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那个人类》黄七柚

3、第 3 章

　　时间拨回到两小时前。
　　晚上十点。

　　将其他两人安全送回住处后，宋问青回到租住的公寓，照常先打开微信，看看有没有新的邀约。

　　近几个月，乐队人气显著上升，时常就有一些俱乐部、酒吧邀请着去演出，多数都挺正规的，但宋问青在接下前还是会去好好甄别。

　　毕竟粉丝群体里有不少女孩子，像酒吧这种鱼龙混杂的场所，实在很难保证安全。
　　他得对她们负责。

　　仔细筛选过场地，挑挑拣拣一两家，回复过去。

　　列表下滑就看到养母梁吟秋，八点左右给他发了一条消息：【最近忙么。】

　　宋问青受宠若惊。
　　赶紧回道：【还行。】

　　没想到都这个点了，梁女士竟然还没睡。

　　母亲：【马上就是七月十五了，你弟弟明希还在国外，爷爷的意思，今年你替明希回祖宅祭祖。】

　　宋问青一下被这条消息砸得有些懵圈。

　　自从八岁，梁女士夫妇将他从孤儿院领回宋家，宋爷爷就没正眼看过他，这些年也没叫他回去过，怎么这会儿突然叫他替明希祭祖？

　　打算认他了？

　　一想到这种可能，宋问青还是很欢喜的，忙不迭回了句：【好。】

　　对方又在输入中。
　　母亲：【这么晚了，早点睡，熬夜伤身。】

　　短短一行话，宋问青盯着来回看了不下三遍。

　　梁女士夫妇这十几年来，虽说没亏待过他，也谈不上有多亲厚。

　　尤其成年搬出来后，一年到头发不了几句消息，这冷不丁的叮嘱，意外又叫他无所适从。

　　宋问青缓了许久才想起回复。

　　立马点击输入框打了一行又一行，问她身体怎么样？父亲最近还好么？明希马上要毕业了，是打算让他回国还是留在国外念大学……

　　直到那小小的输入框，盛满了文字险些快要溢出来，宋问青怔然停下。

　　这么多字，母亲看了会头疼吧。

　　随后，他又一个字一个字的删除，斟字酌句了半天，只留下不出错的：【好。】

　　跟着退出聊天界面。
　　世界也好像一起安静下来，只听到中央空调在呼呼运转……

　　这样不知道维持了多久。

　　宋问青最终将手机倒扣放下，转而拿起一旁粉丝送的信件，拆开后认真看。

　　眼睛在看，心，却不由自主地飘回到八岁那年。

　　他牵着梁女士的手，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跨进宋家祖宅，在迷宫似的大宅子里七拐八弯。

　　一路上，他见到了彼时仅四岁的弟弟宋明希，圆乎乎的包子脸，怀里抱着一只垂耳兔样式的玩偶藏在假山石岩后，歪着头冲他好奇眨眼。

　　之后是宋父、宋家二叔，再就是一脸严肃的宋爷爷。

　　当他拄着龙头拐杖垂眸扫视下来时，宋问青下意识想往梁女士身后藏。

　　但一回头，梁女士不见了！

　　宋父很快也不见了，面前只剩下眯着眼笑的宋二叔，和宋爷爷。

　　耳边清晰地传来一家三口欢乐的声音。

　　他努力想要回头，却怎么也转不过身，只能看着近在眼前的房屋缓缓打开。

　　一张巨大的囍字就贴在堂屋正中央。
　　下方香炉上，四根线香徐徐飘升，而两侧，一对龙凤烛正在噼里啪啦燃烧着。

　　他再低头一看，身上竟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身喜庆的长袍马褂，手里还捏着一截鲜艳的红色绸缎，红绸另一端连接到屋内，系在案台用红布罩住的物体上。

