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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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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我迅速从床上起身,利落收拾好床铺,匆匆下楼。
之前跟常医生约好今天去医院探病,所以我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还穿着昨天那件羽绒服,到厕所匆忙洗漱以后便出了门。
离姐昨天没回工作室,今天我又太早出门,正思考着要不要给她发个信息时,公交车到站的提示音响起。
我揣好手机,想着等会完事回工作室再跟她说吧。
医院大门往左拐是住院部,我凭着上次来过的模糊印象,摸索着找到了地方。
三楼走廊里人很少,只有些零星几个穿着病号服的病人在外活动,我找到308房间,轻轻推开了门。
这间病房有两张床,住着两个病人,其中一个床空着,被褥整整齐齐放在床尾。
我径直走向另一张床,拿起床头的就诊记录,第一栏里写着患者的姓名:苏珊,诊断结果:骨髓增生异常综合征。
下面密密麻麻列着用药明细,我将视线重新投到床上,苏珊戴着氧气面罩,面色苍白,双眼紧紧闭着。
她比上次又瘦了些,几乎只剩一层皮包着骨头,手臂从宽大的病号服里伸出来,安静的交叠在胸前。
我轻轻拖过一张凳子,慢慢坐下,她的头上戴着一顶帽子,我颤抖着伸出手,不动声色的掀开帽子一角。
光洁的脑袋一下子暴露在我面前,头皮上一点黑色都没有,像个光溜溜的大卤蛋。
我被自己莫名奇妙的比喻逗笑了,笑着笑着,一滴水滴到了被子上,我茫然地看着那些水痕,直到越来越多的水滴下去我才意识到,我在哭。
我把头埋下去,一手捂着自己的嘴,另一只手从她头顶收回来。
我的哭声越来越大,但我浑然不觉。
苏珊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被子在我的脸下面轻微的动了一下。
“哥哥,别哭。”苏珊气若游丝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
我猛地抬起头,吸了吸鼻子,用袖子胡乱抹了一下脸。一个大男人,在女孩儿面前哭,多丢人啊。
我假意咳嗽了几声,试图缓解尴尬:“头发,什么时候剃的?”我凑近她问。
她努力扯了扯嘴角:“昨天剃的,常医生说后面的手术很复杂,头发太长不好洗。”
我努力扯出笑,伸手在她脸上刮了刮。
“好看,你怎么样都好看。”
苏珊没说话,眼睛无力的闭上,过了会儿又睁开。
“哥哥,我们不治了吧。”她看着我,声音微弱。
我偏过头,强忍着内心的酸楚,把即将要掉出来的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然后我回过头,安抚一般的说:“要治的,哥哥钱都给了,退不了。”
她戴着氧气面罩,说话困难,只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你…骗不到…我了,我今年已经…十八岁了,不是小孩儿了。”
我摇了摇头:“哥哥没骗你,哥哥今天就是过来跟常医生确认治疗方案的。”
她听到后,眼睛亮了亮,可我却无法在待下去,为我的谎言,也为我对现状的无力。
于是我叮嘱了她一些别的,像逃一般的离开了病房。
说是找常医生,但这只不过是我的借口,手术费没凑齐,手术方案也没有确定。我根本不需要去找常医生。
我像丢了魂,脑袋一片混乱,出了病房没坐电梯,而是顺着消防通道往下走,到第二层时我像被抽干了力气,瘫坐在地上。
楼梯间很黑,只有绿色的指示牌发着微弱的光,我靠着墙壁坐下,双腿屈起,两只手伸进口袋。
一张硬硬的卡片凸起,一下子弹进我的手掌里,我把那张卡抽出来,借着绿光看了看。
烫金的表面在绿光下闪着光,这是“三百万。”
我像久旱逢甘霖的人,死死攥着那张卡。
苏珊苍白的模样又浮现在我眼前,一切痛苦无力的根源都是因为钱。我突然自暴自弃的想,我这样的人,无父无母,还有什么豁不出去呢?
