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寄出的蓝》棱璩莳

3、画

　　第二天下午两点五十分，林夏已经坐在了日式料理店的包厢里。她提前半小时就到了，坐在角落里反复检查自己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关于漫画翻译的笔记。

　　三点整，顾言准时推门而入。他今天穿了件深蓝色的衬衫，衬得肤色更加苍白，但精神看起来不错。

　　"抱歉，让你久等了。"他在林夏对面坐下，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叠文件。

　　林夏摇摇头，目光落在他手里的文件上。这次的稿件比上次厚了许多，封面是手写的法文标题。

　　"这是新接的工作？"她小声问。

　　顾言点点头，翻开第一页："一部关于阿尔茨海默症的漫画，作者的父亲就是患者。"

　　林夏凑近了些，看着稿子上的画面。第一幅画是一位老人坐在窗边，手里拿着相册，眼神茫然。画面处理得很细腻，连老人手上的皱纹都清晰可见。

　　"这里..."她指着老人的眼神，"这种迷茫的感觉，翻译时要注意语气的把握。"

　　顾言认真听着，不时在稿子上做笔记。他的字迹很工整，像是印刷体一样。

　　讨论到一半时，顾言突然咳嗽起来。这次咳得比之前都要厉害，他不得不站起身，走到窗边。

　　林夏注意到他的手在发抖，脸色也变得很差。她赶紧倒了杯热水递过去："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

　　顾言摆摆手，从口袋里摸出药瓶："老毛病了，没事。"

　　林夏看着他服下药，突然想起什么："你...你是不是没吃午饭？"

　　顾言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被你看出来了。早上有个紧急会议，没来得及。"

　　林夏抿了抿嘴，突然站起身："你等我一下。"

　　十分钟后，她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回来了。这是她在隔壁粥铺买的，还特意让老板多放了些姜丝。

　　"趁热吃吧。"她把粥推到顾言面前，"空腹吃药对胃不好。"

　　顾言看着那碗粥，眼神有些复杂。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说："谢谢。"

　　林夏低着头摆弄自己的笔记本，耳朵尖微微发红。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居然敢主动做这些。

　　顾言慢慢喝着粥，包厢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勺子碰触碗壁的轻微声响，和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林夏。"顾言突然开口。

　　"嗯？"

　　"你为什么会选择画漫画？"

　　这个问题让林夏愣住了。她思考了一会儿，才小声说："因为...只有画画的时候，我才觉得自在。可以把自己想说的话，都画出来。"

　　顾言点点头："你的画里，总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

　　"什么感觉？"

　　"孤独。"顾言放下勺子，"但不是那种让人难过的孤独，而是...很安静，很温柔的感觉。"

　　林夏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没想到顾言能这么准确地读懂她的画。

　　"其实..."顾言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我很羡慕你。"

　　"羡慕我？"林夏惊讶地抬头。

　　"嗯。"顾言看着窗外的雨，"能够这样安静地表达自己，真好。"

　　林夏注意到他说这话时，眼神有些飘忽。她突然想起那把伞，还有伞柄上刻着的"C&Y"。

　　"那个...你母亲..."她鼓起勇气问，"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顾言的手顿了一下。他沉默了很久，才轻声说："她很温柔，总是带着笑。"

　　包厢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林夏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去世的时候，我才十岁。"顾言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从那以后，我就一直带着这把伞。"

　　林夏感觉眼眶有些发热。她突然明白了顾言身上那种若有若无的孤独感从何而来。

　　"对不起..."她小声说。

　　顾言摇摇头："没关系。其实..."他转头看着林夏，"我很高兴能把伞借给你。"

　　林夏不解地看着他。

　　"因为..."顾言笑了笑，"你是第一个，让我觉得可以重新开始的人。"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林夏心里激起层层涟漪。她感觉脸颊发烫，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笔记。

　　"继续看稿子吧。"顾言转移了话题，"这里有个场景我不太明白..."

　　讨论一直持续到傍晚。临走时，顾言突然说："下周有个漫画展，要不要一起去？"

　　林夏犹豫了一下。她一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但想到能和顾言一起去，又有些心动。

　　"我...我可以考虑一下吗？"

　　"当然。"顾言温和地说，"不用勉强自己。"

　　回到家后，林夏打开电脑，却画不下去。她满脑子都是顾言说"重新开始"时的表情。

　　她打开《雨夜》的文件夹，新建了一个文档。笔尖在数位板上游走，一个撑着黑伞的男人渐渐成形。他站在雨中，背影挺拔却孤独，眼神温柔而悲伤。

　　画着画着，林夏的眼泪不知不觉掉了下来。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对这个仅仅只见了几面的人有了好感。

　　这个认知让她既害怕又期待。害怕的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份感情；期待的是，也许这一次，她真的可以不再孤单。

　　她拿起手机，给顾言发了条消息："漫画展...我想去。"

　　顾言的回复很快："好，我等你。"

　　林夏看着这条消息，感觉心里暖暖的。她突然觉得，也许那把伞，真的能带她走出漫长的雨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