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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第一百四十六章 死者已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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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辆马车缓缓行驶在一条荒废多年的官道上。
月已西沉,天就快亮了。
马车里的人,却是整夜未睡。
华君岩从始至终都抱着华羽飞的尸身,片刻不曾离手。南宫玉几次想从他手中接过华羽飞的尸身,都被他无视了。他不说话,也不哭泣,就那么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抱着儿子的身体,一坐就是一整夜,连挪动都不曾挪动半分。
马车里还坐着另外三人,一个自然便是梅青,而另两人便是蓝放夫妇。木离自觉不适合在此种情况下和华君岩等人见面,便将木秀儿和依依带走了,走了另一条道。
梅青哭了一整夜,却又不敢放声哭泣,只是低低地压抑着声音呜咽着,到得后来,喉咙又肿又痛,眼睛也肿得像个核桃一般。她便坐在华君岩身旁,却始终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华君岩,那个疼她爱她宠她的华大哥就这么静悄悄地没有半点预兆地死在了她怀里,她自己尚需要人安慰呢,又如何去安慰别人?
季疏桐几次想要安慰梅青,却惹得她哭得更大声,自己反倒陪着落了不少泪。
蓝放亦是束手无策,只得随她去了。
南宫玉便坐在梅青的正对面,看着她浮肿的双目,听着她压抑的哭声,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梅青。
一想起谷底千万人争夺山道自相残杀血肉横飞的情景,他就不能不怨恨梅青做得太绝。诚然,如华羽飞所说,那些人被眼前的利益迷了眼,失了心性,怪不得他人,但如果没有梅青兄妹俩和华羽飞从中推波助澜,最后的局面又怎会变得无法控制?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即使他们没有亲自出手,那么多人的死亡却也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他胸中有股熊熊燃烧的怒火,吞噬着他的五脏六腑,他想狠狠将梅青痛骂一顿,想大声质问华羽飞为什么要这么做。
然而华羽飞死了。毫无征兆的,上一刻还站得笔直、微笑着说话的华羽飞,下一刻忽然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倒在了梅青怀中。
自断心脉而亡。
没有人想得到他会这么做。哪怕是站在他面前的梅青也一样。
他为什么要自尽?是因为被父亲发现了自己的阴谋么?不是。他一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华君岩阻得了他一时,阻不了他一世。
那是为什么?
南宫玉忽地浑身发冷。其实是有征兆的。在燕寒京砍下华羽飞的右手之后,华羽飞的脸上曾有过片刻的绝望与迷茫,这种神情南宫玉从来不曾在华羽飞的脸上看见过。华羽飞的脸上,从来只有自信与微笑,但是那一刻,他分明看到他眼中的绝望。虽然华羽飞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只不过他却没能事先觉察到那平静的微笑底下,竟是坚决而决绝的死志。
他早该想到的!他早该想到的!
羽飞兄那样事事追求完美的人,怎么可能忍受得了残缺的肢体?更何况,他失去的是右手,是剑客视若生命的右手,没有了右手,他还怎么使出他那引以为傲的号称天下第一剑的“飞龙剑法”?还怎么指点江山号令群雄?
南宫玉握紧了拳头,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作为华羽飞最好的朋友,他发现了华羽飞的异常却没能及时制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华羽飞死在自己面前,他只恨时间不能倒流,若能倒流,他一定拼尽性命去阻止华羽飞,无论如何他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
想到这里,他忽然心疼起梅青来。
华羽飞自断心脉的时候,她就站在他面前,却直到华羽飞断气了还懵然无知。她本是最有机会阻止华羽飞的人,怎知……
华羽飞对梅青的心意,南宫玉直到华羽飞临死前说的那几句话中才隐隐觉察出来。而梅青一直是把华羽飞当做亲大哥来对待的,她敬重他、亲近他、信任他,即使华羽飞失去了他人的信任却从未失去过梅青的信任,然而,便是这样一个在她眼里如此重要的人,就这么面带微笑地死在她的怀里,作为最有可能阻止华羽飞自尽的人,青儿她岂不是更痛苦更自责?