可是苏珊,她才十八岁。
对,她才十八岁。
我摸出手机,飞快地按下卡片上的那串号码。等待音响了三声就被接了起来。
“喂,哪位?”对方的声音传来。
“是我,苏瑾,我想好了。”我停顿了一下,接着又说:“我接。”
“对嘛,有钱不赚多傻呀,你在工作室吗?我等会过来,我们详细聊一下。”对方似乎是开了免提,收音不是很好,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我看了眼时间,现在回去还早,来得及,于是答应了他。
挂断电话以后,我马不停蹄跑着出去,赶上了公交,转了好几个站终于到了工作室。
工作室租在一个工地旁边,平常一早一晚人都比较少,外面有一条小道,两边载满了栀子花,可惜现在是冬天,它们垂着头进入休眠期。
我经过那边草地,呼啦一下推开工作室的大门,室内很安静,离姐还没来。
我走进厕所,拿着打扫卫生的工具,简单处理了一下办公桌上的卫生。
离姐在这时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她去外地出差,要过几天才能回来。我简单交代完工作室近况就挂了电话。
早上起太早,导致我现在有些困,我收拾好工具,和衣躺在沙发上小憩。
伴随着风铃声的响起,门口飘来一股冷气。我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来,抬头看着门口,贺启手里拿着东西,正往里走。
外面有点黑,大抵是晚上了。他换了身行头,黑色的羊毛大衣,灰色的西装裤,全身没有多余的配饰。
他看到我先是一愣,然后举起手中的袋子挥了挥:“资料我都带来了,合同签了以后你马上跟我走。”
我默默站起来,朝他点了点头。
他虽然是第二次来,但已经很熟门熟路了,自顾自坐到沙发上,随后大手一挥,把袋子递给我,我从他手里接过那一堆纸张,仔细看了起来。
这是一份委托协议,按照律师委托的合同来的,想必是他专门找了律师的。我快速扫了一眼,没有什么很不利我的条款,大抵来说都是正常的。
正当我专心看资料时,贺启突然开口:“你哭了?”
“什么?”我慢半拍的抬起了头,与他对视。
他挑眉,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钢笔:“没什么,看完了吗?没问题就签了吧。”
他有些莫名其妙,话说到一半,让听的人云里雾里,我总觉得他憋了一些话没说。但我不打算问了。
我从他手里接过笔,蹲在板凳前,一笔一划签下了我的名字。
贺启看着我签下名字后开始跟我科普起了嘉德和嘉德的少东家。
“嘉德是靠古董收藏发家的,早些年在业内风评很好,给的货估价高,价钱也卖得好,主要是老爷子也很有诚信,这几年老爷子年纪大了退了下去,他的独子就挑起了这个担子。”
“但是呢,他本人不太好相处,而且吧据说有那方面的癖好,所以大家都不敢惹他,我要是知道睡的是他的小情人,就算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干呀。”他一脸真诚的对我说。
我抓住了某些关键词,皱着眉问他:“癖好?什么癖好?”
他斜眼一笑,凑近我,用气声说:“龙阳之好,而且花样多,玩儿法多,那可真的是心狠手辣啊。”
我心下一惊,认真思考起来,但很快就将自己排除在漩涡之外。有钱人就算再爱玩儿,也总的挑对象吧,像我这样没钱没长相,一身穷酸味儿的男的,应该没有任何诱惑力。
我整理好表情对他说:“人之常情,喜欢同性和异性都没有问题,重点在于那个人是谁,当然爱玩儿些什么,我们作为外人就不好评价了。”
面对我教科书般的得体回答,贺启没有给出过多的反应,他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有些着急的站了起来对我说:“那走吧,我带你去见他,晚上我在维纳斯安排了房间,到时候我会花点钱把你送进去,你可要好好表现啊。”
道歉一向是我擅长的,既然都签了合同,那我就算把膝盖跪烂也要获得对方的原谅!
我乖乖点了点头,跟着他上了车。
外头有些冷,车上暖气开的很足,身体暖和起来了人就容易犯困,我蜷缩在后排的角落,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等我再次醒来,车已经停到了酒店门口,贺启并没有叫醒我,他坐在副驾玩儿手机,看到我醒了,他收起了手机。
“大哥,睡了两小时了,你昨晚干嘛去了?”这话里有些责怪。
我立马起身,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怎么不叫醒我?”
他没回答我的话,递给我一张房卡,下巴朝车门外的方向扬了扬:“下车,跟着他,有什么事打我电话。”
“哦。”我跟着他的指示看了一眼,车门口站着一个穿黑西装的男子,确认了以后我解开安全带。
临下车前,我突然想到起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于是转过身问:“他叫什么名字?”
