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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行会变卦 ...


  •   哄抬竹价会带来什么后果,傅雾枭心里很清楚。

      可她之所以走出这一步,难道不是被他们——被他——逼的吗?

      傅雾枭脸上的虚伪如纸糊般碎裂,眉眼间只剩冷峻:“开赌盘的不是我,低价放贷的亦不是我,包括种种推波助澜极尽贪婪之事,皆非我所为,他们死活与我何干?”

      她顿了顿,忽然讥笑一声:“一个装酒器皿,若真有如此本事,你安国公又为何不趁机上表抄了我傅家?”

      晏籍鸣眉心紧蹙,眼中布满浓烈的失望:“为一己私利祸乱市面、强词夺理敢做不敢为、竟如此草菅人命,这便是你真实的品性?”

      “那你呢!”傅雾枭倏地挺直身子,逼近至他眼前:“口口声声立下赌约,为何一再言而无信?难不成,权势滔天者的品性门槛不同于我们草民!”

      晏籍鸣被她盯得呼吸急促,猛地甩袖后退两步:“你究竟清不清楚你在做什么?”

      “你动的是国本,轻则官府问话,重则致使国破流离失所,这些后果你可想过?”

      “官府问话?”傅雾枭嗤笑一声,转身走到窗前,侧过脸讥诮道:“听闻多亏御史中丞不顾牵涉其中的多方势力直言进谏,方才压下风波。官家因此对喻家赞赏有加,命喻大人全权办理此事。”

      至于国破——呵,她一点都不在乎,她甚至恨透了赵氏皇权。

      当然这一点她不会同晏籍鸣说,只是回眸语气有些刻薄:“不过以安国公之能,怎么没有提前洞察此次危机?倒被喻家抢了在陛下面前表现的机会,如今徒剩不甘。”

      晏籍鸣的脸色随着她的嘲讽愈发阴沉,眼中的怒火几欲喷涌。

      傅雾枭并不意外他这反应,也做好了承受怒火的准备,却没料他咬牙切齿说的却是——

      “你对他,还真是情深意重。”

      “?”傅雾枭有些没反应过来。

      “此番不只死了无辜百姓,还牵连了不少朝中官员。他们动不了喻家,难道动不了一个开门做生意的商户?”晏籍鸣的双眸深邃而凌厉,“你这酒楼,真能安稳开业?”

      又是威胁。

      前一秒冠冕堂皇说着黎明苍生、公道正义,后一刻便对她举刀相向。难道他们傅家便不是大襄百姓?他们便不需要公道?他们为生存下去付出的所有努力便活该被人踩在脚下蹂躏?

      “傅家酒楼能不能正式开业——”傅雾枭像咬着牙,一字一顿,“安国公拭目以待。”

      *

      傅家酒楼能不能顺利开业,傅雾枭现在也没了底。

      要拿到酿酒权,得先让酒行开出资格凭证,再递交官府审查。柳府尹素来刚正,不会为难她。

      难点在酒行。

      行首之前便和她生过龃龉,虽说被喻允羲私下敲打过后,明面上便一直对傅雾枭客客气气的,但晏籍鸣临走前那句威胁却始终在耳边挥之不去。

      所以晏籍鸣前脚才离开酒楼,她后脚便急吼吼赶往行会,快得只能听见玲珑扯着嗓子的半句——“你怎就这般在意他的话……”

      风月楼盘下来就是赌命。
      这样大体量的酒楼若不自酿,光靠买卖的薄利,根本还不起地下钱庄逼人的利息。真拖下去,她那张卖身契怕就不是废纸了。

      刚到酒行门口,傅雾枭便看见刚好吃完午饭的两个熟悉身影勾肩搭背而来。

      她嘴角立马堆满笑容,快步上前:“崔行纪——”

      声线清亮温柔,却不容无视。

      结果对方恍若未闻,直奔门槛,脚步不慢反快。

      “崔行纪,顾协理!”