他看着对面低头哭泣肩头耸动的梅青,他怨她恼她,却还是情不自禁地要心疼她。
正纠结之际,马车忽地停下了。
有人掀起车前的布幔,一道微光透了进来。
华君岩仍旧一动不动地坐着,连眼珠也不曾错一下。
南宫玉转头一看,竟然是燕寒京和苏世南。见了南宫玉,燕寒京低声道:“玉郎,名天和萧竹他们几个已经醒过来了。”
南宫玉喜道:“真的?”但他立即意识到自己这快乐的情绪对于华君岩与梅青而言,简直就是毒蛇猛兽,慌得收起了笑脸,低声道:“那敢情好。多谢前辈告知,玉郎现下就过去看看。”
他正想站起身来,冷不防对面一道银光闪过,竟是梅青举着长剑直直地向车前站着的燕寒京刺了过去。
燕寒京拉着苏世南暴退三尺,堪堪避开了这一剑。
南宫玉见梅青竟想跃下马车去追击燕寒京,忙上前将她拦腰死死揽住了,口中连声道:“青儿!青儿!不要这样!不要这样!这件事不能怪燕前辈,他也是无心之失!谁都不想这样的!”
梅青嘶声尖叫起来:“他就是故意的!他就是故意的!谁不知道一个剑客最宝贝的就是他的手?没了手还怎么拿剑?啊?华大哥没了手不成了废人么?他那样的人怎么肯让自己变成废人?燕寒京!你这卑鄙小人!你枉为一代宗师!你自己还是剑客呢!你会不知道一个剑客没了手就等于这一身功夫都废了?你有本事就和华大哥光明正大的打一场啊!你凭什么背后偷袭?就是你害死了华大哥!就是你!你还敢过来,你要不要脸?”
她拼命挣扎,南宫玉拼尽全力将她死死抱住了,不肯放她下车,蓝放从另一侧将梅青手里的剑给夺了过去。
就在一夜之前,他胸中尤充满了仇恨,一心只想着手刃杀父仇人,然而在见证了华羽飞的死之后,他心中的仇恨虽未降低,杀意却骤然消失了。
人死了,万事皆休。活着的人却背上了无休止的折磨。父亲死了,他逃出来了,一颗心却时时被仇恨啃噬着,折磨着,没有一日停止过。华羽飞死了,华君岩和蓝玲怕是也要永远活在华羽飞夭亡的阴影之中了。倘若他们兄妹俩今日杀了名城,杀了南宫书,杀了这一个个仇人,可想而知,他们的亲人也会终日活在痛苦与仇恨的折磨之中。
他尝够了这种苦,知道这种痛彻心扉的感觉是如何的折磨人。自他记事起,他就一直跟随着父亲四处征战,手上早就染满了鲜血。可直到此刻,他方醒悟过来,那些死在他手底下的人,他们也有父母兄妹、妻子儿女,只是,他却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一点。
整整一夜,他坐在马车里,听着妹妹的呜咽声,看着华羽飞已然僵硬的身体,想着过往种种,他忽地觉得心累了。
他不想再在中原武林呆下去了,他想回家。看过了那么多的争战与死亡,忽然之间,报仇对他来说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事了,最重要的是,他想回去了,十几年来他无时不刻不在怀念那片故土,那儿虽然贫穷,偏僻,冷清,但那里有他的父母亲人留下的足迹,有他最最无忧的少年时代,他要带着妹妹和妻子回到那里,再也不要继续呆在这个令他心神俱疲的江湖之中。
他已下了决定,此间事了,即刻带着蓝玲和季疏桐启程回凤岭。
梅青犹在南宫玉怀中挣扎怒骂,口口声声骂燕寒京是卑鄙小人,南宫玉怎么劝都没用,她丝毫不理会南宫玉,只管指着燕寒京破口大骂。她的嗓子早就哭哑了,骂了几句便已几乎说不出话来,虽在是怒骂,声音听起来却是暗哑不堪,含糊不清。
燕寒京却实在是无辜得很。他那一剑不过是想逼得华羽飞回防,怎知华羽飞听见华君岩的声音之后便硬生生地撤回了剑?倘若早知华羽飞会撤剑,他这一剑无论如何也不会砍下去。他虽然痛恨华羽飞临阵倒戈,却从未想过以这种方式来对付华羽飞。他也想和华羽飞痛痛快快地大战一场,是生是死都已不重要,却怎知事情在最后关头会发生如此惊心动魄的逆转?
