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物如息》地瓜饼

3、相通

　　静静盘踞在老树上的虬枝，力道像楷书里横竖撇捺，清晰分明，徐徐不张扬，带着沉甸甸，淘洗下，累积着，温吞的岁月。
　　夕阳格挡住月光，光明替黑夜向我们问好，宇宙等待下一个交汇点，重新推开所谓原地的窗。
　　我如梦方醒，回到家时，天色已晚，准备香喷喷的晚饭。
　　没有胃口，打开卧室的灯，钻进被窝，不去想虚假蒙蔽，晶莹剔透下的世界，不愿再去看违心渲染，洁白无瑕的视线，但更不想蹲在黑暗的角落。
　　“睡吧，就这样，好好地，安安稳稳睡上一觉，醒来，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脑海里，有个温柔的男声，告诉我，混混沌沌地，进入梦乡。
　　这一次，我什么梦都没有，没有黑衣人，没有果冻世界，也没有偏执野心的蝴蝶。
　　回神，视线模糊朦胧，起身，可手臂沉甸甸的，腿脚变得不利索，慢吐吐移动到镜子面前，发现自己竟然变成老太太。
　　还是昨天在街上遇见买糖葫芦的热情奶奶，共用一个长相。
　　还没等我想明白，身体里，准确来说应该是脑袋里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你还好吗？我是木郁达。你见过我的，还记得吗？”
　　什么情况，我还在做梦，这次还带cosplay和身体捆绑游戏！
　　简直是用脚趾想出来的主意，情节离奇古怪得很呐。
　　无端起风，紧闭门窗，揣测事态，波澜不惊。
　　皱纹将平白纸张，撵揉杂进深色浓重的调色盘，嘶哑苍老，包含时光荏苒，横跨岁月如梭。
　　“那个，木郁达，你现在是在我的脑袋里寄生吗？”
　　“可以这么理解，更准确来说，是我的思想传递给予你，你和我同频共振。”
　　“那现在一夜苍老的身体，也是因为你带来的反应吗？”
　　“抱歉，这，我不太清楚。”
　　“算了，你看起来就比较人机，肯定什么都不知道。”
　　肚子饿了，马马虎虎穿好衣服，起身开门，发现已经上午九点半了。
　　妈妈贴心在桌角留下纸条，写道：我先去上班了，你个小懒猪不起床，估计是要睡到中午，自己出门觅食，别饿坏了。
　　另外，零钱放在老地方，按需自取。
　　“你妈妈还特别加重了按需 两个字，是有什么含义吗？”
　　“闭嘴吧你，我怀疑你在阴阳我，但没有证据。”
　　“什么叫阴阳？”
　　“就是介于打趣和讽刺之间的网络用语。你还真是上个世纪的古人啊。”
　　“我现在想把这句话还给你。”
　　“哟，悟性很高啊，不错不错！”
　　肠鸣，“这是什么声音，听起来怪怪的？”
　　“还能有什么，无非是我快要饿扁了，身体向我发出进食信号。”
　　“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出发，补充能量吧。”
　　“不急不急，容我先去上个大号。”
　　“你可要屏蔽意识，不要偷窥我上厕所时的想法！”
　　“知道的，我会紧闭感知觉的。”
　　“这时候倒是蛮可爱的嘛，会关心我的身体，虽然但是，我饿晕了，你也没法思考。还是谢谢啦！”
　　“你真奇怪，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怎么摆布为人情冷暖？”
　　“说了你这榆木脑袋也不能处理，还是当个憨憨，快乐一些。但愿长久如此。”
　　“好了，跳过话题，我还要拿钱去裹腹呢！本小姐，肚子急不可耐啦。”
　　马不停蹄跑到早餐店，点上两大抽屉的鲜肉灌汤包，整个人都香迷糊了。
　　“幸好，赶上最后末班车，这家店是老店，发家时我还没出生呢。听我妈妈说，夫妻店靠的是这做包子的手艺，还有万里挑一的良心。”
　　“是，很好吃的。馅料饱满，肉质鲜嫩多汁，就是你悠着点啊，嘴皮子烫得生疼。”
　　“知道了！”
　　“给你品尝好吃的肉包子，还要保持斯文，我可抵抗不住这馋人的小妖精。”
　　“哎呦，又不是没有了，你现在可是一个老婆婆的形象，这样狼吐虎咽，太崩坏了。”
　　“人设吗？糟糕，忘到天霄云外了。目前，我还是维持老婆婆的面容，行为举止言谈，都要跨世纪！”
　　“跨世纪，不至于吧。以人类的年龄估计，就算是奶奶辈，也就六七十岁，还不到一百年呢。一个世纪，是一百年，这点不变。”

