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寄出的蓝》棱璩莳

5、笔尖的温度

　　林夏的公寓里弥漫着松节油的味道，数位板亮着幽幽的蓝光。窗外细雨绵绵，她正对着未完成的画稿发呆——画面里撑着黑伞的男人身边，不知何时多出一把歪歪斜斜的透明雨伞。

　　门铃响起时，颜料盘差点被打翻。顾言站在门外，肩头落着细密的水珠，手里提着印有美术馆logo的纸袋。

　　"路过看到这本画集，想着你可能需要。"他将纸袋递过来时，指尖沾着未干的雨水。纸袋里是绝版的《法国新浪潮漫画年鉴》，书页间还夹着几张手写批注的便签。

　　林夏注意到他眼底泛着青灰："你...又熬夜工作了？"

　　顾言不置可否地笑笑，目光落在她凌乱的工作台上："在画新作？"未等回答便俯身细看屏幕，"这把伞..."

　　画面里两把伞隔着雨幕遥遥相对，伞骨在积水中折射出奇异的光。

　　"只是...随便画的。"林夏慌乱地按灭屏幕，却被他握住手腕。常年握笔的指腹有薄茧，温度比常人低些。

　　"别关。"顾言的声音擦过耳际，"能让我看看吗？"

　　他的气息裹着雨水的清冽，林夏感觉后颈泛起细密的战栗。画稿被一页页翻动，那些藏在阴影里的凝视，玻璃窗上的呵气，便利店暖光里交叠的身影——原来不知不觉间，她早已画了这么多关于他的片段。

　　顾言的指尖悬在某个画格上方。那是他伏案工作的侧影，台灯将睫毛的影子投在译稿上，画面右下角有她无意识写下的"睫毛好长"。

　　"原来在林老师眼里，我长这样。"他尾音带着笑，呼吸扫过她发烫的耳尖。

　　林夏慌忙去抢数位笔，却被颜料管绊了个趔趄。顾言伸手去扶，两人跌坐在堆满画稿的懒人沙发里。她的后背贴着他胸腔，能清晰感受到说话时的震动："其实这些天，我一直在找理由见你。"

　　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得清晰。顾言拾起飘落的画稿，上面是他讲解漫画时的手势。"翻译时遇到瓶颈，就会想起你说'语气要像铅笔线一样轻'；经过便利店，总觉得该买杯热饮..."他修长的手指抚过画中人的轮廓，"林夏，你让我开始害怕独处。"

　　数位板突然发出提示音，未保存的文档正在闪动。画面里两把伞不知何时已并拢，伞柄上的"C&Y"旁多了朵歪扭的雏菊。

　　"这是..."顾言怔住。

　　林夏把脸埋进画稿堆："是系统自动保存..."话音未落，微凉的手指托起她下颌。顾言眼底浮着雾气，像她画过无数次的雨夜。

　　"我可以..."他的拇指擦过她染着颜料的嘴角，"成为你画里的人吗？"

　　雨滴在窗棂上敲出细碎的节奏。数位笔从指间滑落，在木地板上骨碌碌滚远。顾言的吻像他翻译的诗句，精准而克制，却又在触碰的瞬间泄露了藏不住的颤栗。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林夏感觉他忽然僵住。潮湿的睫毛扫过她脸颊，顾言退开半步，喉结艰难地滚动："抱歉，我..."

　　"你在发抖。"林夏握住他冰凉的手，发现腕间医用腕带还没摘——凌晨三点的复诊记录。

　　顾言扯袖口想要遮掩，却被她轻轻按住："美术馆那天下着雨，你宁愿自己淋湿也要护着画集；每次咳嗽都侧过身怕吵到我；就连现在..."她抚平他攥皱的衣角，"生病了也先道歉。"

　　雨声中，林夏踮脚吻去他眼睫上的水汽："顾老师，偶尔也可以依赖别人的。"

　　数位板自动息屏前，最后的画面定格在两把伞重叠的瞬间。雨还在下，但有些温度，正在潮湿的空气里悄然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