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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郭大勇抬眼一瞧,大刘手中那对核桃,仿佛一把寒光凛冽、锋利异常的尖刀,直直地刺入他的胸膛。候四从这个世界消失,足足有十五年了。时光悠悠,小城曾经发生的血案,已渐渐被人们淡忘。官方给出的结论是,铁矿之间因掠夺资源产生连环纠纷,外雇的小弟一时冲动,将本地老大杀害。当时,案发地饭店靠近市民公园,那里没有监控录像,凶手借着夜色逃之夭夭,所以至今仍未将其缉拿归案。
      郭大勇的脸色瞬间变得不自然起来,那对被摩擦得铮亮、泛着微光的核桃,恰似候四临死前瞪大的双眼,正怒气冲冲地凝视着他。郭大勇只觉浑身发冷,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冷战。大刘究竟有着怎样的背景,他一无所知。前一段时间,为了结清账款,他托城市景观委的苏玉峰请大刘吃了三次饭,可因为政府款项迟迟未拨,这事就一直拖着。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刘,今日却堂而皇之地坐在沙发上,手里把玩着候四的旧物,气定神闲地盘着核桃,这让郭大勇心底涌起一股无声的恐惧,他愈发觉得前路艰难,甚至想着哪怕去工商银行找朱行长贷款,也要把大刘的这笔钱一次性付清,正所谓 “阎王不欠小鬼钱”,以免再生是非。
      郭大勇在成事之前,曾在□□闯荡,捅过人、砸过店,是个让人望而生畏的狠角色。正因为他够狠,旁人都畏惧他,他也因此成了某些人的 “保护神”。前些年,矿山占地的工作推进困难,总能瞧见他的身影。他挨家挨户地送米、送面、送鸡蛋,一口一个 “大爷”“大娘”“嫂子”,嘴里说出的话,仿佛裹了蜜糖般甜。人们大多都低眉顺眼地接受了这些 “好意”,乖乖地签字画押。那时,郭大勇在民间的威望甚至比政府干部还高。大家都害怕自家的看门狗被当街打死,毕竟一条条红冠黑身的毒蛇,曾成群结队地在院落里出没。也正因如此,郭大勇在民间被称为 “丧门神”。凭借着这所谓的 “神” 的影响力,他插手乡村公路建设,各个乡镇里最好干的标段,几乎都被他揽入囊中。
      “郭老板,你说的那些话可没道理,政府可从没欠过我钱。我这儿的每一张单据,可都有你签的字,还有白纸黑字的欠条。我必须找你要钱,这跟其他人可一点关系都没有。”
      大刘也不是好惹的。这小城就巴掌大的地方,街面上数得着的那几个混混,用老百姓常说的话来讲,“扒了皮都能认出他的骨头”。他要是没点真本事,哪敢跟郭大勇在生意上有往来。
      “老刘,你别急眼嘛!我说的可都是实情,金县长进去了,这笔钱什么时候能批下来,谁也不敢打包票。钱又不是石头,随便就能装满一汽车。”
      大刘闭着眼睛,从兜里掏出核桃,耐心十足地来回盘弄着,气定神闲,仿佛进入了一种物我两忘的状态。郭大勇看着大刘手里的核桃,顿时打了个激灵,这核桃候四盘过,他再熟悉不过,如今怎么会落到大刘手里?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候四曾是小城里的老大。当初,在西山发现了储量丰富的软铁矿,为了促进当地经济发展,上面默认了有能力的民间人士对铁矿资源进行开发。原本绿树成荫、飞鸟成群的大美西山,几乎在一夜之间,就成了矿老板们投资开发的热土。候四跳了出来,纠集了十七八个小弟,代表当地老百姓与矿老板们展开争斗。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拿起刀,对着自己的胳膊就是一刀,鲜血瞬间涌出。
