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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第一百四十五章 化羽飞 ...

  •   名城有心要留下来提醒众人山腹内已经坍塌毁损,进入秘道内只会招来死亡威胁,但奈何他说得声嘶力竭仍是无人相信,人人都以为他存心独吞,一见他挡在道上,冲上来就是一顿臭骂,甚至有不少人对他刀剑相向。
      他方才见众人一涌而上,怕那些昏迷中的人被践踏而死,已是赶紧又吩咐众人将那些人扛在了肩上,此时哪里还腾得出手来对付这成千上万疯狂的江湖中人?一时被逼得险象环生。幸而燕寒京和苏世南等人一直跟在他身边帮他抵挡,否则他便是没被众人的唾沫淹死也被众人踩死了。
      燕寒京等人见情势已无法可挡,便劝名城赶紧离开此处,有什么事情且到谷外再行解决。
      名城回头望去,那条狭窄的山道上已挤满了人,不时有人因为心急碰了凸出来的石头被砸得鲜血淋漓,甚至有人掉了下来,后面的人伸手一推,那人便自山道上倒掉下来,落入正拼了命往上冲的人群之中,倏忽之间不见了人影。到得后来,为了抢得有利位置,人群开始厮杀起来,山下顿时惨叫连连,血肉横飞。
      名城眼中几欲滴下泪来。
      这便是他统领了十来年的中原武林么?为了这传说中的宝藏,人人都发了疯,失去了理智,赤红着双目在那狭窄的山谷里互相厮杀。
      他眼睁睁看着他们厮杀,却是无能为力。
      燕寒京和苏世南推着名城小心躲避着招呼到身上的刀剑,匆匆往谷外赶去。
      这地方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好不容易穿过疯狂的人群来到了谷外,便见谷外已站了许多人。
      一边站着蓝放等人,另一边站着华羽飞和两个黑纱蒙面的女子。梅青和南宫玉正扶着南宫书默默地望着从谷口走出来的人。
      在这些人的身后一丈开外,一大群蒙着面的弓箭手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名城等人。这些蒙面弓箭手,粗略一算,怕不下百人,这时众人不必问自也知道必是华羽飞的手下了。
      南宫玉扶着父亲快步走向名城等人。
      梅青站在原地皱着眉头望着南宫玉的背影,南宫玉自出谷以后竟是一句话都未曾对她说过,她心知南宫玉必是见了谷中惨状,怪罪于自己身上了。她咬牙忍住气,狠狠地跺了跺脚,似乎这样一来便能将气撒在脚底的土地上。
      身后两声呼唤几乎同时响起:
      “青儿!过来!”
      “蓝玲!快过来!”
      梅青转过头去,一边是自家二哥皱着眉头瞪着自己,一边是华羽飞微笑着望着自己。她嘟了嘟嘴,咕哝了几句,慢慢走到华羽飞身前立定,抬头盯着他的眼睛,迟疑了片刻,终还是问了,“华大哥,你不怕老爹生气?”
      华羽飞剑眉一蹙,似乎没料到梅青会有此一问。半晌方道:“……那你呢?你也不怕他生气?”
      梅青的脸立时垮了下来,她拧着眉苦着脸,支支吾吾地道:“生气?我当然怕了……可是……可是我爹娘难道就白白死了?”
      她的眉梢忽地立了起来,“华大哥,我娘还在林子里躺着呢!十二年了……不,快十三年了,我从来没回去过,我根本就不敢回去!我就这么把我娘一个人孤零零地放在林子里!她死了那么久还不能入土为安!我爹和我大哥……我连他们的遗体都找不到!华大哥,你说,他们灭了我的族人,毁了我的家园,我为什么要放过他们?”
      她转过身来望着对面的名城等人,眼里闪着寒光,令人望而生畏。
      蓝放走过来站在梅青身后,季疏桐和木离也走了过来,几个人同时抬眼,冷冷地注视着对面的人群。
      此时名城等人已将身上所负之人放下,同蓝放和木离先背出来的名天等人放在了一起。他蹲下来摸了摸名天的额头,名天似有所觉,微微皱起了眉。看这情形,估计不出半日他就能醒了。
      名城心中大大地松了口气:果然梅青的药是有用的,天儿不会死了!
