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纸兑医嘱》邹茗

5、花生牛轧糖

　　手机屏幕亮起，宿岛宜低头看了一眼，是唐花棉回复的消息，只有短短三个字：“宿岛宜。”他的手指微微一滞，心里莫名一揪。这种连名带姓的称呼，让他感到一丝不安。他还没来得及回复，又一条消息跳了出来：“你越界了。”
　　宿岛宜盯着屏幕，眉头微微皱起。他试图回想自己做了什么让她感到不适的事，但脑海中一片空白。他快速敲下一行字：“抱歉，如果我有哪里做得不对，请告诉我。”然而，对方没有回复。
　　他握着手机，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就在这时，屈倜的电话打了进来。宿岛宜接起电话，还没开口，就听到屈倜略带意外的声音：“你乱动唐小姐的东西了？我吃了她一个投诉。”
　　宿岛宜愣了一下，语气里带着一丝茫然：“我……”
　　“你啊，有时候就是太热心了。”屈倜叹了口气：“唐小姐的病情比较特殊，她对别人的过度关心很敏感，尤其是……来自异性的关心。”
　　宿岛宜握着手机，心里突然明白了什么。他低声说：“是我考虑不周。”
　　“没事，我会和她解释的。”屈倜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不过，你以后还是注意点分寸，别让她觉得你在干涉她的生活。”
　　宿岛宜点点头，尽管屈倜看不到他的动作：“我知道了。”挂断电话后，宿岛宜坐在沙发上，回想起今天给唐花棉收拾冰箱的点滴，突然意识到，她需要的不是同情，而是尊重。
　　他拿起手机，打开和唐花棉的聊天界面，犹豫了一下，还是发了一条消息：“抱歉，是我越界了。以后我会注意分寸，希望没有给你带来太多困扰。”消息发出去一段时间，还是没有任何回应，他放下手机，久久无法平静。

　　刚过午夜，Dora潘的家门被人轻轻敲响。她透过监控屏幕，看到唐花棉大包小包地站在门口，头发像被炮轰了一样，脸上惧色和疲色交织在一起，整个人像是从战场上逃难来的。
　　Dora潘打开门，语气里带着一丝关切：“怎么了这是？公司的公寓不好住吗？”
　　唐花棉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被人开盒了，不宜久留。”
　　Dora潘没有多问，侧身让她进门，顺手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等唐花棉洗完澡，换上一身干净的家居服，坐在沙发上开始罗列宣传方案的要点时，Dora潘端来一杯温牛奶，轻轻放在她面前。
　　“谢谢。”唐花棉双手接过牛奶，抿了一口，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Dora潘在她对面坐下，语气温和：“说说吧，发生什么事了？”
　　唐花棉叹了口气，将事情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从宿岛宜陪她去眼镜店，到两人一起吃饭，再到他拿走她冰箱里的糖。Dora潘听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人嘛，看到有人需要帮忙，总会有恻隐之心。不过异性之间，他作为只是来帮忙的人，没有打招呼就拿走你的东西确实不妥。”
　　唐花棉苦笑了一下，带着一丝无奈：“可能他是怕我吃了糖损伤牙齿，没有别的心思，但我就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Dora潘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我这里平时也没有人住，次卧归你了，床单被套都是新的，有什么需要再叫我。”
　　唐花棉眼睛一亮，立刻给这位人美心善的领导比了个心：“感谢boss！房租水电我会照常打给你的！”
　　Dora潘却笑得深沉而精明：“这些就算了。我平时很少在家，还得麻烦你帮忙打扫看家，至于房租嘛……”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调侃：“每个月交两份产品营销策划案就行。”
　　唐花棉无奈地摇摇头，心里却感到一阵温暖。她知道，Dora潘虽然表面上精明，但骨子里是个很照顾下属的人。

　　“我想了一下，把‘her mood’改成‘my mood’吧，前者听起来像是希望别人重视，后者有种幸福把握在自己手里的感觉。”Dora潘指着唐花棉的PPT，柔声说道：“这样更符合我们公司的企业文化。”
　　唐花棉反复对比这两者在哲学意义上的不同，越品越妙，心里对Dora潘的佩服又多了几分：“原来公司单身公寓叫‘my territory’是这么来的，我还以为你单纯炫富呢。”
　　“除了这些，公司还有个新项目叫‘my bodyguard’，过两天产品会投入市场，推广策划就交给你咯~”
　　“贴身护卫？”唐花棉眨了眨眼，带着一丝疑惑：“卫生护垫？”
　　Dora潘笑着点点头，眼神里带着一丝狡黠：“是不是很有创意？”
　　唐花棉忍不住笑了起来：“确实很有创意，不过……我们的产品这么有意义，投资商为什么要临时后悔？”
　　Dora潘耸耸肩，语气无奈：“投资商希望我们的产品名字不要这么‘半土不洋’，最好直接展现出商品的使用价值，而且他们还要求占股51%，我没答应，对方就放弃了。”
　　唐花棉一边快速敲击键盘，一边冷静分析：“这说明我们的东西市场潜力足够大，否则他们也不会有这么强的占有欲。”她语气自信，但心脏却隐约发闷，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她这才想起来，今天忙得连抗抑郁药都忘了吃。她停下手中的工作，从包里翻出药瓶，倒出一粒药片，端起桌上的牛奶，将药片送了下去。
　　Dora潘注意到她的动作，眼神里闪过一丝关切：“你还好吗？”唐花棉深吸一口气，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电脑屏幕上：“放心吧，我会搞定的。”
　　两人并肩坐在办公桌前，灯光洒在她们的侧脸上，映出专注的神情。Dora潘时不时提出一些修改建议，唐花棉则快速调整方案，两人的配合默契而高效，备战到破晓。