      第一个进驻西山的矿老板,名叫鲁宏进,是辽西一个十足的老大。他靠着大哥的庇护,再加上江湖上难兄难弟的支持,才有胆子到这里开矿,做着日进斗金的美梦。鲁老板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可像候四这样对自己都能下得去狠手的人,他还是头一回见。干大事就需要这种天不怕地不怕,关键时刻敢流血、不计后果的狠角色。鲁老板赶忙掏出手绢,给他包扎伤口,在众人的注视下,有条不紊地将这刀影血光之事处理得风轻云淡。
      “老弟,这肉身可是父母给的,可不能随意糟蹋。”
      “急眼了,我不光敢向自己开刀,还能剁几个鸟人的手指头。”
      “老弟,你够狠。这里这么多人,我就服你。跟着哥干,有钱一起花。”
      鲁宏进在凌水大酒店与候四结拜为兄弟,誓言有难同当、有福同享。鲁宏进在叶城给候四买了楼,还把他的爹妈、老婆、孩子全都接到叶城生活,这一系列举动都是为实施下一步宏伟目标做铺垫。
      没过几天,候四就摇身一变,成了鲁宏进麾下的主将。他不喜欢别人喊他 “候总”,便号令手下喊他 “四哥”。那时,郭大勇就是候四手下的打手。
      候四信佛,还供奉着关老爷,从骨子里就瞧不起那些只会吹牛、油嘴滑舌的人渣。他在鲁宏进手下当差,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占地盘、看地盘,也就是俗称的护矿。公司成立了护矿队,他便是举足轻重的队长。一时间,西山里大大小小的铁矿多达八十多家。这些铁矿规模不大,都是小打小闹,而在每一个铁矿的背后,都隐藏着诸多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内幕。僧多粥少,很多铁矿趁着黑夜越界采矿。常常有小矿趁着候四他们忙不过来,在后半夜开着挖掘机,领着七八辆翻斗车,到他们的矿区偷挖矿石。候四心里清楚,开挖掘机、大翻斗车的大多是当地人,每次他都只是虚张声势,并不想真动手,毕竟他自己也是当地人,和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千丝万缕的关系。他是队长,郭大勇是副队长,他隔三岔五就会给郭大勇敲打一番。
      “开铁矿就是打快柴禾,大人物的脸色说变就变,指不定哪天就不让开采了。鲁总无所谓,一拍屁股就能走人,可你是当地人啊,要是把当地人都得罪遍了,将来还怎么在这儿混?冤家宜解不宜结呀。”
      “四哥,谢谢你提醒。”
      “我不在的时候,你做啥事都得跟我讲一声,千万别听鲁总的瞎忽悠,打打杀杀的,搞出大事来,自己吃饭的家伙可就保不住了。”
      “四哥,我就是你的小弟,亲弟弟,我肯定听你指挥。”
      冬至前一天深夜,天空阴云密布,棉絮般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洒在连绵起伏的西山铁矿开采区。一台小松挖掘机,后面跟着十三四台大翻斗车,关掉了所有灯光,悄悄地潜入了鲁宏进的矿区。他们白天就已经踩好了点,挖掘机将沙土层掀开,下面全是软体铁矿砂。挖掘机拉开架势,装满一翻斗车铁矿砂只需七分钟。当装到第十车的时候,藏在暗处的郭大勇领着小弟们,挥舞着铁棍、片刀,将挖掘机和翻斗车团团围住。郭大勇一把将开挖掘机的司机从车楼里拽了下来,一拳砸在司机的脸上。
      “狗娘养的,敢到我们鲁总的地盘挖矿,我看你们是活不耐烦了。”
      挖掘机司机当时就被打懵了,手捂着鼻子,鲜血顺着手指头缝汩汩往外流。郭大勇手下的那帮小弟,把翻斗车的司机们全都拽了下来,让他们抱着脑袋蹲在地上,那场景就跟警察抓捕罪犯似的。
      “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别抓住我们不放,你们得找我们老板。我们老板没发话,我们哪敢来这儿干活?”