      他心中暗暗作了决定,深深地看了仍在昏睡中的名天一眼,随即站起身来,大步上前走到离华羽飞等人丈许远的地方立定,沉声道:“蓝姑娘,你的心情老夫能够理解,当年的事老夫等也有错。但是,老夫不能认同你们今日的做法。你们的敌人是我们这几个老不死的,不是整个中原武林,为什么要把这些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他摆手制止了梅青,又继续说道:“今日的局面老夫也清楚了,你们是定要将老夫几人的性命留在此处了。强者为王败者为寇,老夫既落了下风,对此亦无话可说。只是老夫等人死不足惜,但那些年轻人,老夫有个不情之请,请蓝姑娘救救他们!他们与当年的事毫无瓜葛,恳请蓝姑娘放过他们!”
      梅青看看那些静静躺在地上的人,此时天色已经黑了,月亮不知什么时候悄悄爬上了树梢,银色的月光照在那些人的脸上更显惨白。
      她和蓝放交换了一下眼神,点头道:“好!都到这时候了,我也不怕说与你们知道。那些人,都没有性命之忧。”
      名城等人都是一怔:没有性命之忧?这怎么可能?
      梅青扬眉道:“也算他们运气好。那宝藏主人在火把里下了□□,这□□刚好与我凤人之毒相克……他们同时身中两种毒,相抵相冲,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但是若不吃解药,不出三天必死无疑,但若吃下解药,半日之后就能清醒无事。”
      她看了名城一眼,放缓了语速,“此间事了,我自然会找到解药为他们解毒。”
      名城大喜过望。回头看看身后的人,燕寒京等人亦是一脸欣然。出谷以后,见了这等阵仗,他们已经不敢再抱任何希望,自己死不足惜,只是想到这些年轻人就这么被自己拖累,心中总是愧疚难言。此时听得梅青如此说,自然是喜出望外,只觉得哪怕是此刻立即便死了也无憾了。
      心中大石既去,名城便觉得轻松不少。他转过身来冲梅青深深施了一礼,正色道:“蓝姑娘肯放过这些年轻人,老夫替他们谢过了。不过,老夫尚且有个不情之请。”
      梅青秀眉一挑,“什么事?请说吧!”
      名城道:“老夫知道蓝姑娘一心想为族人报仇,但……可否容老夫先解决另一件事情?”他的目光转向梅青身旁的华羽飞,任谁也看得出,他指的先解决另一件事情必是与华羽飞有关的了。
      梅青不禁抬头看了看身旁的华羽飞。
      华羽飞冲她微微一笑,示意她但说无妨。
      梅青放下心来,回头冲名城点头道:“好罢,十几年都等了,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名城道:“好!蓝姑娘爽快!”
      但见他神色一凛,眼神如电一般紧盯着华羽飞,口中缓缓道:“羽飞,老夫可以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从小到大,你聪明懂事,稳重沉着,资质更是奇佳,年纪轻轻便得了飞龙城第一青年高手的称号,便是这中原武林之中能胜过你的青年高手怕是找不出一两个了。君岩兄失踪的这十来年里,你独自一人将君岩兄天下第一剑的名号牢牢撑起,从不曾有人质疑过。如今,老夫只想问你一句话,名利、地位、财富,你什么都不缺,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华羽飞越众向前走了几个大步立定,在对面众人刀锋一样锐利的目光逼视下,仍旧是面带微笑的朗声道:“世叔此言差矣!岂不闻人心不足蛇吞象?当你有了名,你就想要利,有了利,你就会想要得到更多更好的东西。侄儿并非圣贤,侄儿只是一个凡人,凡人有七情六欲,侄儿未能免俗。只不过,侄儿想要的东西比别人多了些而已。”
      名城两手握得紧紧的,咯咯作响,“你想要的东西,尽管放手来拿,为什么要拿这些江湖人物作赌注?难道他们的命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值一提?他们的命就不是命吗?”
      华羽飞哂笑道:“古人有云:一将功成万骨枯。更何况,那些人并不是我杀的。倘若他们不是利欲熏心,自然不会来到这里,若没有来到此处,就不会遭此劫变。世叔,你可曾看见我对他们动过一刀一剑?他们想要上山找宝藏,那便去罢。只可惜,他们为了宝藏不惜自相残杀,这难道是我让他们这么做的吗?”