梅青骂他卑鄙骂他背后偷袭,对于他一个一派宗师而言实在是太过折辱,但眼见着梅青身后始终木然毫无反应的华君岩和他怀中早已魂归天外的华羽飞,他实在是不忍去反驳梅青的无端指责,只能阴沉着脸拉着苏世南欲离开这是非之地。
蓝放见两人就要离开,想了想,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开口唤道:“且慢!”
苏世南和燕寒京抬头略略吃惊地看着蓝放,不知道他想干什么,难不成蓝放当着华君岩的面还想再来一场厮杀么?
不过他们都想错了。
蓝放从身上取出一青一白两个小瓷瓶,扔给了苏世南,冷冷道:“白瓶里装的是解药,另一个瓶里装的丹丸可解□□之毒。”
说完,也不待两人反应过来,便放下了门帘。
那两人自然是错愕不已,竟在原地足足愣了半晌方明白过来:这……这是解药?蓝放他竟然给了他们解药?!他们没有听错吧?蓝放刚才说的真的是这样意思么?
两人对视良久,终于确信自己并没有听错,却始终不敢相信那蓝放居然有如此好心。
便在此时,马车内响起梅青嘶哑的质问:“二哥,为什么给他们解药?他们害死了爹娘,现在又害死了华大哥,为什么要救他们?为什么?”
蓝放的声音响起:“蓝玲,这十几年来你可曾想起过爹和娘?”
梅青道:“我……我自然是想的,我常常想他们如果还在世上就好了!”
蓝放又道:“是啊,二哥也和你是一样的想法。如果爹还在的话,看到你长得这么大了,不知道心里该有多高兴。可是,爹和娘永远活不转了,不管咱们杀了多少人,他们也还是活不过来了。你的华大哥也一样。他已经死了,便是拉上那些人陪葬又能怎样?他也一样醒不过来了。”
梅青怔了半晌,哭声忽地大了起来,“二哥……呜……华大哥是我害死的……呜呜呜……我抢走……抢走了老爹,他没有爹爹……要是老爹在他身边他就不会死,都是我害死了他!他跟我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还说他不怪老爹,让我要……要好好照顾老爹,我……我却听不出来……我就站在他身边,我看他没了手还一个劲地笑,我心里……害怕极了,却不知道他早就存了那样的念头……我真笨真该死!我早该看出来的……是我害了他!是我害死了华大哥!呜呜呜……”
蓝放道:“傻丫头,这件事怎么能怪你?咱们都不知道他会那样做,要不然,在场的人这么多,难道便没有一个人能阻止得了的?别说是你,就是你二叔,还有我,还有老爹,咱们谁会眼睁睁看着他死?是他自己看不开……”
梅青道:“华大哥会想不开是因为被人砍去了右手!我恨他们!”
蓝放道:“二哥和你一样恨他们,是他们害得咱们家破人亡骨肉离散。”他的话声突然低了下去,“可是,蓝玲,二哥累了,真的累了。昨夜我想了一整夜,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牵来扯去,我不知道这其中到底是谁错了,似乎每个人都有错,又似乎每个人都没有错。但不管是谁对谁错,我已不想在这个地方再呆下去了。蓝玲,咱们过些日子就回凤岭好不好?这世间的恩怨情仇,咱们都不管了。爹和娘还有大哥他们都在山上等着咱们回去,还有二娘……二娘还在林子里躺着么?咱们回去为她做个最大最好的棺椁好不好?”
