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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假认真的小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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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赛结束的提示音响起时,反而觉得4小时过去得像被压缩进沙漏的裂缝。尽管我感觉很一般,这种明知徒劳仍要敲完最后一个字符的钝痛。
没有茅塞顿开,不会还是不会,希望起码前两题能做对拿个低保分数。
得到可以离开机房的指示,我站起直奔门口的手机。
拿起手机随便刷了刷,耳边对答案的尖叫男声此起彼伏。
小梅的手机安静地躺在我手边,她的主人貌似还在不紧不慢地收拾着。
钟夏悦很快凑到我身边:“怎么样?”
我只好给出一些中立的回答:“不是很确定,都有可能。”
钟夏悦抓起手机就走:“我感觉我前面都可以AC,后面我裂开了呀……”
和我本来就问不出什么,我既不想让队友觉得我很有把握也不想让人觉得我是混子。她转头去和正选们交流答案了,我接上姗姗来迟的小梅。
曾教练开始分发麦麦套餐催着我们收拾东西赶动车:“大家辛苦了,确认上传没问题就赶紧回去收拾吧。”
她抽走我攥出汗的准考证:“回程票改签了,你们回去赶紧跟上晚自习喔。”
夕阳把教学楼拉成狭长的胶片,老师已经举着打车订单截屏在走廊尽头挥手。
“车到楼下了,给你们十分钟收拾行李!”
我们并肩冲向楼梯,脚底都是干燥的沙沙声,运动鞋擦过满地被遗弃的草稿纸。
不知道明年还有没有机会来这里。
酒店房间还摊着昨晚复习的资料,我胡乱把充电器和校服塞进双肩包。
出租车后视镜上挂的平安符晃得人眼睛疼。梅渺然低着头不知道给谁发消息,膝盖上摊开的书本被空调风吹得哗啦作响。
我盯着玻璃上重叠着的倒影。她卫衣帽子沾了片梧桐叶碎屑,我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也忘了摘掉参赛证。
火车站安检口排着春游归来的小学生,叽喳声里混着曾老师的催促。
“别磨蹭,D312次开始检票了!”
把两人份的身份证叠在一起递给闸机,我们小跑着穿过玻璃长廊。
车厢里飘着快餐味,她带着我很快找到位置坐下了。
小梅:“一回学校就要考历史了。”
对哦,忙了几天,我都忘了自己还在处于期中考间周末中。
虽然本来也没有打算复习剩下没考的的历史地理来着。从刚入学开始就没有听过,偶尔心血来潮也会因为前面不懂而跟不上进度放弃。
梅渺然掏出书包里的历史提纲。
……
我干巴巴地回答:“那我们复习吧。”
车轮与铁轨的撞击声逐渐规律,我们坐的3人座边的男队友和隔壁2人座的同学嘴皮飞快地笑作一团玩着平板。
其实我本来也打算回程的动车上就是吃饱睡睡饱吃睡醒就玩玩困就睡的。
这种东西我有带着吗?好像有吧。我也在自己包里翻出来几页收好的提纲,因为没有翻动和笔迹显得很崭新。
学习时的小梅很认真,提纲放在动车小小的桌板上展开。
不敢打扰她,也不太敢在旁边安静地看手机。我也装模作样地读起字来。
如果是上课此时我肯定睡着了。先秦时期的政治制度…原来有这么多内容啊。盯着文字发散思维胡思乱想,其实完全看不懂,倒也一直没犯困,偶尔还像模像样地翻两页。
…我在装什么。可是在认真学习的小梅旁边,我还真是不想表现得太堕落啊TT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连窗外的风景都没看。开了个人模式的手机收不到广告,和我一样安静得像哑巴。
已经是周日,朋友们应该已经上交手机开始晚自习了,宿舍群里也静悄悄的。Solitude的比赛不知道结束没有,也还没给我发消息。这两天我们的聊天停留在雷打不动的「早喔」「晚安」,比起平时丰富的日常有些苍白得可怜。
没有消息也没必要打开手机了。反光有点恼人,我继续翻到下一页,偷偷瞄着用手机打字的小梅。
应该是在查知识点,她很快收起手机,我也迅速收起余光。
邻座的男同学应该是忍不了整节车厢刚比完赛的学生里我们两个格格不入的氛围了,突然转过身:“要不我们换个位置吧?”
男同学们如愿获得了欢乐的3人座,而我们获得了更平淡的2人专属学习位:)
小梅不愧是学霸啊,一路上好像就没怎么看她玩过电子产品,即将要考什么就专注地复习什么。作息也规律得吓人,不太想蒙在被子里看手机,带着我为了不影响她也强迫自己早睡早起了好几天。
车厢里的电子音播报着剩余里程,时间像漏沙一样坠向终点。
我有点不想迎接明天的到来了。
平时习惯无视的同学尖叫声突然变得很刺耳。这样的烦躁莫名蔓延得有些快,我控制不住地蹙起眉头。
占了我这么多休息时间的比赛终于结束了,应该好好地休息一下才对。反正我暂时也不是很担心比赛的结果,距离发表至少还有1个月吧。
而且我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和正选的差距,求不来的事情不能强求:)
「更不应该浪费心情为期中考试感到苦恼」,我又安慰自己。
反正大头都考完了,剩下的科目我一点都不在乎。就是排名难看点,老师也对明显有分科倾向的学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每次都只是不希望影响学习氛围象征性地劝劝“会影响高二的分班”,实际上只要单边成绩够看还是可以进入心仪的实验班的。
我并不指望自己退役后能突然变聪明在高手如云的班级脱颖而出,留在普通班说不定还能和小优小琪她们继续分到一个班。
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以前倒也没见自己为哪个考试发过愁呢。
乘务员推着餐车经过,橘子汽水罐上的水珠滚落如泪。
梅渺然突然开口:“你好认真。”
…我听见自己的灵魂在尖叫着变形了。
心脏跳到太阳穴,手上的纸张突然重如铅块。被吓一激灵硬生生忍住了,不好意思说其实自己一直在走神想别的事情啊啊TT
小梅抿嘴笑:“我控制不住会看手机。”
“在家里我也是会看电影和打游戏,你是怎么做到的?”她支着下巴凑近了些,茉莉味护手霜的香气突然浓起来。
我心里的冷汗酷酷流,感觉真实的自己被点了个彻底。左手想切游戏界面,右手要装模作样记笔记。
通宵过的地图都不知道在脑子里过几遍了,上周刚抽到的五星角色还晾在手机里没养。是因为对方在我才一直假认真地盯着书胡思乱想,嘴上还要口是心非地回答“因为没什么想看的”,死装什么!