      众人都不由自主地往谷里望去。
      厮杀仍在进行着。
      夜色中已看不清那些人的模样,却分明地看见一个接一个的人自山道上倒栽下来,落入黑压压的人群之中消失不见。
      谷底尚有一小部分人呆立着,似乎被眼前的惨烈景象吓住了。
      那些人名城却是认得。那些大半是他飞鸽传书传唤过来的,谷底大乱之时,他们也同他一样,想要劝阻众人不要上山、不要自相残杀,却终因敌不过大多数疯狂的江湖豪客而只好作罢。
      华羽飞说的没错,这些人倘若不是心中存了贪念,又怎会给他人留下可乘之机?他们若是心地善良之辈,又怎会自相残杀?华羽飞和蓝放等人就是看清了这一点,才行了这么一着险棋。
      名城算是明白了,他们要的不只是他的命,他们还要他——身败名裂。今日的局面已无法控制,日后不管众人如何评说,他名城在千千万万的江湖人物面前已从此威严扫地,永无翻身之日。
      他心中愤恨、哀恸、绝望,却是难以言说,只能死死盯着眼前这个他从小看到大的、他一直以来非常欣赏的青年,今日若不是他从中推波助澜,想来局面尚不至于此。他一步步地走向华羽飞,浑身上下布满了寒气,令人一见便生冷意。
      南宫书嘶声唤道:“师兄!师兄!你要做什么?”
      名城缓缓地、几乎一字一顿地答道:“我要替君岩兄教训教训这个不孝子!”
      南宫书待要说些什么,燕寒京冲他使了个眼色制止了他。这个时候,再说什么也比不过让名城好好的打上一场更有用。他已经快要被胸中的怒火焚烧得失去理智了,再不让他发泄一下,他会憋出内伤的。
      更何况,就算明知会死,他们也会选择在战场上战死,而不是懦弱地引颈待戮。
      听闻名城搬出了父亲的名头,华羽飞平静的脸上没了笑意,他唯一的顾忌便是父亲,但此刻父亲不在身边,他心中无时不在暗自庆幸着。
      就如梅青问他,怕不怕父亲生气?他也反问梅青怕不怕?两个人自然都是怕的。可是,两个人却都选择了同样的方式。明知父亲会生气,却还是执意要去做,哪怕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同一个父亲教出来的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在这一点上竟是出奇的相似。
      华君岩若是知道,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
      此时,场上气温骤降。
      名城已走到华羽飞身前三尺之处。他拔剑出鞘,遥指华羽飞,低喝道:“亮剑吧!”
      华羽飞嘴角向上一弯,冲名城深深施了一礼,方拔出腰间所佩长剑,只听得“嗡”地一声轻响,一缕寒气迅速笼罩在华羽飞身侧,便连名城也隐隐察觉到那股侵入股骨的凛冽之气。
      但听得华羽飞举剑平胸,朗声道:“世叔,既是如此,侄儿冒犯了!”
      名城一见华羽飞的架势,竟是要让自己先行出招。
      他心中大感耻辱,暗想自己一生之中罕遇敌手,想不到今日竟然要让一个后辈如此轻视么?但他也自知此时已是强弩之末,身中奇毒,据梅青所说虽是暂无性命之忧,他却已隐隐察觉内力正在渐渐消散,意识也渐渐有些模糊起来,此时不过只是强撑着一口气罢了。华羽飞怕是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才敢如此放肆罢!
      想到此处,他冷哼了一声,此战相当凶险,一招出错,怕是立即会遭到杀身之祸,便撇去那些荣辱之念罢!
      一念及此,名城陡地一声大喝,手中长剑剑芒大涨,一式“沧海一粟”对准华羽飞当胸疾奔而去。
      他此时已对生还不抱任何希望,因此出招便是尽展平生绝学,这一招力道用上了十分,气势如鸿,声势惊人。
      华羽飞自然不会与名城力拼。他此刻胜券在握,最多不过是拖延些时间罢了,本来他手底下高手众多,原也不需要他亲自出手,但名城既然指名要与他打上一场,他便应了,这时候这些成名英雄均已到了强弩之末,他又何需与之硬拼?
      因此,华羽飞便只拿一些轻巧的招式来应付,并未拿出真实的功力来。但是,他身法如流水行云,姿态飘逸俊秀,纵然只是在场中腾挪闪躲,旁人却也看得目炫神迷。
      十几招一眨眼便过去了。
      名城很快便明白了华羽飞的心思。他胸中怒火欲炽,只恨不能将一口钢牙咬碎: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堂堂一个武林盟主,什么时候居然成了他人戏耍的对象?!