梅青睁大一双泪眼,看着眼前的蓝放,半晌,终是点头答应了。
谁也没有发现,在他们身后,那个原本一直木然没有丝毫表情的华君岩,脸上不知何时挂上了两行清泪。
十日之后,华府出殡。
灵柩所过之处,人山人海。
人人都争相来观看这个传说中飞龙城的第一青年高手是如何出殡的,人人都在猜测为何这第一青年高手竟会如此年轻就死去,他的死与凤神大典之日发生的江湖浩劫又有何关系。在那场浩劫中死去的江湖人物数不胜数,到得最后究竟还剩下多少人无人得知,只知道时至今日,那些活着的人仍在那里挖山道,意欲找出那传说中富可敌国的宝藏。
也有很多人是听闻失踪了十几年的天下第一剑重新出现江湖,而匆匆赶来目睹真容的。
只可惜他们看到的只不过是一个满头白发、神情黯然、形容苍老的刚刚痛失独子的老人。不过是短短十天的时间,他的头发就全白了。十天里,他仿佛老了整整十岁。
白发人送黑发人,永远是世间最令人心痛的一幕。
他的身边,一左一右扶着他的两个女子,一个三十多岁的模样,脸形与华羽飞有七分相似,那自然便是华羽飞的姐姐华羽晴了;而另一个女子尚且年轻,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下巴尖得令人心疼。那便是梅青。
在他们身后,是两个身着丧衣的女子,一个是正室绿桥,另一个便是木秀儿了。绿桥简直就要走不了路,几度要昏厥过去,木秀儿不得不挟着她往前走。
华君岩将华羽飞葬在了那座云山上。那座山上,躺着他的妻子,而今,儿子也悄然地躺在了那半山腰。
梅青站在华群岩身后,想起半年多以前,她曾随着华羽飞来祭拜华夫人,那时的华羽飞,鲜衣怒马,正当年华,想不到如今却已成了这山间一缕孤魂。
她想,她这辈子是再也无法从脑海里除去华羽飞的身影了。尽管老爹从未怪过她,她却始终无法原谅自己。她永远记得那令她终身难忘的一幕:那个神仙一般的华大哥,就这么微笑着不动声色地死在了她的怀中。
出殡后第二日。
一个身着白衣、臂缠黑纱的年轻少妇跪在了华府门前。天还未亮她便已跪在此地,到华府下人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一动不动地在门前跪了两个时辰。
华府下人忙通报了管家,老杨出来一见那女子,便认出来是依依。他跟在华羽飞身边多年,华羽飞的事情他几乎全部都知道,见了依依如此形状,思及她同华羽飞的关系,当下不敢怠慢,大步走回府中去请示华君岩。
华君岩正坐在华羽飞的书房中翻看着这些年来儿子的画作,梅青便站在一旁帮着他翻动画纸。华羽飞的画作大部分是些山水花鸟画,也有一两幅画的是老虎豹子之类的猛兽图,翻到最下面一张,上面画的竟是个女子。
华君岩一怔,凝神看去,那女子约摸二十岁模样,水蓝色的长裙,水蓝色的水晶耳坠,眼帘上覆着一层薄薄的水蓝色水粉,便是额头上也用水蓝色的胭脂水粉画上了几缕淡淡的水波。画中的女子偏着头,眼里是一抹淡淡的狡黠的笑意,华君岩虽从没见过梅青如此打扮,却立即认出那画中女子便是梅青。
果然,梅青见了画中人惊呼道:“咦!这……这不是我吗?华大哥什么时候画的?我怎么不知道?”
她抬头看了看华君岩,却见他一脸怆然的神色,想到已死去多日的华羽飞,不禁心中一阵绞痛,却又怕引起华君岩的伤痛来,赶紧堆起笑脸道:“老爹,你记不记得咱们行走江湖的时候一向是穿着粗布麻衣的?而且……青儿也很少上妆呢!想不到这画上的青儿这么好看,青儿还真不知道原来自己也有这么美的一天呢!”
华君岩想起华羽飞临死前说的那句话来,“……如果当年父亲回来了,带上孩儿、还有青儿一起流浪江湖,也许……便不会是今日的结局。”
他至此时方明白儿子的意思,心中一时痛悔难言:原来……原来如此!飞儿啊飞儿!你说不会怪爹,其实……心里还是怪的罢?倘若当年爹暗中回了华府带上你,那这后面的所有事情便都不会发生了!爹错了!错了!真的错了!
