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0、有异 ...

  •   楚州,风月楼。

      丝丝缕缕的薄云飘过,没了白日万丈霞光的映衬,自是显得落魄,甚至恰如山水墨画中的多此一笔,不怎么讨喜。

      荀霜却没有什么空闲的工夫,为这此情此景哀叹一二,反而只将双眸紧紧地盯往眼前,手中握的长剑僵持着不肯放下。

      “你是何人?”

      少女冷冷开口,只待这不速之客回答。

      窗外的人却先是一笑,强压着心中难耐的震愤,颤抖地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六姐反把我误伤了呐。”

      原是温昉元。

      听罢,荀霜刚刚还提着的警觉之心顿然安稳不少,手中紧握的长剑也松下,神情怔怔,缓了半刻,方惊觉所刺何人。

      少女背后的薄衫微湿,抿着嘴,颇有些惘然。

      这下可如何是好?

      此人深夜趴窗窥听,必定少不了魏珵书的指使。

      想来是怕她丢命,没了替罪羔羊,才悉心关照至此。

      温昉元现下还未对她显露出别于魏珵书的异心,此时受伤,着实不是恰当的时机。

      毕竟,她还未好好利用温昉元一番,探出他们背后人的真实身份来。

      心中胡乱思索之际,却听窗外的少年又是一阵呼痛:“六姐还愣着干什么!快些把这剑拔出来啊!”

      明知他不好过,荀霜仍未动手,反而更是将长剑制在掌心,神情漠漠,言语间倒有了轻佻的笑意:“我不通医术,怕冒然一动,伤着了七弟,不如我去唤曾叔来看看?正好曾叔与相平县的明大夫是旧识,想必对这伤筋动骨之术也略知一二……”

      本是一番好意,温昉元的声音却骤然拔高:“不用!”

      “哦?”

      荀霜寒凉的眸子盯住面前的薄薄窗纸,似是看见了少年面红耳赤的窘态,心中不由冷笑一声。

      果然同她料想的一般。

      二哥并非是同魏珵书他们一伙的。

      否则,有曾叔这么个武功高强的能手守在她左右,魏珵书何必多此一举,还派了温昉元暗中前来。

      或也正是因此,此二人还与曾家被灭一事有关,干了什么排除异己的脏活,要将尽苍寨好生收拾干净呢。

      只是,她此时还未有力硬抗,还是见好就收吧。

      况且,四姐下落不明,若与魏珵书他们有关,死了温昉元事小,没了四姐的线索却是事大。

      思罢,荀霜听见窗外的几声哀嚎,强忍着心中的嘲笑,缓缓将剑抽了出来。

      因这动作极慢,少年有些承受不住犹如凌迟刀削的痛楚折磨,大半个身子都失了力,险些要从风月楼顶处的瓦檐上跌落。

      此处甚高,如若真着了地,可不是伤筋动骨一百天那么容易,必是要当场毙命的。所幸荀霜及时开了窗,一把拉住了几欲坠下的人儿。

      可到底是正值年少的身子,都快将少女稚嫩的手硬生生扯断。

      好在救了上来,不枉费她一番眼疾手快。

      待二人俱累倒在榻上喘气,荀霜却瞟见了他腰伤干干净净的,一个血窟窿也无,着实惊异地摊开双手,瞧了瞧自己这满手的血迹。

      没伤到实处?

      不对啊,那这血是从哪儿的?

      心下狐疑之际,却听对方幽幽开口:“六姐想错了,伤的是手。”

      听这口气,像是在埋怨她故意为难,掐着这片刻之机救他似的。

      不过,却也不错。

      她确实无法与这位名义上的七弟交心,更惶论说什么君友卿恭的场面话。

      思及此,荀霜眼中的厌恶都快要溢出,忙垂头寻了杯茶,收敛住心神:“那七弟是伤到哪里了?快告诉六姐,也好早些寻出对症的药来。”

      哼,这时候倒急了。

      温昉元心中不忿,正要直起半个身子与她相看,却不慎扯到了胳膊上的伤口,忙用手捂住,额头也冒出几滴虚汗。

      原是伤到右手了。

      荀霜向他那儿扫了一眼,见血流不止,便撕开床幔上垂着的绸布,将其紧紧地缠绕在了少年的右手上。

      虽是只做一时的止血之用,可也仍是抵不上见效甚速的草药,更何况是拉长了的那么大口子。

      少女就又思量着翻找翻找屋子,若能寻着伤药便是最好,如是找不到还是带去医馆。

      心中四下焦灼之际,温昉元却开口了:“六姐搭把手,送我去万隆兴吧。”

      什么!