      二人依旧不理,甚至松开手,脚步越来越快,像身后有鬼在追。

      傅雾枭心下起疑,脚下却猛地一蹬,伸手一抓——

      “喀啦。”

      她竟稳稳扯住了崔行纪的腰带,随后堂而皇之地将这一五尺男儿生生拽回了自己眼前。

      场面霎时静了,风都像断了声。

      顾协理瞪着眼打了个嗝,提着肚腩装没看见,径直跨门而入。

      傅雾枭笑盈盈道:“崔行纪走得这么快,是去拿我的资格凭证吗?”

      崔行纪勉强一笑:“傅掌柜,好久不见啊。”

      “我昨日才来过,您当时说凭证今日便能下来,还要我请您喝酒。”傅雾枭笑得依旧温和,手却没松,“酒我已备好——”

      “咳咳咳——”崔行纪猛咳起来,唾沫横飞。

      傅雾枭略微皱眉侧身避开,这才松了手。

      “抱歉抱歉,冷酒吹风,怕是伤了喉咙。”他拿袖子抹了把嘴,笑得谄媚,“行首已经看过,很快就能办下来,傅掌柜莫急嘛。”

      “那真是太好了。”傅雾枭语气平缓,“您也知道我那酒楼是盘的风月楼,我的酿酒技术又——”

      “咳咳咳!”崔行纪又咳嗽起来,扶着额头直摇,“我看我得立马吃药,先失陪了。”

      他朝门口一挥手,看门的立刻过来搀住了他。

      “我陪你一块儿——”

      傅雾枭迈步欲追,结果话未落下,便见二人健步如飞,门“砰”地合上,冷冷打在她鼻前。

      她转身看向另一个看门的,对方摸了摸鼻子,歪头躲开了目光。

      午后蝉鸣声愈发刺耳,高悬烈日烤的街面泛白,沉闷而安静的空气中透着一股说不清的烦躁。

      傅雾枭站在酒行门外,仿佛一座石雕,一直站到天黑。

      没人理她,也没人出来。

      第二日,她照旧早早守在门口。

      这回,酒行几个负责人连饭都不出门吃了,一副要跟她丝耗到底的架势。

      傅雾枭资格具备,又与如今最得圣宠的喻家交好,他们自然不敢直接拒绝,却始终只肯派看门的递话:“快了,傅掌柜耐心些。”

      如此,直到第三日傍晚,傅雾枭再没多话,转身去了后门。

      她左右扫了眼,四下寂静,连只猫都不见。

      脚尖一点,身形一掠,便轻巧翻上墙头,再一转身,落地无声。

      酒行行堂灯火摇曳,三人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走了?”
      “真走了。”
      “哎哟真是祖宗——”

      “吱呀——”半掩的门被推开,傅雾枭稳稳站在门口,嘴角噙笑:“三位好啊。”

      一瞬沉默后,崔行纪差点摔下椅子:“你、你怎么进来的?”

      “后门有个狗洞,我爬进来的。”傅雾枭笑容不改。

      顾协理嘴角抽了抽,想说话,被身旁行首一眼瞪回去。

      傅雾枭自顾自走进来,目光扫过案上摞起的文书,“你们这么忙,又怎好让你们因送凭证耽误功夫。这不,我自个儿来取了。”

      “凭证还没——”

      “我知道,这不我就在这等着——”她轻轻落坐,温柔笑道:“什么时候出来了,我便什么时候走……对了,几位,要吃点宵夜吗?”

      话虽这么说,她却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一双笑眼平静盯着三人,莫名让人背脊发凉。

      三人面面相觑,也只好硬着头皮重新执笔……

      一直到夜里,疲惫不堪的三人终于放下笔,瘫坐在椅上。

      傅雾枭起身,拍了拍裙角,朝他们盈盈一笑:“袅袅先告辞,咱们明日见。”