他眼睛一闭,两行清泪缓缓淌了下来。
梅青又急又痛,正不知该如何劝说之际,便听得老杨在门外禀报。
华君岩长叹一声,拭去脸上泪痕,这才低声道:“进来罢。”
老杨进了门,见一老一小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心中也极不好受,一时倒忘了来这里所为的何事,直到华君岩问起,老杨才惊醒过来,迟疑了半晌,方道:“……老爷,外面跪了个女子……”
华君岩一怔,回头看着老杨,诧道:“什么女子?跪在咱们府外作什么?”
老杨又是迟疑片刻才答道:“老爷,这女子……是公子一手带出来的,名唤依依。她……她虽未过门,却……只差过门了。”
只差过门,其余的就不必再说了。除了未过门,依依同绿桥、木秀儿并无不同。
华君岩默然半晌,方道:“好,我知道了。出去看看罢。”
几人出了府门,一眼便见到了直直跪在府门外的依依。
府门口早围了一群人,木秀儿赫然也在其中。
听得有人呼唤“老爷”,依依一直低着的头方抬了起来,先是看了华君岩身侧的梅青一眼,目光才落在了华君岩身上。她不敢直视华君岩的眼睛,只扫了一眼便又低下头去,轻轻唤了声“老爷”,便没了声响。
梅青这时已明白过来,在玉指峰的时候,她便觉得那蒙面女子十分眼熟,想来便是依依了。她曾于半年前见过依依,此时再见,却分明发现依依憔悴了许多,脸色苍白瘦削,眼睛也不再那么透澈了。
华君岩问道:“听老杨说,你叫依依?”
依依忙点头。
华君岩又道:“你今日这般作法,所为何事?”
依依身子一颤,立即又稳住了,似乎鼓足了勇气一般,抬头说道:“老爷,依依……依依肚子里有公子的骨血!”
众人都是一震,木秀儿最先反应过来,冲过去便狠狠甩了依依一巴掌,厉声斥道:“你说什么?你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骗老爷?相公怎么可能和你有了孩子?便是绿桥都没有,凭什么就轮得到你了?”
依依那苍白的脸上顿时显出五个清晰的指印,可她毫不畏惧地盯着木秀儿的眼睛,缓慢而坚决地说道:“公子允了我了!公子说了,青儿姑娘用了那么多的方子都治不好绿桥姐姐的病,绿桥姐姐怕是真怀不上了,所以,他就允了我了!”
木秀儿又是一巴掌甩了过去,这一回依依却是避开了,木秀儿嘶声道:“便是绿桥她怀不上,也该轮到我!凭什么是你?”
依依怜悯地看着状若疯狂的木秀儿,低声道:“这个……你应该问问公子,我怎么知道?”她心中隐约知道华羽飞的顾虑,木秀儿为人心胸狭窄,自跟随在他身边以来,一心只想报仇血恨,华羽飞怕她生了孩子下来也只会给孩子灌输仇恨观念,便从未考虑过让木秀儿怀孕的事。但这种时候依依怎敢将这话说出?说了之后,只怕木秀儿当真要气疯了。
旁边闪出一人,却是木离,上前将木秀儿硬生生拉开了。
这时争吵声已将绿桥从里面引了出来。有人将此间发生的事情小声告诉了她,她便怔怔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依依发呆,眼中不知不觉地滴下泪来。
华君岩见了绿桥,想她年纪轻轻便做了寡妇,若是刚强些倒也罢了,偏生又怯弱没有主见,身边也未曾留下半个子嗣,心中更是愧疚不已,当下便和声道:“绿桥,这事便由你作主,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绿桥怔然半晌,眼中泪珠犹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滚往下掉。梅青扶住了她,自己也忍不住又落下泪来。
良久,方听得绿桥低声泣道:“爹,绿桥一直没能怀上相公的孩子,心中常常自责不已。这位妹妹……这位妹妹怀了相公的骨血,当真是咱们华家的恩人。只要妹妹愿意留下,绿桥一定以姐妹相待,我……我愿和妹妹一起把孩子养大。”
众人都望向依依。
依依眼圈一红,欣然道:“多谢姐姐!姐姐在上,请受妹妹一拜!”
说着便当真要拜。
绿桥忙上前将依依拦住了,又扶起她来。
华君岩心中松了一口气,脸上方隐隐现出一丝欣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