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夕》仙度清兰

21、雨霖铃

　　元宵的节庆通宵达旦，因而当几人返回之时，人流的熙攘之势并不见减多少。米罗走在卡妙的左侧，百无聊赖地晃着，眼扫着路边街店，浮想连翩：去“天上客”点盘“金银丝”开胃，来碟“露水鸡”爽口，至于招牌的节令甜羹——什锦果品酒酿汤圆，那正是暖身的好夜宵，又何况卡妙爱吃……再就上一壶玉清，一起同赏楼外的灯彩会是何等快哉呢……可如今——

　　“堂兄你还没说呢，这灯球好么？就是我发上的这只啦，新买的，可好呢？”
　　“很好。”
　　“堂兄快来，你看这绣线，哪种颜色好？”
　　“随便。”
　　“不行么~你一定要挑一样！”
　　“……那就那个蓝色的吧。”
　　“堂兄你不喜欢这个桃绯色的？”
　　“这……”
　　“可我更喜欢么~而且绣品上有点亮色才好看，还是桃绯色的这束好不好么？”
　　“好吧。”
　　“对了堂兄，我过来时遇见个人，他可有事寻你哦！”
　　“是哪位？”
　　“嘻嘻，堂兄你也会好奇么~？”
　　“……”
　　“堂兄别生气么，我说就是啦。是位姓凉的公子。”
　　“凉……”
　　“凉尚卿么？”
　　“咦？原来王爷也知道他？堂兄，正是这名字。他说了过两日要在‘醉音亭’赏花作诗，请帖明日里便会差人送来，拜托我与堂兄先说一声。”
　　“嗯。……王爷，尚翰林他们的诗会，是否有兴趣前去？”
　　“我——”
　　“堂兄，我可不可以去呢？我还没去过‘醉音亭’呢！”
　　“这……”
　　“好么~~堂兄~凉公子说那儿的红梅可是别处见不到的，我想瞧瞧么！”
　　“好吧。那王爷您……”
　　“……算了，我可能走不开身。”
　　“……嗯……”
　　“呀！堂兄你快看那个——”

　　米罗再度沉默，再度灌得满耳满脑的“堂兄”、“堂兄”，还有——卡妙那有求必应的话语。他只觉得头昏昏沉沉，而心，则象是被冷冷的夜风吹浸，渐渐地冷落下去——

　　“堂兄，那我先回屋了。”好容易行到了史家的府宅，进了院后少女与二人施礼告辞，“堂兄，记得我们约好的事哦。”少女甜甜地一笑，轻云般地离去了。
　　她这一走，气氛就更落了冷清抑郁，卡妙和米罗站在游廊中，竟一时无话。
　　卡妙深舒了口气，才转头对书童道：“备茶去我的书房，碧螺春。”而后他望向米罗：“坐一会？”
　　米罗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书斋中的清芳隐隐淡淡，米罗的目光长久地游离着那地上的梅影：一枝俊挑，永是那般的清冷孤寞。卡妙则以手指漫无目的地描着椅把上的雕纹。过了一会有脚步声响起，虽不重，却让屋中二人如梦惊醒。原是书童送茶来了。

　　卡妙站起身，让书童退下，自己来倒茶。

　　刚拿起托盘中的茶盏卡妙却又放下了手，另去取了自己的来盛茶。这是一越窑秘色瓷圆口茶盏，清素无花，腴润匀净，如冰似玉的淡青色正应着那句“巧剜明月染春水，轻旋薄冰盛绿云”。盏内银绿的茶尖展叶吐翠，清绿的茶水芬芳袭人——碧螺春是米罗的最爱。

　　卡妙将茶盏搁在米罗的手边，米罗下意识地端起来品了，两人仍是一句话都搭不起来。

　　米罗扶着茶盏眉头不展，然心中郁闷终是无法释解，于是他再呡了几口干脆站起了身道：“我回去了。”
　　卡妙闻之低了头沉吟不语。
　　以如今的时辰，再出去游赏是一点不迟的，又何况是与米罗一同。其实他单待着喝上几口茶缓缓气氛就行提出。可如今见米罗满是疲惫倦厌的神情，心里念他或许已是太累，也就觉着不好再多言。
　　良久，卡妙才点点头：“我带你出去。”

　　庭院深深，行影寂廖，两个人错了些前后走着，默默无语。卡妙领着米罗来到先前进入的角门，轻轻慢慢地开了门，而后让了身。
　　米罗迟疑了一下，一步跨出了门，欲要离去时却还是忍不住站住了，转身回望卡妙。
　　卡妙静静地看着他，夜光将卡妙的眼眸浸得更深幽，更难现其底。

　　浓重的沉默——

　　米罗皱眉转目，欲说点什么，然他终于转身，象下定了什么决心，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卡妙站立在门槛之内，继续注视住米罗远去的背影，过了一会才缓缓地合上了门。

　　月光，淡淡，洒落在他扣锁的手上，青白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