死了，我跟他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年，他从来没有爱过我，心心念念只有那个女人，你不知道，跟一个死人争是永远也争不过的……那些年你不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他把那个女人的相片放在枕头下面，还不让我碰……我跟他吵跟他闹，他不理我，我跟他提离婚，他说你还小，狠不下那个心，还说要等你考在大学以后再来我和说清楚这件事……”
关于父母的婚姻，她有过许多的推测和分析，可没有一次会得出这样的结论，真相原来如此可怕。她只记得父亲对锦文爱理不理，对自己却是宠爱有加，从没想过原来还有这样的真相，那一天，她拿着电话在母亲凄绝的哭泣声中浑身颤抖，世界在她的视线里再一次回归到了灰暗。
原来她的世界一直都是阴暗的，天空从来没有晴过，蒋林树带来的阳光不过是幻觉，她还记那天晚上他用绝望的声音一遍遍地问她：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她也想问，这个问题永远存在，她永生无法逃脱被质疑的困境。
她想起除夕夜晚的那个游戏，她在人群里盲目寻找伍石，从头至尾，她没有回一次头。是的，她早已忘记了回头这个动作，那样的过去，她宁可不回头，不回头便不会想起曾经的幼稚与残忍。老天给她安排了一个角色，她表现得非常完美，把幼稚表现得这么淋漓致尽，把身边的人和自己都伤得这么彻底。
浮生荒凉，她注定得为自己曾经的幼稚买单，然后孤独地行走于这荒凉的浮生。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浮生荒凉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