　　宋问青本能地想逃，双脚却不听使唤硬往屋里走。

　　正要跨进门槛，忽地一阵风吹来，拂开桌上红布一角，隐约可见“之墓”二字。

　　他吓得立刻扔掉红绸。

　　“宋问青……”
　　一道清清浅浅的女声从身后响起。

　　是谁？
　　谁在喊他？

　　眼角下方缓缓伸过来一只手。苍白的手背，不见一丝纹理和血管，唯独五指指尖染着刺目的红甲油。

　　宋问青整颗心都吊了起来，偏偏双脚像被钉子钉在原地似的没办法挪动分毫，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不似常人的手即将攀到他臂膀上。

　　别过来。
　　别过来！

　　霎时，一道金光闪过。

　　宋问青伴着凄厉的惨叫猛然睁开眼。

　　转动眼珠环视熟悉的四周，再看手里读到一半的信，大口大口喘息。

　　原来是梦啊。
　　这梦……可太糟糕了。

　　他放下信纸抹把脸，缓过那一阵儿起身去洗澡。

　　进了浴室正打算脱下衣服，习惯性一摸兜，没成想摸出一手的灰。

　　他明明记得，兜里塞的是一枚平安符啊。
　　怎么变成灰了？

　　宋问青当下澡也不洗了，转头拿起手机问小渡。

　　之前曾听说他爷爷是茅山道士，是不是算出他有什么事，才叫小渡特地送他一张平安符？如今符烧成灰了，还有用么？

　　小渡：【哥别担心，没什么大事∩_∩】

　　宋妈：【没大事，符纸会烧成灰？】
　　宋妈：【我遇到不干净的东西了？】

　　仅仅只是遇到，可没这么大威力。

　　林渡至今也很少见到明目张胆在普通人面前现身的鬼，他这十有八九被缠上了。

　　可是怎么缠上的呢？

　　宋哥保研后这段时间，就一门心思窝在家里谱曲写词，哪儿也没去啊。

　　林渡想半天没什么思绪，果断放弃。

　　小渡：【我也不确定，哥要不明天有空来村里一趟，叫我爷爷好好看看。】

　　对方输入又输入……
　　宋妈：【好。】

　　-

　　第二天一早，宋问青就驱车开往几十公里外的乡下。

　　乡间道路并不宽敞，抵达林氏丧葬铺附近，他熟练地找个地方先停车，转身从后备箱拎出几盒适合老年人的补品步行过去。

　　“宋哥！这么早啊。”
　　还没走到丧葬铺，就听到一道朝气蓬勃的声音。

　　宋问青看看前又回头看看后。

　　“我在上面。”

　　顺着声音仰起脸，林渡正站在丧葬铺隔壁院子二楼阳台，握着扳手敲了敲肩。

　　宋问青后退几步，扯着嗓子问：“你在那儿干嘛呢？”

　　“这是我邻居爷爷家，早上来说家里空调外机出了点毛病，我来看看。”林渡边将外机壳子装回去边对他道：“你先进屋吧，我爷就在店里。”

　　下一秒，林老头背着手从店里出来。

　　宋问青原本还想等一等他，这下看到人，不得不赶紧过去打招呼。

　　“林爷爷好，您还记得我么？我是宋问青，小渡的大学同学。”

　　“记得记得。”老爷子连连点头。

　　刚放暑假那会儿，乐队应邀去外地的一个草坪音乐节，需要在那边住一晚，宋问青特地来打过招呼。

　　“小渡跟我说了你的事，先进来吧。”

　　宋问青应了一声，拘谨地跟着人进丧葬铺，迎面就发现铺子里还有位白眉老人。

　　他礼貌地喊：“爷爷好。”

　　老人弯着眼笑呵呵地，“你是小渡同学？”

　　宋问青：“是。”

　　“长得真不错，今年也20了？”

　　“22，比小渡大两岁。”

　　“哦！大学毕业了吧。”

　　“对，毕业了。”

　　“工作没？还是读研啊？”

　　“已经保研了。”

　　“保研？那成绩蛮好的啊，有对象……”

　　“王爷爷，您搁这儿查起户口来啦。”不等老爷子嘚啵嘚啵继续问，林渡拎着工具箱大步跨进来，“您不就一个孙子，刚有女朋友嘛，问人家有没有对象干嘛。”

　　“你看你说的，村里还有不少姑娘呢。”