贺启表情出现了细微的变化,眉眼突然锋利起来:“你上去以后就知道了。”
我尴尬的挠挠头,心里其实已经骂了他五百遍装货。
门外的小哥很敬业,带着我左拐右拐上了十八楼,期间没有同我讲一句话,我问他的问题也没有得到回答。
我跟着他来到了1803号门,他惜字如金:“到了,请不要敲门,刷卡进去。”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走了,我拿出手里的房卡,深吸一口气,让隐隐颤抖的心脏呼吸一点空气,好让我平静下来。
“滴”门开了。
房间里一片漆黑,落地窗的窗帘敞开着,外面璀璨的灯光映射进来,勾勒出室内大致的格局。
我推开房门,走了进去,轻轻带上了门,大厅中央放置着茶几和沙发,沙发后就是那片落地窗,再往旁边有一扇门,至于是厕所还是衣柜,我一时分不清,我摸索着墙壁试图打开房间的灯。
手刚一碰到墙壁,突然身后一股巨大的力量袭来,将我整个人撞倒在地,准确的说是把我踢到地上了。
我重重摔下去,没有提前预测的风险往往是最疼的。
膝盖骨与地板来了个猛烈撞击,疼的我直抽气,但理智占据了疼痛,我努力转过头,试图看清力量的源头。
头还没完全转过去,余光瞟到一个人影,他很高,直挺挺地站在门后面。
“你…你好…我是…嘶。”我试图表明来意,但疼痛让我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转瞬之间,他突然靠近我,整个人从背后牢牢箍住我,嘴唇贴近我的耳畔,我能感受到他嘴里吐出的温热的呼吸,灼热地喷在我的皮肤上。
他的气息伴随着寒气侵入我的鼻腔,莫名让我觉得有些熟悉。
容不得我细想,脖子上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他在咬我的脖子!
这让我瞬间慌乱了起来,我跪坐在地上,背对着他,想到贺启说的特殊癖好,整个人不由自主的打颤。
难道他把我认成了他的小情人?想到儿,我后背一阵发麻。
我试着用力挣脱,但他抱的太紧,根本不容我反抗,无奈之下,我开口喊道:“你认错人了!放开我!”
他不说话,手上抱着我的力道又大了些,我彻底怒了,身体紧绷,猛然发力,嘴里吼道:“你弄疼我了!”
对方听到这话愣了几秒。
“你现在才知道疼?”他低沉的声音像魔音一样注入进我的耳朵。
我不可思议的瞪大双眼,全身不受控制的抖动起来,这声音,我太熟悉了。
熟悉到即使他咬着牙,囫囵不清地说出几个字,我也能笃定是他。
“你…你…你放开我。”我不知所措,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该来的,我只想冲出房间,找一个没人的地方狠狠扇自己几巴掌。
先前我说那么多都没用,这一刻他居然真的慢慢松开我了。
随后他站起身,踱步走到沙发上坐着。
房间里太黑了,我看不清他的脸,但他好像比三年前更高了。我努力撑起上半身,准备站起来开灯。
“我让你起来了吗?”他端起茶几上的酒杯,居高临下的看着我。
我颤颤巍巍地又坐回原地,努力挤出几个字:“是…沈鹤野吗?”
他呼吸一滞,似乎没想到我能认出他,手里端着的杯酒晃了晃。
“我以为你这辈子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我,没想到啊,夜夜做梦梦到我来索命吗?听声音就能认出我?”
我忽略掉他话里的冷嘲热讽,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认出我了,他知道我是苏瑾。”
我没回答,所有关于沈鹤野的记忆都停留在三年前,我怕一不小心说错什么,所以干脆闭了嘴。
但是他对我的沉默极度不满:“说话!”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呵斥吓到,眼泪猛地从眼眶里涌出,我就像一根绷的很紧的弦,此刻终于断裂。
“对不起…对不起…我…欠你的钱我会还,我对不起你…”我像无头苍蝇一样趴在地上。
此刻,我居然有点庆幸房间没有开灯,至少他看不到我这副狼狈的模样。
他叹了一口气,忽略掉我奔溃的情绪,整个人仰着躺到沙发上,冷冷的吐出两个字:“过来。”
我吸了吸鼻子,摸索着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我有些紧张,双手交叉垂放在身前,低着头站定在他面前。
他头微微转动,命令般的说:“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