　　“你怎么不知变通，一个世纪是一百年不错，但是我是2000年以后出生，而老婆婆是2000年以前出生，活到现在，可不就是跨世纪的老前辈。”
　　“是吼，我狭隘了。”
　　“没关系，你不是还有我这个聪明的队友呢，生活小常识，还是有储备的。”
　　“你吃完饭准备干点什么？”
　　“不知道，没有想法哎。”
　　“不然，去公园转转？消消食？”
　　“好主意，但，等我吃完饭以后，要先去换身合适衣服。看身上白色体恤，绣着可爱粉色小兔子，下身是时髦破洞牛仔裙，一加上皱纹的脸，佝偻的背脊，相当怪异了。
　　走在公园，在大庭广众之下，回头率百分百。想到画面，冲击感太强，恶寒……”
　　“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啊，大家做自己的事情，不会有这么多观众。而且你的人生也不是活在别人的眼光之下。说不定还会有人欣赏你呢！”
　　“得，打住，请停止你的幻想。我不能接受被人打量的目光，也绝不会给人机会打量我，那很恶心。”
　　“。。。”
　　不欢而散，我静静走在街上，随便拐进附近的商场闲逛，碰到打折扣的老人装，买上两套。
　　“为什么买两套？”
　　“因为以备不时之需，我还不知道要保持这副模样多久，先准备两套，换洗时可以穿另外一套。”
　　“哦，其实应该也不会很久吧，我想。”
　　“那谁知道呢，走一步看一步吧。”
　　“买好了，可以出发前往公园啦！”
　　“感觉很久没见到绿色了。”
　　“是嘛，我家起居室就有一盆仙人掌啊，你没看见吗？那我这次带你好好在公园逛逛。”
　　“咦？这里是在干什么？”
　　“哦，就是扫码免费送鲜花，估计是打开自己产品知名度，广告而已，不用理会。”
　　“去看看呗，也不是啥骗子，还可以免费拿花。中国不是有句老话说得好，叫来都来了。”
　　“行行行，长这么大，第一次凑热闹，行，拿过来了，一束黄色玫瑰。”
　　“你刚才也看见了，这就是一个整容医院推销的手段罢了。还是仅女生可取，针对性不要太强。还有，刚才我去扫码，被包花束的人浅浅瞅了一眼。
　　那目光还想在说，就你这种脸上连拉皮都下不去手的老太婆，还来凑什么热闹，好意思拿花？”
　　“我就拿，呸呸呸，谁喜欢后天的，大家都喜欢天然大美人。一朵破花就想收买人心，做梦去吧！”
　　“你在气什么啊？花，我们拿到了，至于某些人，做法恶劣，但是不至于连带着糟糕情绪，感染周边环境，对吧！”
　　“你就知道讲些大道理，不能和我统一战线，同仇敌忾吗？”
　　“有时候真怀疑你是童心未泯的隐士，不参与俗世间的烟火喧嚣，不具有激动的情绪。”
　　“哎，你说你是不是周敦颐写的，斯是陋室，惟吾德馨里的得道高人。”
　　“不是，我就是很正常的人。不起眼，不唯一，会受伤，也会让别人受伤。”
　　“哦，看来你对自己认知蛮清晰的，不错不错，比我好多了。”
　　“好，好？为什么是好？”
　　“起码你了解自己，明白局限性。我不去想是否能够成功。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我不去想能否赢得爱情。既然钟情于玫瑰。就勇敢地吐露真诚。只要热爱生命。”
　　“那应该是你更厉害啊！”
　　“我自愧不如啊！我是理论上的巨人，行动的矮子。想法很美好，现实生活确实骨感。乌托邦的飞鸟，出了牢笼，就只剩下鲜艳的羽毛。”
　　聊聊天，背脊愈发佝偻，眉眼低垂，盯着黑色的影子。
　　直到一身鸟鸣，打破陷入颓伤情绪的我。
　　“我还没想好怎么安慰你，但是我知道当你说出口这些话时，就证明你还没有放弃，证明你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也会相信。
　　只要相信，有信念，就不算是矮人，因为矮人是不会去反思，去反省，去抗争，去捍卫。
　　你觉得我想法幼稚可笑，我不生气，相反，恰恰表明你的成熟。做事情不是凭借一腔热血，还会考虑各种因素去实现结果最优化。
　　所以，你会累，会碰不同的壁，会面临更多的阻碍。
　　但这些不是理想的错误，也不代表你的信念没有付出实践。”
　　公园长椅上孩童嘻笑打闹，家长站在一旁聊家长里短，眼睛目不斜视，关注孩子时刻的动态。
　　微风拂面，送来远方湖水的清爽，茵茵绿光，遇上五彩斑斓的泡泡，水光闪闪。
　　倒映青春活力的景象，万般皆是什么？
　　“ 由心生，不是吗？我感觉到你的想法，很幼稚哎！”
　　“谁说不是呢？”
　　平和，默然，黄色玫瑰沐浴着阳光，静静扎根人来人往的公园，无声无息。
　　余晖碎片，遗落边况，枕着你的暇光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