　　“得啊，现在可不流行介绍那一套。”林渡将工具箱塞柜台下，摘了工作手套拍拍手，“空调外机给您修好了，您回去开了空调试试，不好使，我再叫专业的师傅来看看。”

　　“你们这些年轻人，介绍对象都不要，哎！”老爷子年纪大了，但眼睛不瞎，看出人有事，拄着拐杖摇摇头走了。

　　林渡目送他安全到家，收回视线才将注意落到宋问青手里，“哥，你来就来，整那些虚的干嘛。”

　　话落，林老头悄默声往他脑袋上一拍，“人比你懂礼数多了，还不搬椅子来给人家坐。”

　　林渡难得没呛声。

　　趁他去搬椅子的空档，林老头大致扫了眼面前的青年。

　　和林渡跟他说得大差不差，眉间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黑气，确实像是被什么给缠住了。

　　林老头：“听小渡说，你昨晚还做噩梦了？”

　　宋问青点头，“对，而且很奇怪。”

　　林老头：“说来听听。”

　　宋问青将梦境一五一十复述出来。

　　以往做梦，醒来要么不记得，要么只有模糊一点印象，只有昨晚的噩梦叫他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此时，林渡也搬了椅子回来，倒杯水递过去，双手撑着柜台听得津津有味。

　　直到宋问青说完整个梦境，老爷子才出声：“贴囍字的地方你熟悉么？”

　　宋问青：“像我家祖宅里的房子，具体我也不太清楚，没怎么回去过。”

　　老爷子又问：“你家哪里的？”

　　宋问青：“离得不远，莲城。”

　　林渡：“就隔壁市啊。”

　　宋问青回头应他：“对。”

　　老爷子沉吟片刻，打断他们的交谈：“莲城，宋家，是那个搞建筑开发的宋起仁宋家？”

　　“是。宋起仁……是我爷爷。”说出口，宋问青就有些不自在地蜷了蜷手指。

　　一方面不是亲的。更重要的，宋氏建业早年出过事，工地上死过人，名声不大好听。

　　林老头又仔细端详了他的五官，转头问林渡：“你怎么看？”

　　林渡被他一下问得发懵，用手撑开眼睛：“我怎么看？我瞪大了看啊。”

　　“别耍宝。”林老头拍下他的手，认真说：“你不是也跟那女鬼接触过。”

　　宋问青：！！！
　　我听到了什么？

　　林渡心虚地冲他笑笑，挠着后颈凑老爷子边儿上，小声道：“既然梦到老家，肯定跟那边有关，您问我干嘛？赶紧的，该灭的灭，该收的收呗。”

　　“灭？收？”林老头两手一摊，“女鬼不现身，我上哪儿灭，上哪儿收去？”

　　林渡：“引呀，引出来收。”

　　林老头又问了：“谁去引？”

　　问完，祖孙俩默契转头，一道儿看向宋问青。

　　宋问青被他们看得浑身发毛，险些坐不住，赶紧又道：“还有件事，昨晚我母亲叫我十五回祖宅祭祖。”

　　原本他是开心的，祭了祖就代表他被正式接纳为宋家人，现在结合这件事再想，总透着股不对劲。

　　“这两件事……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七月半不就是要回乡祭祖嘛，能有什么关系。”林渡不以为然，“您说是吧，爷爷。”

　　老爷子没附和，摆正了神色对宋问青道：“既然你觉得有关系，那就回去一趟看看。”

　　宋问青：“林爷爷跟我一起么？”

　　老爷子摇头，指向店内四角的纸扎人，“马上七月半了，这店里一时半会儿走不开人，还有两家法事等着我呢。”

　　他话头一转，“不过我可以叫个人跟你一起回去。”

　　林渡原本老老实实在旁边听着，一双手猛地摁在肩膀上。

　　他笑容不变：“爷爷这是什么意思？哦，我懂了，您饿了，我给您下面条去。”

　　抬腿想跑，一把被林老头拽回。

　　老爷子指着人，对宋问青道：“就叫他跟你回去。”

　　林渡：“啥玩意儿！”
　　林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