      但他心中虽然恼怒异常,到底久经风雨,临场经验相当丰富,因此手底下并未因此而失了分寸,攻势反而愈加沉稳凌厉起来。
      他虽然已非壮年,身手却一直不曾落下,只不过今日先是中了毒,后来在秘道之中又耗费了不少精力,因此功力大打折扣,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何况名城可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绝顶高手?
      此刻名城沉下心来全力应战,华羽飞马上就察觉到了骤然增强的压力。他眼见名城将清风剑法一招招使来,左手不时一掌隔空劈至身前,倒也收起了轻视之心,不再闪躲,而是一心一意应战起来。
      名城和南宫玉的剑法同出一门,乃是南宫玉的师父所创,号称“清风剑法”,讲究大气、沉稳、举重若轻,在中原武林的声名仅次于“飞龙剑法”。此时由名城手底下施展开来,只觉比南宫玉更多了一分霸气与沉稳。
      至于“飞龙剑法”,自从华君岩失踪之后,江湖中人极少再有人见到“飞龙剑法”,只因华羽飞本人也极少在人前使出这套剑法,此时见他将这套“飞龙剑法”一招一式缓缓使将出来,众人都是瞪大了眼睛盯在场中两人身上,丝毫不敢有半点分神。便连山谷里那些呆立的人也被吸引了出来,围在南宫玉等人身后观看这难得一见的决战。
      蓝放曾见过梅青所使的“飞龙剑法”,此刻见了华羽飞的“飞龙剑法”,方知华羽飞的身手之高。那飞龙剑法本是华君岩所创,讲究飘逸潇洒、从容淡定,梅青虽然聪明,到底是个女流之辈,那一份飘逸灵秀确实有过之而无不及,但若论起潇洒从容、大气沉稳,却是远远不及华羽飞。只消再过个几年,华羽飞这份功力便可追上当年在凤岭重创老凤神的华君岩了。
      他一直对华羽飞戒备甚严,此时方对华羽飞有了惺惺相惜之感。
      几十招过后,高下已是显而易见了。
      华羽飞正当盛年,剑法超群,内力源源不绝,一招紧似一招,攻势强而有力,而名城却是渐渐力不从心起来。
      便在此时,名城头一沉,手上竟一时提不起气力,他明白这是毒发的迹象,却也只能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声,心道:天亡我也!
      华羽飞唇角一勾,他并不想就此要了名城的命,比起他来,也许蓝放和梅青更想要名城的命。他心头念转,一剑刺出,目标正是名城的右手。
      名城此时已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任凭对方宰割。
      身后传来众人惊呼:
      “师兄!”
      “师叔!”
      “盟主!”
      眼看华羽飞就要得手,半空中忽地响起一个惊雷般的声音:
      “逆子!还不快快住手!”
      华羽飞心头剧震,这声音于他而言不缔晴天霹雳:这……这可是父亲的声音?父亲?父亲!真的是父亲么?他没有听错?
      他本已刺出的宝剑于中途硬生生抽了回来,剑上的力道尽数反弹在自己身上,顿时胸口气血翻涌,一口鲜血几欲夺口而出,他将那口鲜血生生咽回腹内,正想回头去看是否是父亲回来了,却只觉手腕上一凉,低头一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的手……他的手什么时候掉到了地上?手上还紧紧握着那把紫电青霜?
      再看看手腕,断腕之处,血就像流水一般源源不绝地往外奔流。
      那一瞬间,他只觉得天地都旋转起来,竟已不觉得疼痛了。
      身后传来梅青和木秀儿的喊叫声,那声音在这越来越浓的夜色里显得分外的凄厉。
      很快地,有人冲到他身边,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一声不吭地撕下身上的衣服,扯成碎布条,小心翼翼地为他包扎。他茫然抬起头来看着那个正在为自己包扎的姑娘,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那是梅青。身后是木秀儿和依依,两人一左一右紧紧地扶着他的双臂,指尖冰冰凉凉地,透过衣衫直达他的肌肤。
      他似乎听到有人在哭,却分不清是身前的梅青在哭,还是身后的木秀儿和依依在哭。他睁大眼睛想看得清楚些,眼底却是一阵接一阵的黑暗袭来,连近在眼前的梅青都要看不清楚了。
      耳朵里嗡嗡作响,连那压得极低的呜咽也令他无端地觉得烦躁,他喃喃道:“……别吵……别哭……谁在哭?很吵,让我静会儿。”
      那烦人的呜咽声终于止住了。
      他努力睁大眼睛,这回总算看清楚了梅青的脸,她低着头默不作声地为他包扎着伤口,脸上闪着几道银色的水光,尖尖的下巴犹悬着一颗晶莹的泪珠。
      他伸出那一只完好的左手,轻轻替梅青拭去那颗欲滴未滴的泪珠,轻轻一笑道:“傻丫头,哭什么?你华大哥不是好好的么?”
