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物如息》地瓜饼

6、做公益

　　又是一天好心情，摸摸脸颊，还是一丛粗糙感，渐渐习惯动作笨拙的感觉，适应社会看待老年群体的眼光。
　　“木头，你在吗？睡醒了吗？”
　　“西，你喊我这个别称，是不是有点私人恩怨啊？”
　　“那有这回事，你多想了。”
　　“吃点什么好呢？”
　　窗外的天空飞着几只落单的扫把鸟，稀稀拉拉。尾巴划过，不留痕迹。
　　“不然，吃个烧鸟？”
　　“大清早就吃肉类，你真是口味独特啊！”
　　“你又不知道吃点什么好呢，还说我？”
　　“那我说了。”
　　“说呗。”
　　“我要吃传统早餐，灌汤包和豆浆。”
　　“也就这点爱好了，看出来了。”
　　收拾完地上的头发，装袋好垃圾，干净整齐地按下电梯按钮。
　　数字跳跃的间隙，我可以想很多事，比如化身莎士比亚，构想出凄美的爱情故事。我还可以变身福尔摩斯，解开蓝可儿事件的谜题。
　　“停，快打住这不切实际的幻想，电梯到了。”
　　叮咚，冷金属的门开了，是一个没打过照面的男性，手捧分格奇异的鲜花，西装革履，春风满面。
　　见到我颤颤巍巍地走进门，还贴心按下开门键，等待期间也没有不耐烦。
　　“木头，这人以前没见过，还怪有礼貌的哈！”
　　“西，你是不是看他长得帅，颜值即正义了？”
　　“少打趣我，你难道不喜欢好看的东西吗？再者说，我是从细节观察出他的礼貌，ok？”
　　“分析头头是道，反驳有理有据，这回我认输，”
　　“不过，这花看起来，很眼熟啊。”
　　“没有吧，你多虑了。”
　　一楼到了，我急匆匆去吃饭，丝毫没发现，男人衣领旁，盛开的，是妖冶的紫色蝴蝶兰。
　　和梦境中，诱惑美丽的蝴蝶，如出一辙。
　　“喂，我在吃早饭呢。”
　　“不好意思啊，昨天我儿子家里发生一些事，需要我去处理，这才把你一个人撂在公园。不然说什么，我也不走呀。”
　　“没事，我们这个年纪，时间都是给他们这些年轻人的，为他们服务嘛！理解，理解。”
　　“哎呀，就是一辈子都摆脱不了，自己也习惯了，不管还不行。不提了，不提了。
　　对了，你说你在吃早饭，在哪里啊？我来找你。为了昨天的事，我今天必须带你好好玩一圈。”
　　“不用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我也要放松嘛，总不能一直窝在家里照顾完大人，照顾孩子吧。”
　　“好好好，我在余家小店，你吃饭了吗？要不我给你点个牛肉锅贴？”
　　“行，我马上到！”
　　未见其面，先闻其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嗓门。精神头十足，不愧是大娘，当之无愧的身体健康，气血足足滴。
　　“你来得正是时候，锅贴刚出锅，趁热吃，老香了！”
　　老妹倒也不客气，露出憨憨的笑，麻溜钻进香喷喷的厨房，端出沾满料汁的金黄色锅贴，大快朵颐。
　　边吃边聊，我怕她噎着，赶忙递过去一杯豆浆。
　　“我和你讲，这片地儿，我都生活了三十多年了，哪里有便宜的猪肉，哪里有新鲜好看的鲜花，连哪里有好喝的奶茶，我都摸排得一清二楚。”
　　我托腮，听着她的话，是时不时插上几句，句句都不离开吃。
　　“木头，这个大娘吃饭虽然有点粗鲁，但是让人食欲倍增啊。果然原始的野蛮感，会有和食物链接的冲动。”
　　“西，抛开大娘的吃香不谈，难道你不是本身就是个吃货吗？”
　　“这能混为一谈吗？我是说，抛开我是吃货这个因素，看她吃饭让人胃口大开。”
　　“关键，在于，抛不开。”
　　“……额。”
　　一时无语，出神的功夫，大娘凭一己之力，解决完了六只锅贴，一碗大份馄饨，外加一屉灌汤小笼包。
　　目前，风卷残云算不上，直接光盘行动。
　　党和国家需要这种美好品质，没有铺张浪费，我们的生活会更加美好。
　　心里不由自主地想起，这些正能量的红色语录。
　　接下来，也确实正能量满满了。
　　“吃完了吧，老妹。吃完了，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可爱的小花，美味的奶茶，鹅绒般丝滑的巧克力味甜点，清新爽口，又极具性价比的缤纷拼盘，我来啦！
　　“西，你记得省着点花，妈妈还没有回家。”
　　“知道了，啰嗦。”
　　“哎——，还在后面磨磨唧唧干嘛呢，跟紧我，别被人流挤散了。”
　　“我刚刚看到不少姐妹提着新鲜好看的草莓，怪喜人的，妹子，你知不知道哪里有卖的。我想买点回去带给我孙子尝尝。”
　　“大姐，你可千万不要在这儿买，靠近一点，我偷偷告诉你啊！
　　这里的商贩都是到附近一家草莓园进货，明明距离相差无几，价格却是翻了又翻。”
　　“都听你的，你带路。”
　　脚印深深浅浅，印踏于湿润的松软地面上，泥巴点子揪着裤脚不放，我也就放飞自我，不管不顾了。
　　一路上，全顾着听大娘说话，架势堪比招兵买马，嘴皮子利索得可以媲美辩论赛选手，王牌对王牌。
