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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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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彻令侍卫都等在前院的歇脚处,他自己只留一个惯常侍候的名为所春的内侍跟在身侧,沿着回廊往后面走。
走至正院,却只见重儿,另有几名侍女,未见到凌月。
重儿与几名侍女跟在凌月身边,时常出入宫中,对刘彻自是常见的。此刻一眼就认出,忙跪下行礼,“拜见殿下......”
刘彻来时,重儿正在往嘴中塞着糕点,由于太急,糕饼进到嘴里又有些黏糊,直接噎住了,不停地打着嗝,“奴...嗝...失礼了...嗝......”
刘彻倒未生气,只觉好笑,“你这丫头,一向粗疏,偏偏你们翁主待你最为宽仁。”
“嗝...翁主...嗝...对奴...恩泽...如山...嗝...般厚重...嗝......”
强忍着听其说完,刘彻道:“你还是闭嘴吧。”随后看向其他侍女,“你们翁主呢?”
侍女赶紧恭敬答道:“回殿下,翁主在后园......”
“就你了,领孤过去......”刘彻指着她道。
“诺,殿下......”
“你们翁主近日可好?”刘彻边走边问。
“翁主一切安好。”
“她在后园作何?”
“回殿下,翁主在后园开辟了一块田地,说是要种粟米,今日正是播种之日。”
倒是听得刘彻一愣,“她怎的干起这些稼穑之事?”
侍女回道:“不只这些,翁主还跟着织工习了纺绩,随着针工学了剪裁缝补之事。兴起时,还会教奴等识字。只是奴愚笨,至今才堪堪识得些许字。”
“她怎会想习得那些?这些辛苦事自有下面之人去办,岂会劳动她亲自动手。”刘彻不自觉得蹙起了眉。
侍女见他沉下脸,心下有些惴惴,还是勉强解释道:“奴们也曾劝过,只翁主说,多习得一些本事,并非是何坏事,说不得以后落魄之时还要靠着它们安身立命。奴们见翁主坚持,且习的很是认真,也就不便再多说何,免得翁主觉得烦扰......”
侍女本以为解释过后,自会使刘彻舒展开眉头,谁想身上散发的不悦更重了。侍女立时将头垂的更低了。
好在此刻已来至后园,远远就见到了田垄边上的一群人。侍女们倒还是如常穿着,候在田边,倒是凌月穿着一身粗布麻衣,与另一个大概是庄户人家的妇人,在说着什么。神色很是认真。不一会儿就开始往翻起的田地中撒种。妇人似是想上去帮忙,却被凌月拒绝,只令她在一旁指导。
侍女请示道:“奴去禀告翁主?”
好一会儿都未听得刘彻的回答。
跟随刘彻而来的所春不得不再次请道:“殿下,可要奴等去禀告翁主?”
刘彻并未直接给予允或不允,而是说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看来,你们翁主来这庄子上倒是更显得怡然自洽了。”
两人不敢随意开口,只是将头埋的更低了。
又是几息过去,刘彻收回视线往回走,“不必打扰她了,孤这便回去,礼单你收好,待她得空了,再告知她孤来送生辰贺礼不迟。”
回去的马车上,所春见闭着眼小憩的刘彻实在不解,“殿下不是一直想见翁主吗,眼下能见得了,却又不见了......”
下一刻就见刘彻睁开眼睛,睨向他......
所春忙跪伏请罪,“奴多嘴了,还请殿下恕罪......”
“非你之罪...你可听得侍女说了什么?”
所春小心道:“您指的是哪一方面?”
刘彻透过竹帘的缝隙看向车窗外面,看似是回答所春,实际更像是说予自己,“她总是觉得孤会在某一日废妃,她实际并不信任孤......”
深觉这非是自己该听的东西,所春几乎是连呼吸都小心翼翼,更遑论是开口说什么。
好在刘彻也并不指望一个内监能懂诗中所说的辗转反侧,说道:“今日所见,莫要多言......”
“是,奴知晓。”
回宫之后,刘彻就去请见景帝,禀告这一行。
景帝见到人,不由得怪之,“怎的如此的快,朕还以为不到关闭城门之时,见不到你回来。说不得还得朕派人领着符节去城门处捞你回来。”说着,哈哈笑了起来。
刘彻无奈道:“您想到何处去了,儿不是那不知轻重之人。其实儿只是远远的见了月儿一眼,并未与她说上话,就放下贺礼离去了。因此未耽误太多时候。”
这下景帝就更奇怪了,“为何?不是你一直心中惦念,央了朕做那送贺使者?怎的能见了反而回避了呢?”