      喉中再度泛起那股浓浓的血腥味,他咬了咬牙,再次将涌到口中的鲜血硬生生吞了回去。
      抬起头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站在他身前不远处的燕寒京,他手中执着一把银色长剑,剑身在月光下闪着寒光,剑尖犹在滴血。他的脸上是一种难以置信的、错愕的神情,而他身后,苏世南扶着奄奄一息的名城,南宫玉扶着南宫书,所有人的脸上全是震惊与错愕,似乎谁也没有料到这一战会以这样的局面结束。
      这一眨眼间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了。
      华羽飞没有想到胜券在握之时会听到父亲的声音,名城没有想到自己能够得救,燕寒京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是想逼得华羽飞回身自救的一剑,竟然生生将华羽飞的右手砍落。
      不过是转瞬之间,形式便发生了可怕的逆转。
      华羽飞终于想起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来了。他听到了父亲的声音!没错,他相信自己绝对没有幻听。他缓缓转过头,朝声音来处望去。
      就在那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人,那人头戴紫金冠,头发半白,一袭青衣,身子消瘦却依然挺拔一如当年。
      华羽飞笑了,高声叫道:“爹!十几年了,你终于肯回来了!”
      那人缓缓朝华羽飞走过来。
      月光照在他脸上,他眉峰紧蹙,双唇紧抿,就这么一步步地走过来。
      众人纷纷惊呼:
      “天下第一剑!是他!失踪了十几年的天下第一剑!”
      “华兄!”
      “君岩兄!”
      “华君岩!”
      他全然不理。只是继续一步步地朝前走,到了华羽飞身前三尺之处停下了,静静地看着华羽飞,良久方问了一句:“飞儿,为什么要这么做?”
      华羽飞却不答,只是盯着父亲的脸,半晌方道:“爹,你老了,头发都白了大半了。”
      华君岩摇头道:“爹是老了,可不是老糊涂。你不要转移话题,告诉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华羽飞仍是不答,却反问了一句,“爹,你当年……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不带着青儿回来?”
      华君岩看了一眼那仍在为华羽飞处理伤口的梅青,她低着头,双肩微微抽动似在哭泣,华羽飞的断腕处已被包扎好了,但鲜血早已将包扎伤口的碎布条染得湿透了。她不得不再次撕下衣裳,再次包扎。
      从方才直至此刻,她从未抬头看过华君岩一眼。不是不肯,是不敢。老爹离开后,她曾经无数次想过,如果再次遇到老爹她会怎么做。她想她一定要扑到老爹怀中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然后说上一箩筐能让老爹内疚上三天三夜的话。
      可事到如今,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辛辛苦苦一手将她带大的老爹。
      尤其是,华羽飞的手,废了。
      老爹嘴上不说,心中定然已是痛彻入骨。
      使剑之人,没了手,如何再拿起剑?
      对于一个剑客而言,没有了手意味着什么?也许,意味着失去了生命。
      她不敢想像老爹的心情,更不敢去想像华羽飞的心情。
      她心中充满了恐慌,给华羽飞包扎的时候手抖得尤其厉害,几乎要抓不住那柔软的碎布条。
      华君岩显然也看到了梅青上下抖动的手,他收回了目光,长叹一声,缓缓道:“飞儿,你一向聪明,相信这个原因……爹便是不说,你也猜到了。”
      华羽飞默然半晌,最后,点点头,“不错,孩儿的确是猜到了。孩儿只是在想……如果当年父亲回来了,带上孩儿、还有青儿一起流浪江湖,也许……便不会是今日的结局。”
      听了华羽飞的这一番话,华君岩胸口如受重击,噔噔噔倒退了几个大步。
      为了保护青儿,他不能回家,也不敢回家。他也曾无数次想过他的儿子,那个不过才二十岁的儿子。他一直以为,儿子已经长大成人,能够撑起一片广阔的天空,无需他在一旁引路,儿子也能走得很好,走得很远。所以,他放心地把整个华府留给了儿子,把重担卸在了年仅二十的儿子肩上。
      如今想来,难道……竟是错了?