      荀霜心中暗道不妙,忧心忡忡的神色褪去几分,又染上些许警觉。

      若是碰上曾叔,那岂不是入了虎口,自投罗网!

      万万不行!

      忙另找了个借口推托:“七弟这是说什么胡话,万隆兴一个商铺,哪里来的什么大夫?”

      闻言,少年只是摇头:“想来六姐不知,我曾与那儿的廖掌柜打过几次交道,知晓他精通医术,此小伤自是不在话下。”

      说着,又拧了拧荀霜的胳膊,胁迫之意尽显,语气倒是哀求:“六姐快些送我吧,这伤若拖久了,可是要命的啊。”

      荀霜被他拧得极痛,推辞不过,便一口答应下来,忙扶着他出了风月楼,向万隆兴走去。

      此时已是宵禁,街上寂寥无人,唯有数十官兵穿行而过,慎然巡视。

      连个没有砖块大的猫儿狗儿发出些响动,都要引得官兵持刀霍霍,更何况两个墙似的人呢。

      哦,还有个受了伤的拽着她的胳膊。

      荀霜心中长叹,着实是一口气被堵在了咽喉处,久咽不下。

      若是陆进扬在,倒还方便些,省得此时还半低着身子,恍如做贼一般。

      不,却也比不上贼呢。

      若是做了真的贼,被捉还能吃几天热乎饭,可换了她被捉,必是要落入孔层手中,绝难脱身啊。

      因而,躲过这些个官兵方是眼下要事。

      至于该如何躲…

      荀霜心中一动,有了法子。

      趁着官兵稍近,她一把扯过一户人家门前悬挂的红灯笼,瞧其内明火正燃,忙向身后的废旧院子掷去。

      方才她唤温昉元进去瞧了瞧,里处空无一人,正是点火生事的好地方。

      未待大火燃起滚滚浓烟,荀霜便搀过温昉元先一步逃了,躲向近处的深巷墙后。

      不消一刻,果见楚州城的守卫闻讯而来,沉重的锁子甲晃动出齐齐的响动声。随后便是一片步履不接的慌乱。

      见状,荀霜即知调虎离山之计已成,忙跟着温昉元跑向了万隆兴。

      可喜的是,一路上也并未遇上什么人,不出一刻就敲开了万隆兴的后门。

      本以为还要等上一会儿,谁知仅仅敲了三下,后门便应声而开。

      深暗的夹缝中,露出一双鹰一般警觉的眼睛。

      “谁啊?”

      许是摸着黑起身不便,门内还透出些许燃燃光亮,想来是提了灯笼便来开门了。

      荀霜听这语气甚是耳熟,不由试探着问了一句:“廖掌柜?”

      里面的人借着光,也认出了她:“小姐!”

      一声惊呼,随后却又紧紧捂住了口鼻,四下张望一番,生怕被街坊邻里听到。

      所幸巷头巷尾皆是静静,无人闻声异动。

      廖恒方安下心来。

      这荀霜深夜造访,必是不敢为人知的要紧事,说不准与殿下的大计有关,可万万不能出了什么闪失,不然他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至于这要紧事嘛…

      面容疑惑的中年男人将头探出门外,正想拉她进来,却见荀霜将什么东西杵在了他面前。那东西比他还高。

      不,是人。

      怎么带了个人回来?

      廖恒忙将后门大开,接过荀霜搀过来的人,却闻到一股血腥味,搀着来人的手也沾了些,甚是可疑。

      这是要救呢,还是要埋呢?

      不明所以之际,却听那少女道:“他的手受伤了,廖掌柜可有法子医治?”

      “办法倒是有的,”廖恒边把后门锁上,边将二人带入后院的二楼帐房,“只是不知伤得如何,若是伤口太深,治不好的也大有人在。”

      闻言,荀霜嘴角勾出一抹笑来,所幸屋内还未得及点灯,廖恒和温昉元自是察觉了见不到。

      看来留下一条性命倒也无碍,反正废了惯用的右手,也成不了器。

      魏珵书失了一条帮衬左右的臂膀,真是极好。

      忽地,屋内燃起一盏明烛,霎时扰乱了荀霜的心绪。

      也使得廖恒看清了伤者方才隐于黑夜中的面容,顿时讶然:“你,你,你…”

      却终是不肯说出其他的字来。

      这廖恒,不该谨慎的时候谨慎,反叫人起疑啊。

      真不知道这些年的买卖是看了多少糊涂帐,才糊涂至此的。

      温昉元轻叹一声,忙解释一二:“我与廖掌柜乃是相平县中的老交情了,如今入了楚州城,飞黄腾达了,便不认旧友了?”