　　熬了几天大夜，唐花棉终于和Dora潘在线上敲定了宣传方案的最终版。原本如同枯木的情绪在热火朝天的忙碌里一点点逢春，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生机。然而，还没等她有片刻的放松，她下意识咬了一口实心的巧克力豆，刚做完根管治疗的那颗后槽牙还没享受够养尊处优的待遇，立刻发出了抗议。
　　那颗牙像是被惊扰了清梦，瞬间点燃了牙床周围的神经，疼痛如同烈火般蔓延开来，仿佛在用自焚的方式狂欢，颇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架势。唐花棉倒吸一口冷气，手里的巧克力豆差点掉在地上。
　　她强忍着疼痛，迅速将广告词和宣传片脚本发给广告部的同事。她们会在短时间内制作并印刷海报，将脚本的内容挨个儿落实。唐花棉一边敲键盘，一边在心里默默祈祷：“祖宗，别搞事，我可不想请假去见医生……”
　　洗漱的时候，唐花棉以为疼痛已经缓解，结果一照镜子，发现两边脸一大一小。原来不是不疼了，而是疼得麻木了。她皱着眉，强迫自己吞下一颗止疼药，然后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倒在床上。
　　“唐花棉，坚持住。”她口齿不清地给自己打气：“明天去找宿岛宜撒火……”

　　第二天一早，唐花棉顶着半边肿起的脸，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宿岛宜的诊所，眼睛下面挂着明显的黑眼圈。宿岛宜正在整理病历，一抬头看到她，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怎么肿成这样？”
　　唐花棉一屁股坐在诊疗椅上，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满：“宿医生，你的根管治疗是不是没做好？”
　　宿岛宜没有在意她的抱怨，而是拿过微型扫描仪，将那颗带有糖果残渣的牙齿拍了下来。等x光图像传到电脑上，他仔细检查治疗后的牙齿和牙龈，温和地说：“你的牙齿咬了巧克力豆，有点发炎，我帮你调整一下，再开点消炎药，应该很快就能缓解。”
　　调整咬合时，宿岛宜的动作轻柔而专业，但唐花棉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待一切结束，宿岛宜将消炎药和止痛药递给她，目光在她的熊猫眼上逡巡一圈：“这几天注意饮食，别熬夜，别吃太硬的东西，也别吃太甜的。”
　　听着宿岛宜的关心，唐花棉看着他，鼓足勇气伸手：“我的糖呢？”宿岛宜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温柔得像是能融化一切。唐花棉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语气急了点：“我昨天就挂了你的号，你不可能不知道我今天来，想道歉也得有点诚意吧！”
　　宿岛宜的嘴角微微上扬，从旁边的储物柜里取出一个牛皮纸袋。他修长的手指缓缓拆开封口，将之前没收的糖果一一排列在诊疗台上：鲜艳的桶装口香糖、彩色包装的黏牙糖、盘成蚊香状的橡皮糖，还有她第一次来诊所遗留下的那颗苹果糖。最后，他又从抽屉里取出一盒包装精美的花生牛轧糖，轻轻放在那堆糖果旁边。
　　“这些本该等你痊愈再还的，现在看来，这些‘抵押’还是物归原主比较好。”他说完，指尖在牛轧糖盒上停顿了一下，唐花棉盯着牛轧糖的包装盒，上面烫金的logo在诊室灯光下微微发亮。她记得这家老字号店铺，每次排队至少要半小时。
　　“你以为这样就能打发我？”她伸手去拿，却在半路被宿岛宜轻轻按住手腕。
　　“医嘱在先。”他的手掌温暖干燥：“等炎症完全消退才能吃，记住了吗？”
　　唐花棉连忙点头，捏过他重新把所有糖果装好的纸袋，牛皮纸发出轻微的脆响。她一低头，注意到袋子里除了糖果，还有一张手写卡片，上面工整地列着饮食注意事项和复诊时间，字迹挺拔如松——最后一行画了个小小的笑脸。

　　诊室陷入短暂的沉默。消毒水的气味中混入一丝若有若无的糖果甜，不知是从纸袋里传出，还是从宿岛宜刚换洗的白大褂上传来。唐花棉突然发现，他今天没戴惯用的金丝眼镜，眼下有一道浅浅的压痕，像是匆忙间摘下的。
　　“宿医生。”护士的声音从门外传来：“3号诊室种牙，已经准备好了。”
　　宿岛宜应了一声，转向唐花棉时，手指无意识地整理着她的病历，想起屈倜的投诉，他想尽量弥补一些，如果唐花棉肯撤诉，那就皆大欢喜了。
　　“如果还不够解气的话……”他的声音很轻，很是小心翼翼：“周五我调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