      “咳——咳咳咳!”行首一口茶没咽下,呛得满脸通红。

      傅雾枭转身走出行堂,脸上笑容瞬间褪尽,只剩冷意。

      等步入穿堂回廊,她脚步忽然一顿,随即闪身躲在一根朱红立柱之后,目光幽幽望向前方。

      清冷月光下,一行人正缓步走向大门方向。为首之人身形挺拔,步履从容,凌厉眉眼在月色下显出几分寂寥——

      晏籍鸣。

      傅雾枭的拳头瞬间攥紧,双眸几欲喷火。

      在晏籍鸣去酒楼前,崔行纪对她一向热情,连饭局都邀了好几回。可他来后,这酒行便变了天。

      事出反常必有妖,而这反常的原因似乎已昭然若揭。

      傅雾枭躲在柱后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可失望的眼神却始终紧紧盯着晏籍鸣。

      她确实没想到,他会步步紧逼至此。

      他是真的想对她赶尽杀绝!

      *

      “主子,怎么了?”明镜低声问。

      晏籍鸣微微侧头,朝酒行大门后的阴影盯去,片刻后才缓缓摇头。

      他总觉得,背后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但回头望去,空空如也。

      “没事。”他收回视线,继续朝外走去。

      明镜紧随其后,压低声音道:“酒行那边说,是接到了国公府的意思,才迟迟不肯把傅家的资格凭证放出来。可您根本没下过这道命令,会不会又是……”

      他顿了顿,偷瞄了晏籍鸣一眼,语气低得几不可闻:“又是二夫人借了您的名头?”

      “这个蠢货。”晏籍鸣冷哼一声,脚步未停,“好好的夫人不做,非去招惹她,做出勾连封四、收购竹筒这样的蠢事,如今连自己的嫁妆都赔了进去,竟还不知消停!”

      明镜听着也忍不住咬牙:“封四也是活该,堂堂风月楼大掌柜,非背着自家主子讨好二夫人,结果赔了夫人又折兵。我好不容易在那后院埋好东西,才出趟城的功夫,楼就易主了,偏偏住的还是夫人……”

      他话说到一半,声音止住,像是自己也意识到这话说得不妥,咽了下去。

      晏籍鸣停下脚步,淡淡瞥了他一眼:“让你查的事,如何了?”

      明镜这才回神,忙道:“找到了。那告老还乡的太监开了口——主子被流放,果真和喻家脱不了干系。”

      晏籍鸣眸色微凝,语气却不动声色:“喻家?你说的是喻允羲,还是喻中砚?”

      “这……”明镜一时语塞。

      “查清楚是不是喻允羲,我要铁证。”晏籍鸣语气一顿,冷意微透,“含糊不清的线索没有意义。”

      “反正是株连九族的罪,不管是哪个喻,官家想必……”明镜说着声音越来越轻,最后眼珠子一转,嘀咕道:“主子,您已同夫人打赌立下承诺,如此一再找她岂不是言而无信?若被旁人知晓,您的脸面——”

      话未说完,他一抬头,撞上晏籍鸣的目光,登时噤声,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他正要告退,刚弯下身子,忽又想起什么,抬起头硬着头皮问:“主子,那行会这边……需不需要敲打一二?”

      “还用我教你?”晏籍鸣目光冷淡地瞥了他一眼。

      明镜无语地低头“诺”了一句,想了想又补充:“属下一定传话给那蠢行首,提醒他——您从未说过要对付傅家酒楼。”

      说到这里,他似是想起了什么,眉头一跳,又踟蹰几步,犹豫着道:“还有那位替傅家夫人接生的稳婆……”

      他迟疑了几秒,继续说:“我也查到她的踪迹了,她原来是傅家的一个婢女,很早就赎回卖身契离开了傅家,如今新嫁作人妇,帮着夫家做些小本买卖。莫说替人接生,自己都没生过孩子,怎么看也不像……”

      他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不可闻。

      半晌,晏籍鸣才淡淡道:“你查不过来?”

      “若是要出城,那边的事就顾不上了。”明镜小声答。

      晏籍鸣沉声说:“喻家的事我会另派人。你,专心盯好这边……还有风月楼里的东西,赶在被她发现前尽快挖出来!”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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