      翻斗车司机们心里直发慌,不知道这些家伙还会怎么折腾他们这些无辜的司机。他们就是打工干活的,老板让怎么做就得怎么做。虽说他们心里都清楚,这种行为就是明目张胆的偷盗。

      郭大勇抄起手机给鲁宏进打电话,嘀嘀咕咕说了二十多分钟。郭大勇挂断电话,冲着小弟们发号施令。
      “弟兄们,把他们腿打断,咱们让警察来处置。”
      郭大勇给西山派出所打电话,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派出所马上出警,将伤者直接送到医院救治。挖掘机司机和翻斗车司机按偷盗定性,在七矿刘老板的周旋下,每人交了一万元罚款,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当然,这笔钱都是由刘老板个人出的。刘老板不但替司机们掏了罚款,他们的医疗费、务工补助费,也全由刘老板一人承担。
      “弟兄们,跟着我让你们受苦了,我绝不会亏待大家,凡是那天晚上干活的司机,每人我给十万元。”
      这刘老板可不是一般人,在蒙西地区有多家煤矿,在山西大同有一个大型煤场,还涉足过稀土贸易,在北京、天津、青岛、海南等地都有多处住宅。小道消息称,他还保养了多名当红歌星。他隔三岔五还会到瑞丽去赌石头,那可是财大气粗、神通广大的人物。
      郭大勇敢把刘老板手下的人打残,在鲁宏进眼里,这可是大功一件。鲁宏进早就觉得候四这家伙办事有时不太地道,关键时刻总是前怕狼后怕虎,爱耍滑头、当好人。他便有意让郭大勇取代候四的位置,直接把郭大勇提拔为护矿队副队长,而候四依旧是队长。那时,郭大勇长得膀大腰圆,留着茶壶盖头,胳膊上刺着一条龙,后背上则是龇牙瞪眼的骷髅头,模样阴森恐怖,让人望而生畏。郭大勇当上副队长第三天,就在城里开了红玫瑰 KTV,在月月食府对面开了一家鸿运按摩店,平日里抽着中华烟,每天都换不同的妹子作陪,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滋润。
      候四那段时间其实挺倒霉的。他媳妇被确诊为乳腺癌,好在是初期,要是积极治疗,切除病灶后和正常人也没什么两样。他虽混迹江湖,但也是个性情中人。他老婆名叫明秀丽,是教育局明万春的独女,他们是同学,夫妻二人伉俪情深。他向鲁宏进告假,说明了具体原因,还把在医大附属医院的诊断证明放在了办公桌上。鲁宏进拍了拍候四的肩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老弟,媳妇乳腺出了问题,这可是大问题,得赶紧治疗。去中国医科大也行,在那儿我能找人帮忙。最后还得去北京,北京大医院多,别怕花钱,人是最重要的。咱哥们关系好,我先给你拿十万,不够你尽管说。”
      候四便彻底把矿上的事抛在了一边,带着媳妇在北京治病。在老岳父的帮助下,找了不少熟人,挂专家号,进行了一系列的检查。整整折腾了两个月,他们才回到家里,但始终不敢离得太远。矿上的人都知道他在陪老婆治病,所以没有特别紧急的情况,谁也不好意思去打扰他。直到有一天,七矿刘老板手下一个叫秦虎的人打来电话,他才知道出大事了。
      “四哥,我们大老板都拍桌子了,你们下手也太狠了吧。我们大老板说了,你们让他日子不好过,他就会让你们的日子更不好过。”
      候四挂断电话,像个撒了气的皮球,软趴趴地坐在沙发上。他在江湖闯荡多年,对在西山开矿的大大小小老板的背景都了如指掌。七矿刘老板的能量实在太大了,可在这个县城,却几乎没人清楚他的底细。他黑白两道通吃,官商勾结、警匪勾连,就没有他办不成的事。如今,刘老板顺藤摸瓜找到了他头上。
      “秦总,这段时间我老婆得了乳腺癌,我有三四个月没在单位了。我现在一门心思都在我老婆身上,其他的事我实在顾不过来。我说的句句都是实情,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
      候四挂断电话,浑身瑟瑟发抖。明明是烈日晴空,可他却感觉有比浓墨还黑的云彩漫卷而来,遮蔽了所有的光亮。七矿刘总拍桌子的画面,在他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来:刘总头发直立,眼睛瞪得像鼓起的气球,牙齿咬得咯吱作响,从嘴里吐出的话,仿佛都冒着烟火。
      “四哥,你说别的没用,我们大老板说了,你是鲁老板的护矿队长,他不能找别人,因为你是头,是管理护矿队的头。找你们鲁老板,或者找你小弟大勇,都不合适。”
      “秦总,刘总这么说可就没意思了,这简直就是混蛋逻辑。我候四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头一次遇上这么糊涂的人,真是不可思议。”
      秦虎气得把桌子拍得叮当作响,恨不得隔着电话给候四两个耳光。
      “四哥,当初你可是拿了刘老板的好处,一年拿 10 个 W,钱你拿了却不办事。四哥,你这事办得可就不地道了。”
      候四心里明白自己理亏。刘老板在西山落脚时,头一件事就是把地面上混的弟兄们召集到太阳宫,让大家尽情玩乐了好几天。草原上的烤全羊、沟帮子烧鸡、赤峰的对夹、平泉的羊汤,只要你能叫得上名的美食,都会端上桌,那味道正宗得很。在太阳宫选秀阁,一大排美女整整齐齐地站在那里,任人挑选。刘老板还提前跟当地有关部门打好了招呼,只要别闹出人命,大家就可以放心大胆地玩乐。候四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为了给刘老板面子,他只是找了三五个小弟搓几把麻将,赌注都不大,一把也就三五百的输赢。刘老板把他叫到自己住的辽王行宫房间,主动给他点烟,那是外国烟,全是外文。候四摆了摆手,他对蒙西来的刘老板一直心存戒备。他靠着不怕生死的那股狠劲,给各个矿老板当保镖混口饭吃。在江湖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他见识过太多明争暗斗、血肉横飞的残酷场面,所以对于来路不明的吃食、烟酒,他都不会轻易入口。
      “四兄弟,你连大哥都信不过?”