　　不知不觉间，手上大包小包拎起来，感觉有两头猪重了。
　　让我看看，有草莓，香蕉，苹果，哈密瓜，卤牛肉，凉拌鸡爪，烤鸡腿，桂花糕，蜜薯，鸡柳拌辣条子，甚至还有解渴的奶茶，带着冰袋的圣代杯，解辣用的。
　　“等等我，大妹子，我们买也买了半天，是不是该休息会，享用美味啦？”
　　“大姐，还差一样，你先坐着，休息休息。一会儿，带你去个好地方。等我回来哈，别乱跑啊。”
　　大娘跑远，徒留我孤零零的一个人，不过，嘿嘿嘿，你们一个个逃不出我的魔爪。
　　“ken-，西，你现在大脑里分泌的多巴胺处于异常状态啊，感觉快要把我淹没了。”
　　“切～你又不住在我的大脑里。哼！我把我的快乐分享给你，你还不感谢我？”
　　“开个玩笑而已，我也很开心，真的。”
　　“可是你的笑话，冷——冷的”
　　噔噔噔，大娘回来了，真是符合那句，老当益壮。
　　“走吧，抓紧时间，我们出发下一站。”
　　“下一站，是哪里？”
　　“下一站，是幸福。”
　　绿色攀爬入云端，沁阳光灿，舒展腰肢的花束，瓣膜未褪去旧颜，蒙上一层面纱，等待揭开的鲜妍。
　　摇摇晃晃的公交车，喉咙涌上酸水，犯恶心，想吐。
　　“没事吧，大姐，我们这个站口就到了，你再坚持一下。”
　　“好。”
　　“木头，我感觉自己快要撒手人寰了。等我消失后，你可要好好保管这个身体啊，不要太苛待它，也不要太劳累……”
　　“西，其实，你就是单纯晕车，不会死的。”
　　“闭嘴，不要打断女生说话，很不礼貌唉！”
　　“到了，是这里！”
　　“这是——残疾人之家。”
　　“没错，我们今天的重头戏，就是它啦。”
　　迎头赶上家长送学生。这个小孩子，滴溜溜的大眼睛，直勾勾望向墙角，我含蓄打了个招呼，没反应。
　　尴尬收回笑容，转头向领我进门的大娘，发出眼神求救。
　　“没事没事，他啊，是个自闭症儿童，现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呢！一会他说话的时候，你再介绍自己。”
　　“好。那这个呢？”
　　“这个叫翠萍，你喊她大萍儿就好，喜欢画画，人很热情，爱说话。
　　注意一点，她有癫痫，不要让她太激动了。
　　那个在负责人旁边的男孩，叫大军，没有别的爱好，独独钟情南师大的简介视频，无论是什么，只要关于这所大学，他都爱。
　　最后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是语言障碍，叫建立，喜欢打扑克牌，我们等会分完东西可以一起凑一局地主。”
　　“那现在是干嘛？”
　　“就是和大家一起吃东西啊！你看她们多开心啊，笑得像春天的花朵一样，让我感觉到暖融融的。”
　　“老妹儿，你经常来吗？我看你和她们挺娴熟呢，有什么都要拿给你看。”
　　“是啊，我也算，她们半个老师了。自从十几年前的偶然，我外出志愿活动，遇见了她们，就再也没间断过，每个周末都会到这里，有时候是写字，有时候是画画，还会带自己做的小零食。
　　时间久了，也就处出感情了。于是，退休以后，我就有事没事逛到这里来。
　　可以说，这里，就是我的家。她们都是我的孩子。”
　　感慨没讲完，她就被大军拉去调视频，口中喊着，我要看，我要看，仔细看，你会发现他嘴角在不自觉地抽搐。
　　大娘安抚好他的情绪，带上老花镜，输入一个又一个拼音，弹出最近的历史记录，就是南师大的词条。
　　手机还没摆弄好，下一秒，翠萍声音催促着，帮忙打开水彩笔盖，自己拧不开。
　　“吴老师，我三缺二，你什么时候…”
　　“吴老师，我要吃这个，能不……”
　　场面一度失控，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帮翠萍打开笔盖，再帮这个男生拿吃的。
　　呼——还算可以，勉勉强强。
　　“西，你适应能力不错啊。”
　　“谢谢夸奖哈。”
　　“就是，就是…”
　　“你直说呗！“
　　“那个男生的吸管好像插倒了。还有就是，你们不和他玩牌，他下一秒好像要哭出来了。”
　　“不是，吧。”
　　哇——，响亮的哭声，原来不是骗人的形容词，妈妈呀，我也要哭了，最害怕哄大哭的小孩。
　　“没事啊，没事啊，乖乖。不哭了，哭鼻子的小孩就没有今日卡牌奖励了哟！
　　不哭了，我们陪你玩卡牌。哎呀，今天，乖乖带的还是小黄鸭的卡牌呢。真可爱！
　　我们一起玩呀！”
　　终于，我得到解救后，被委派和刚刚哭鼻子的男孩，大眼瞪小眼，玩小猫钓鱼。
　　时间一晃而过，指针抵达晚饭地点。我们挥手目送小朋友回家，天空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其实，不算太糟糕，甚至还有点想笑。
　　但是，对于这具身体，还是超负荷了，唉呀，我的腰好像扭着了。
　　“西，你该加长锻炼了。”
　　“才不是，我身体好得很，矮油，好像扭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