刘彻叹口气,“儿就是怕一旦说上话,便舍不得回了。如此倒不如远远的见一眼,知她安好便可,左不过还有三个月便大婚,儿等得起。”
景帝见他流露出些许悔意,偏偏还说的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就更是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想笑话他一下,又怕他下不来面子,只能道:“罢了,你们俩的事,朕也不便多掺和。跑这一趟到底辛苦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刘彻也顺势道:“是,儿告退......”
只是一出来,还未走多远,就遇到了纠缠不休的十四。
刘彻不等他开口就道:“你阿姐自是极好的,只是收起你的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孤只提醒你这一次。望你好自为之。”
说着便让人拦了他去,而他自己则是回了太子宫。
凌月这边撒了种子,覆上土,又浇水,拾掇妥当了,才从园子里回到前院。立时就听得了刘彻方才来过之事。同时侍女呈上了那卷很长的礼单。
“怎的没有来唤我?”
“殿下不欲打扰到您,只说待您闲时令奴呈上礼单。”
侍女有些忐忑,怕凌月会怪罪,实际凌月只是随口一问,左不过替外祖母和舅舅来送生辰贺礼给她。不见倒也好,不会扰乱她现下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平静。
只是既收到长辈的贺礼,还是要答谢一下才是规矩。
因而凌月写了封书信,预备明日令人送去宫中。自然,心中也稍稍提到了表兄送来贺礼的喜悦与感激,就是不得见,微微见憾......
书信先送至了景帝这里,他没有耽搁地览阅了一遍,就去了窦太后宫中,将信中所说,大致对窦太后讲了讲。
一句带过之事,窦太后也就这么一听。最令她觉得新奇的,是凌月说的亲自行稼穑之事,翻土,选种,撒种,浇水......全程未有假手他人。自己用心侍弄,唯恐来日不能结出饱满粟米。
“她这锦绣堆里,被娇宠惯了的小娘子,还能行稼穑之事?怕不是故意夸大了逗咱们开心吧。”
景帝替外甥女辩道:“月儿不是那浮于虚辞的孩子,她既如此说,那便实情如此。”
窦太后还是有些不大信。
景帝这时想到了刘彻,到底去了一趟,兴许就见到了什么,也说不准。便令人去传话,让其课后来至长乐宫一趟。
随后又笑着对窦太后道:“看时辰,太傅那里也快散学了,彻儿等等便到。”
如景帝所说,并未让两人等太久,就听得宫侍禀告,“太子已至殿外......”
“赶紧请进来”窦太后迫不及待道。
等人进来,才行过礼,就招呼人上前,问了昨日去凌月那里的所见。是否娇贵的小翁主真的做那辛苦稼穑之事。
刘彻肯定道:“却有此事,只是昨日行色匆匆,未来得及与父皇提及......”接着,简单地说起了昨日进入庄子,被侍女领至后园的所见。
听完,窦太后道:“咱们觉得辛苦,可听彻儿这样一说,倒有一种月儿乐在其中之感。咱们岂非是多管闲事了不是?”
说着,自己倒是先笑了。
景帝也跟着扬起嘴角。
只有刘彻依旧板肃挺直地跪坐在那里。
景帝想到凌月的信中也写了对刘彻不辞辛劳送贺礼的感谢,正好人在此,也就顺道说予了他。
大抵是错觉,景帝总觉得听得这个消息的刘彻终是不似方才的肃直,嘴角甚至微微勾起。
不知是否因白日这一遭,夜里,神魂再次历经了潋滟绮梦,惊醒时那种似是非是的欢愉,令他恼恨却也熏熏然,飘飘然......
连续两日皆是如此,寝衣也就烧了两个夜里。又有之前烧寝衣之事,再加之被褥上的痕迹,到底没有不透风的墙。
王皇后第一反应是挑几个身家清白,形貌姣好的家人子送过去,再一细想又觉不妥,还是应当先禀告陛下,再作打算不迟。
于是景帝也很快知晓了此事。第一反应自是高兴,原地走了两圈方才冷静下来,对王皇后道:“此事,你不好开口,还是朕来说,也先莫要安排人。听一听彻儿的想法,毕竟月儿也即将嫁进来,内帷之事,说到底还是他们夫妇之事。由他们自行商议安排,免得日后生怨。”
王皇后心知景帝疼爱太子不假,却也偏爱自己的外甥女,这一番话,又何尝不是为自己的外甥女考虑。
心下微微有些不快,面上却未表露分毫,仍笑盈盈道:“是,妾都听陛下的......”
前来随着景帝听政的刘彻已经任由景帝打量了好一会儿,实在忍不住道:“父皇缘何如此打量儿......”
景帝这才移开目光,哈哈一笑,随后挥手屏退左右,只余父子两人在殿中。
“我儿长大了”
这倒无甚,可下一句“就是这寝衣,就莫要再烧了”,像春雷一样,炸响在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