      刘老板操着蒙西口音说道,候四侧耳倾听,却愣是没听明白啥意思。还是比较熟悉的猴子(真名候树发)给做了翻译。
      “刘老板的意思是说,候四兄弟你挺谨慎呀,大哥好心给你一支烟,你却吓得瑟瑟发抖,怕是大哥在烟里给你下毒吧。”
      候四本想仰天大笑,可看到刘老板那张满是坑坑洼洼、黑森森的脸,他隐隐约约有种不祥的预感,觉得还是要尽量远离这个黑煞神,跟他走得太近,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招来灾祸。候四靠耍狠斗勇成为这个小城的老大,在周围百余公里也算是一霸,平日里有恃无恐、比比划划,可对于各方有头有脸的人物,尤其是蒙西来的刘老板,他从包头、集宁、鄂尔多斯等地的哥们口中得知,刘老板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就连政府里的某些领导都和他勾肩搭背。他弄死身边一个小弟,就跟踩死一只小蚂蚁似的。他和当地公安里的某些人打好招呼,告诉死者家属人是死于车祸,然后多给家属钱,比正常交通事故赔偿的两倍三倍还多,用钱把家属的嘴堵得严严实实。谁能不被钱打动呢?就这样,罪恶被掩藏在了光天化日之下。所以,候四对刘老板格外提防,表现得十分抵触。
      “刘老板,你想多了。这几天我咽炎犯了,医生特意嘱咐我,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把烟戒了,连着喝半个月的小汤药,咽炎保证能除根。”
      刘老板把烟放到一边,一挥手,有人拿来一个废旧的档案袋,上面写着 “某某中学学生档案”,还盖着鲜红的印章,不过已经被拆封过了。
      “四兄弟,大哥今儿就是想交你这个朋友。我先给你拿十个 W,等大哥在这儿挣大钱了,肯定不会忘了你的好。我这矿买得挺糟心,挖了二十米还没挖到啥好东西。我架子都搭起来了,手底下这么多人,吃喝拉撒都得花钱。以后保不齐会到各个矿上借点光,你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时候,就别太较真。”
      候四的脸色瞬间变得如同被抽干了血色,惨白得近乎透明。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刘老板递来的那个破旧档案袋,内心似有惊涛骇浪翻涌,抗拒的念头如潮水般一波接着一波,可他的手却像不受控制一般,缓缓伸了出去,接过了这份 “烫手山芋”。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袋子里装的,是整整十捆百元大钞,那是一份足以改变许多事情的沉重 “馈赠”。
      回到家中,候四脚步匆匆,身影在昏暗的过道里显得有些仓皇。他径直来到仓房,熟练地打开那个隐秘的夹层,将档案袋小心翼翼地塞了进去。这个夹层,宛如他内心深处最私密的角落,藏着他过往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与挣扎,而如今,这份带着复杂意味的 “礼物” 也被隐匿其中,成为了他心底又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日子如流水般悄然逝去,忙碌的生活渐渐将候四对这件事的记忆尘封。原来,刘老板在反复权衡之后,认定西山这个矿场犹如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在这里,投入的成本与产出的效益严重失衡,继续经营下去,只会不断消耗精力与财力。于是,他大手一挥,只留下十几个人看守,自己则决然地返回蒙西,全身心投入到更为宏大的商业布局中。西山这片土地,地处偏远,经济发展滞后,当地政府官员行事风格保守,总是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刘老板纵使怀揣着经天纬地的雄才大略,在这样的环境中,也犹如猛虎被困浅滩,难以施展拳脚,最终只能无奈选择放弃。