      华羽飞看着父亲突然间晦暗下去的双眼,心中亦是苦涩难言。这一刻,他忽地明白了,多年来的追求竟比不过那再平常不过的天伦。倘若当年父亲真的回来了,带上了他,还有青儿,那他们此刻应该正在这个世界的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过着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日子罢?
      只可惜,已经晚了。
      他伸手握住了梅青颤抖的双手,微微一笑道:“青儿,别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有件事,华大哥一直很想问你。在石室里,华大哥以为你真的已经死了,所以没有留下来救你,你不会恨华大哥罢?”
      梅青慌得连连摇头,口中急得结巴起来:“怎么……怎么会?青儿从来没有怪过华大哥,那……那种情况下,便是任何人也……也会以为青儿活不成了!”
      华羽飞剑眉一挑,“真的?真的不怪华大哥?”
      梅青拼命摇头,看着微笑的华羽飞,手脚竟不由自主地冰冷起来。
      华羽飞又是一笑,将梅青拉近身前,仔仔细细地看着她的脸,忽地低下头来在她耳边低声道:“那就好。你活着出来了,我真的很高兴,很开心。你告诉爹,我不怪他。你要好好陪着爹,知道吗?”
      梅青怔怔点头,却忽地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是她还没明白过来,便觉得肩头一沉,竟是华羽飞那七尺高的身子压在了她的身上。
      耳边响起木秀儿凄厉的叫声:“相公!相公!相公——”
      依依也哭叫道:“公子!公子你怎么了?你别吓我们,不要吓我们……”
      梅青下意识地抱住华羽飞的身子,脑中却是已经不能思考了。
      秀儿姐姐在哭什么?那另一个蒙面女子似乎很眼熟,她也在哭,她哭什么?为什么她们都在哭?
      她呆呆地看着她们哭,直到有人冲过来,从她手中接过了华羽飞逐渐冰冷的身体。
      她抬眼看过去,那人正是华君岩,她心心念念的老爹。她看见老爹在检查华大哥的脉搏,随即又无力地松开了华大哥的手。她看见华大哥微翘的唇角旁那缕鲜红的血迹。她看见好多人围了上来,二哥也上前把了把华大哥的脉搏。
      她终于清醒过来:华大哥……华大哥怎么了?
      她瞪着蓝放,蓝放放下华羽飞的手,冲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不信,二哥这是什么意思?华大哥难道竟是死了么?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华大哥在她眼里,那是神仙一般的人物,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
      她扑了上去,推开蓝放,自己去替华羽飞把脉。没有脉搏。她疑心自己把错了地方,又捏住华羽飞的手腕四处寻找脉搏。
      蓝放抓住她的手,低声劝道:“没有用的,蓝玲,他已经死了。你不要这样。”
      梅青几乎就要尖叫起来,“胡说!二哥你胡说!华大哥怎么会死?他刚刚还跟我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蓝放用力制住梅青,压低声音说道:“蓝玲,你不要这样。快冷静下来,你看看,华……你的老爹都成什么样子了!你千万不要再添乱了!”
      梅青回过头去,只见华君岩正抱着华羽飞的尸身缓缓站起身来。他的嘴唇已成了灰白色,曾经犀利的眼中此时空洞无物,只是缓缓地犹如行尸走肉一般向前不停地走。旁人不停地大声呼唤他,他却似乎失去了听觉,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只知道一味地往前直走。
      华羽飞的手自他身后僵直地垂了下来,满头乌发在夜风中凌乱地飞舞。他的头向后仰着,露出光洁的额头。
      这一刹那间,梅青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站在秘道口浑身上下闪着银光的神仙一般的华羽飞。
      那个神仙一般的人物,烟花一般的炫烂,流星一般的璀璨,却便如天际的流星一般,在她的眼底消失不见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5章 第一百四十五章 化羽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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