乘务员推着餐车碾碎了最后一点耐心,广播切进钢琴版《致爱丽丝》。
梅渺然合上错题本,我关掉脑内循环的胡思乱想。
减速时的惯性让保温杯在桌板滑出半寸,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拖出蜿蜒痕迹。窗外站台灯牌开始后撤,玻璃窗倒影里也框出她的侧脸。
自动扶梯载着人群下沉,我盯着脚下铁栅格缝隙里闪烁的广告灯。
饥饿感混着反胃翻涌上来,像吞了块被雨淋透的旧海绵。
被闸机吞掉的车票让我有点眼眶发烫。已经可以刷身份证过检了,而人类还要使用验票闸机的意义是什么呢?未曾命名的潮水都蜷缩成裤袋里皱缩的糖纸,满地都是陌生面孔,这聚集的几千人里的相遇与离别都盖上冰冷的钢印了。
我蹲在空地上的立柱后系鞋带。季风一点都不隐秘,晚上的风好大。
穿堂风卷着站台,旅客都好像困在琥珀里的远古昆虫。
后脑勺漫开冰凉的麻木感,证件还卡在指缝。我扶着立柱缓缓起身,尖叫声猛然刺穿候车厅顶棚。
穿碎花裙的阿姨像被抽掉骨架般瘫倒在立柱旁,打翻的奶茶在地面洇出棕褐色的河。
人群迅速坍缩成环形废墟。我也被吓了一跳,僵在原地盯着她蜷缩成胎儿的姿态和抽搐的手腕,上面戴着小时候去医院找上班的我妈时看过的同款血压仪。
“托住后颈。”
梅渺然的声音像被削尖的冰锥。我僵硬地照做,掌心触到的皮肤比站台大理石更凉。她抽出阿姨包里的药瓶对着光看有效期,我屏着息不敢喘气,盯着药盒边角磨损的商标。
救护车的蓝光透过玻璃幕墙在天花板游弋时,她还在向医护人员复述时间线。
我左腿发麻却不敢调整姿势,患者手腕在无意识抽搐,指甲刮过我虎口的触感像钝刀拉过冻肉。
曾老师擦着汗跑来时,她已把散落的药瓶收进急救箱,弯腰的弧度像株被风雪压过的竹。我松开手,她手腕也全是我指甲不小心压出的红印。
救护车尾灯消失在匝道尽头时,梅渺然从站务员手里接过湿巾。
她打开一张递给我:“没吓到吧?”
我摇头时扯到发僵的肩胛骨,疼得抽了口气。
教练拎着梅渺然散开的书包带挤过来:“你俩没事吧?赶紧出站,别误了晚自习。”
路灯在柏油路上投出椭圆的晕,我们的影子时而交叠时而分离。教练走在最前头打电话,偷瞄她侧脸时总撞上转来的视线。
我还在忍不住地回想刚刚的事情。其实快吓死了,得亏她这么冷静,估计可以收到患者家属的锦旗。
穿过校门时保安正修剪冬青,我躲过落在肩头的碎叶。
她背包转了个面,铃铛撞在保温杯上发出闷响:“我们班在五楼西。”
手指向的方位亮着生物实验室的荧光牌,窗边晃过穿白大褂的学生身影。
我攥着书包带点头,喉间突然泛起消毒水的涩味。
“拜拜!”
她跑向实验楼的身影惊起几只灰鸽,翅膀拍打声盖过了我那句含在嘴边的“再见”,只来得及挥挥手。
我走在回班级的路上,路灯在青砖路上切出菱形的光区。
久违的独行,我故意踩进每块阴影的交界处。图书馆背后沙沙作响的可能是爬山虎吧,我鬼使神差绕到西侧楼梯。
这里能望见竞赛组教室的北窗,此刻那方玻璃还映着多媒体蓝屏的光。
指腹擦过校服脱落的纽扣贝母质感的扣面,体育馆突然爆出住校生加练排球的喝彩,惊得纽扣又脱手滚进排水沟。
铃声刺穿夜色,我起身拍掉裤管上的草籽。掌心还留着纽扣纹路的压痕,路灯下看像枚模糊的指纹。
我又想起刚刚数过的隧道和走廊间隔——每当黑暗吞没车窗,倒影里的我们就会短暂相融成镜像,像被按进同一枚琥珀的孪生蝶。
风掠过耳际时忽然尝到铁锈味,我才意识到下唇被咬破了。这疼痛来得蹊跷——分明没有奔跑,心脏却震得锁骨发麻。
切片还在大脑反复重播。人类没有Ctrl+F5的快捷键,只能任由心跳在夜色里无限循环。
窗外的倒影持续切开晚霞,克洛诺斯之镰收割,想让罗马假日的魔法再偷来几小时。
把相遇套进《爱在》三部曲模板,又恐慌自己只是她旅行札记的脚注。
这都是因为我喜欢她。
原来是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