      然而,命运的轨迹总是充满了难以预料的转折。不知受到何人蛊惑,刘老板竟突然心血来潮,派遣车队闯入鲁总的地盘寻衅滋事。一时间,矿区内机器的轰鸣声、人们的叫骂声、车辆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乱成一团,原本平静的矿区瞬间被搅得鸡飞狗跳,仿佛陷入了一场小型的战争。候四得知此事后,心中的愤怒如被点燃的火药桶,熊熊燃烧。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坚定与愤怒,固执地认为,这件事与自己毫无关联。在他看来,越界采矿这种行为,本就是不折不扣的强盗行径,是对规则和他人权益的公然践踏。刘老板此次偷鸡不成蚀把米,完全是自作自受,咎由自取,与他候四没有半分因果联系。
      “秦总,你把你们公司的账号发给我,我一到家就把这十万元给你转过去。虽说我和你、和刘老板往日里也算称兄道弟,交情不浅,但你让我袒护你们这种明目张胆□□的恶劣行为,我实在做不到。” 候四拿起电话,语气坚定,一字一句都掷地有声。他的眼神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心中有着自己坚守的底线,深知好男儿有所为有所不为。钱固然重要,但明显违法的钱,哪怕是冒着生命危险,他也绝不敢沾染。江湖之路,充满了波谲云诡的变数,官场更是风云变幻、错综复杂。唯有保持内心的安稳与坚定,不被一时的冲动冲昏头脑,才能避免一失足成千古恨,留下终身难以弥补的遗憾。
      候四强忍着满心的怒火,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矿上。刚踏入矿区,他就敏锐地察觉到,郭大勇如今已是今非昔比,整个人的行事风格愈发嚣张跋扈,眼神中都透着一股不可一世的傲慢。按照以往的规矩,但凡处理特别重大的事情之前,都应该向他这个堂堂正正的护矿队队长请示汇报。可此时的候四还被蒙在鼓里,全然不知郭大勇早已与鲁宏进暗中勾结,达成了一笔见不得光的交易 —— 只要郭大勇给七矿刘老板一点颜色瞧瞧,让他知道这里的 “规矩”,就能马上被封为副队长,获得梦寐以求的地位与权力。
      候四来到自己办公室门前,像往常一样伸手去开门,却发现门被紧紧锁住,怎么也打不开。他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 “川” 字,怒火 “噌” 地一下冲上头顶,他用力地砸着门,“咚咚咚” 的声响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仿佛他内心愤怒的宣泄,又似在向这个不公的世界抗议。这时,周会计从旁边的办公室探出头来,半个身子露在外面,脸上带着一丝尴尬与犹豫的神情,不紧不慢地揭开了一个让候四震惊不已的秘密:“候总,你的办公室已经被鲁总给调换了,紧挨着门卫的那间才是你的,这间已经给郭大勇了。年前,鲁总开会宣布郭大勇为护矿队副队长,每个月工资还涨了三千呢。”
      听到这番话,候四的脸瞬间黑得如同被烧焦的锅底,仿佛被一层浓浓的乌云笼罩,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着内心的愤怒,缓缓推开了那间所谓属于自己的新办公室。屋内一片狼藉,地面上落满了厚厚的灰尘,足有铜钱般厚,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这里长久无人打理的荒凉与破败。办公桌少了一条腿,歪歪斜斜地用红砖垫着,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它吹倒,摇摇欲坠的样子就像候四此刻摇摇欲坠的地位。椅子也是从其他办公室淘汰下来的破旧玩意儿,坐上去吱呀作响,仿佛在发出痛苦的呻吟。候四大步走到窗前,双手用力地拉开窗帘,明晃晃的阳光一下子照了进来,可这温暖的阳光却驱散不了他心中的阴霾,反而让眼前的破败显得更加刺眼。他从橱柜里找出一张报纸,铺在沙发上,一屁股坐了下去,掏出手机给郭大勇打电话,然而听筒里却始终传来 “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的提示音,仿佛是命运对他的又一次无情嘲讽。无奈之下,他关上办公室的门,开着车回到了家里。