      说话间,无意中牵动了右手上的伤口,裹着的绸布立即渗出血来,将本就素白的色儿更是浸透几分。

      骇得廖恒忙又翻箱倒柜起来,急切地抓了几个瓶瓶罐罐,又细细嗅几下,试图从中找到最为合适的。

      少年见他谨小慎微的模样,颇有些不耐,一把夺过其中的一个药包:“如此慢慢悠悠地做甚?我这伤口可等不了,就用逊仙散好了。”

      说罢,便将药外敷在了伤口上,也不管廖恒怒目而视的眼神。

      “你这小子委实胡绞蛮缠,这药岂是乱用的!”

      温昉元却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连连摆手:“廖掌柜多虑了,此药可除百病,效用甚大,况且还是…”

      忽地,他停住了口,硬生生将殿下二字咽了下去,打了个嘻笑的马虎眼,正想将此事就此揭过,却听身旁的少女冷不防地开口问了一句:“方才七弟想说什么?”

      那可不能说啊。

      温昉元心知自己讲错了话,一时想不到由头补救,本就虚弱的身子不免打了个冷战。

      “那药是大周皇室特供,宫里的贵人都用的,必定出不了什么差池,大可安心去用。”

      廖恒见温昉元乱了分寸,忙讲明了其中的关窍,好消解荀霜心中的疑惑。

      哦,就这么些个糊弄她的话?

      少女微眯了眯眼,眸中含笑。

      可如此轻易的缘由,温昉元怎么就说不出口呢?

      这当中必有古怪。

      或许,与温昉元背后的人有关。

      待孔层一事了了,她定要好好查查这逊仙散。

      思罢,荀霜收敛心神,另换上副雀跃的面孔来,让人看不出蹊跷:“原是如此,那七弟你就安心用吧。”

      说着,又要起身:“有廖掌柜照看七弟,我心中自是放心。时候也不早了,我今日便在万隆兴歇下,省得回去一遭还要引开那些官兵,着实麻烦。”

      一听这话,廖恒却是犯难:“先前小姐另带了个人过来叫我安排,已铺中仅存的一间空屋留与他住下,如今再要住人,怕是容不下了。”

      “无碍,”荀霜摆了摆手,笑着回他,“万隆兴中堆物放货的地方也不少,我住那儿就行了。”

      正要离开,走了几步却又停下,瞧了温昉元一眼。

      曾叔尚在万隆兴内,若被这小子察觉…

      少年见她皱着眉看向这儿,还当是忧心自己的伤口,忙笑着摆了摆手,只道:“六姐放心去吧,我没多大事,养几天便好了。”

      见状,荀霜只得先走了,又怕夜长梦多,踌躇一二,还是敲开了曾致川住处的屋门。

      不知为何,屋内虽是黑着,门却只一下便打开了。

      借着微弱的月色,曾致川勉强认出了眼前的人儿,试探着问了一句:“阿蕴?”

      荀霜点头:“是我,曾叔。”

      二人便都进了屋。

      还未来得及坐下,荀霜就先开口:“温昉元此人有异,万望普曾叔多加小心。”

      猝不及防的一句怔住了男人,神情也变得有些不自然,缓了半天才道:“阿蕴可是与我这徒弟有了什么误会?他秉性至纯,不是阿蕴心中的那种人。”

      “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曾叔还是当心为上。”

      荀霜明白他一夕之间失了至亲骨肉,仅有个相伴数载的徒弟,若他还出了差池,心中自是难以接受。

      可眼下与豺狼虎豹同处一地,她如何能不多加以提醒。

      还要再劝,却被曾致川赶出:“阿蕴早些歇息吧。”

      荀霜见他坚持,只得作罢,又想着提上这么一句,总归有些用处,便悻悻而去。

      况且,温昉元受了伤,曾叔又武艺甚高,想必也无大碍。

      谁知,自她走后不到半个时辰,便又有人敲开了曾致川的屋门。

      月色下,一双深红色的眸子亮得发烫。

      “师父,是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有异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