      路上,候四的心情渐渐平复,他想起了刚刚做完手术的妻子明秀丽。医生的嘱咐在他耳边回响,要给妻子补充营养,让她尽快恢复身体。于是,他特意在市场上挑选了土鸡和羊肉,希望能给妻子一份温暖与关怀。回到家中,明秀丽一眼就看出了候四的异样:“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关切与担忧。“这几天没休息好,过几天就好了。” 候四强装镇定,挤出一丝微笑,试图掩饰内心的痛苦与烦恼,不想让妻子担心。“你这段时间没在矿上,是不是有人算计你?现在的人啊,在利益面前都变了,明争暗斗,互相算计、互相利用。你可得长个心眼,别傻乎乎地干实在事,到时候把自己搭进去。” 明秀丽关切地说道,她的话语中充满了对丈夫的担忧与关爱。其实,候四心里明白,自己已经被鲁宏进算计了,鲁宏进和郭大勇全身而退,却把他推向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但这些烦心事,他实在不敢跟明秀丽诉说,生怕她一着急上火,病情加重,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我那些狐朋狗友听说你手术顺利,非得要随个份子。咱家又不缺钱,我一个都不想收,可他们却不依不饶,磨磨唧唧的,真让人劳心费神。” 候四拿着手机,翻出那些哥们发来的信息给明秀丽看,屏幕上满是 “四哥”“四嫂” 之类的祝福语,大家都不约而同地表示要当面表达心意。明秀丽看着这些信息,心情大好,她觉得候四在圈子里混得很不错,有这么多小弟围着他转,心中满是自豪。“你的那些小弟,一个个看着虎头虎脑的,可都不太把钱当回事,这不是长久之计啊。他们早晚都得走正道,要张罗着结婚、养孩子,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你得跟他们讲清楚,可别耽误了人家的大好前程。这钱啊,说啥都不能要,俗话说得好,拿人家手软,吃人家嘴短。” 明秀丽语重心长地说道,她的话语中充满了对年轻人的关心与期望。“这些年我对他们可不薄,只要他们不做出格的事,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管这些小弟啊,可不能太较真,社会上的事儿,哪能像你熟悉的财务数据那样,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分得那么清楚呢。” 候四无奈地回应道,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疲惫与无奈。
      明秀丽只听闻候四被人称作 “四哥”,觉得颇有大侠风范,却全然不懂江湖的险恶,更不清楚□□上人与人之间那种明争暗斗、你死我活的凶险场面。她是个内心纯净、欲望单纯的女人,在她心中,只要候四对她好,一家人平平安安,那便是最大的幸福。
      与此同时,郭大勇也接到了手下小弟的报告,得知候四回公司转了一圈后黑着脸离开,眼睛里还冒着火星子,他心里清楚,估计要有事情发生了。回想起刚当上副队长那会儿,郭大勇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整个人得意忘形,不可一世。在鲁宏进眼里,候四早就成了一颗碍眼的钉子,恨不得立刻拔掉,以绝后患。正所谓 “一个石槽上拴不住两头叫驴”,鲁宏进和候四闹掰,本就是迟早的事,只是谁都没想到,这一天竟来得如此突然。归根结底,还是鲁宏进太过心急,急于巩固自己的势力,才导致了这场矛盾的提前爆发。
      “四哥,你啥时候回来的,嫂子的病没事吧?” 郭大勇拨通了候四的电话,假惺惺地问候道,语气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兄弟呀,我去北京这段时间,你在鲁总的领导下进步挺快,我都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啊。” 候四回应道,他向来说话声音柔和,即便此刻心中满是怒火,可语气里依旧带着一贯的温和,哪怕是当年拿着刀子直扎别人胸口时,脸上也总是保持着一种慈祥的微笑,所以道上的人背地里都喊他 “笑面虎”,而此刻,这微笑背后,却藏着无尽的苦涩与隐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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