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未央之风起长安》冯轸

3、第 3 章

　　用过午膳，两人在一处歇午晌，不过中间用屏帘隔了开。两人都未有说话。
　　尚不到半个时辰，刘彻那边便有了动静，起身，换装，准备去上骑射课。许是怕吵醒凌月，特意交代进来伺候的宫人，莫要动静过大。
　　走时又交代宫人盯着时辰，若半刻钟后翁主还未醒就将人唤醒，莫要叫她贪睡。
　　其实屏风后的凌月并未睡着，他说的一切都被她听入了耳中。只是他越是心细体贴，她越是心绪复杂。若注定某天会失去，她宁愿一开始就不曾得到，那样的话，即便失去，她也不会有那许多的心意难平。
　　心一烦躁，整个人就辗转了起来。甚至不自觉地叹息出了声。
　　被值守的宫人听见了，小心问道：“翁主可是醒了？”
　　凌月动作一顿，随即道：“进来侍候我梳洗吧。”
　　大约一刻钟过后，凌月这里已收拾妥当。
　　想要继续拿起书简来看，可盯着看了半响，愣是未有看进一个字。
　　侍候在侧的阿织多少看出她心绪不佳，提议道：“翁主可要再出去走走？”
　　“来时不是已经转过了吗？且来这许多次，哪里又没看过......”虽如此说，到底无甚可做，还是顺着阿织的提议，出了殿门。
　　转了几处，景没看进去，倒是见得了不少宫人侍女。看似随意地跟阿织感叹了一句，“先前倒是未发现，太子宫中侍候的人都比别处要齐整。”
　　阿织笑道：“您大概是心境有了变化，开始注意太子这里的一草一木。”
　　闻言，凌月便知阿织只知其言，而不知其未言。而她心里的不安也不便为其道，最终只是道：“去别处转转吧。”
　　这一转就转到了刘彻上骑射课的校场。只是并未走近，不过在外围望了望。虽未刻意去寻人，凌月还是一眼就注意到了骑在马上搭弓射箭的意气风发的少年。
　　公平地说，即便褪去太子这层身份，他也是打马过长安街头，能令万千年少慕艾的小娘子们心慕的小郎君。
　　正暗自惆怅的凌月忽听得一阵喝彩声，原是刘彻连射几箭，皆中靶心，引得围观的伴读，侍卫一阵激动高喝......
　　就是身后的阿织也一脸喜意，“翁主您瞧，咱们的太子殿下甚是勇武......”
　　凌月点头，这点她倒不否认，只是，“我们回吧。”
　　“翁主不去与殿下打声招呼吗？”
　　“不了，怕是会影响他，回去等他也是一样的。”
　　刘彻也是在骑射课结束的时候，知道凌月来过，意识到什么，立刻将解下的护具抛给侍从，匆匆往自己宫中赶。
　　待到了之后，问守宫侍卫，得知凌月离开又返回，此刻正在宫中，才松了口气。
　　他没有让人通传，也没有让人继续跟着，而是自己一人悄声来到了凌月所在的中堂。
　　就这样看着凌月认真修剪一根又一根花枝，随即装在装着水的陶器中，也不出声。侍女都被凌月打发到了外面，内室也就留阿织一人。
　　因此刘彻站在那里许久，才被阿织注意到，边开口唤着“殿下”，边行礼。
　　刘彻再想令她莫要出声，已是晚了一步。
　　只能开口让她出去，自己则是一步一步走向凌月。
　　此刻凌月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笑看着刘彻，“表兄何时回来的？怎的不让人先来禀告一声。”
　　见他还是穿着那身骑射服，便催他先去梳洗更衣。
　　刘彻却未动，看着她说道：“我以为你回去祖母那里了。”
　　“怎会，总要和你说一声再回，否则岂非会显得我失礼......”说着催促道：“先去更衣吧，过后再说话。”
　　这次，刘彻倒未多说什么，直接去了后面的寝室，略微梳洗了一下，换了身常服，就出来了。
　　“我听说你去了校场？”刘彻走至凌月身侧坐下。
　　“随意走了走，就走到了校场。不去如何能见到表兄连中靶心的英姿。”
　　多少算是夸赞的话，凌月以为他会高兴，谁想话中却是暗含了委屈，“月儿宁可去偷偷瞧我在马上的英姿，也不愿当面说出对我的欢喜。岂非是舍近求远......”
　　凌月失笑道：“我只是闲来无事随处转一转，倒叫表兄如此曲解......”说着将插满已修剪好梅枝的陶器塞到刘彻怀中，“这春梅开的正好，我一见就想摘几枝，送给阿兄，盼着阿兄见到它时就能想到我。难道还不能说明我的些许心意？或者阿兄宫中的花色过于姹紫嫣红，这小小的梅花瞧起来就不起眼了......”
　　刘彻一时还琢磨不过来凌月话中之意，只能抱着怀中陶瓶，说道：“月儿说这许多倒将人绕晕了......也有故作转移话题之嫌......”
　　“那阿兄就仔细着琢磨吧。”凌月故作得意的表情，一边起了身，“时辰也不早了，阿兄送我回去吧。”
　　“用过晚膳再回吧。还有些时候宫门才落锁。”
　　凌月摇摇头，认真道：“我们以后还有很多时候在一起，多到兴许你会嫌烦......”
　　“你为何总会觉得我会厌弃你？不过第一句还是让孤甚是欣悦的。”
　　“如果阿兄你做到了从一终始，我会跟你道歉的。”
　　“那就一言为定。”
　　两人一路说着话，不自觉间长乐宫就近在眼前。
　　“我应该不做君子，直接派人跟祖母说，人我就留下了，反正最后也要进我太子宫，早一点岂非是更好。”虽是玩笑话，但未尝没有一两分认真在其中。
　　凌月被逗得噗嗤一笑，“你看外祖母会不会捶你，连舅舅都不会拦着的。”
　　“能将你留下，挨顿打也是值得的......”
　　凌月看着兀自在说着话的刘彻，忽然就有一股冲动袭上心来，“阿兄......”
　　“嗯，怎么？”
　　“你弯下身来......”
　　刘彻未有丝毫迟疑地照做，下一刻就感到被人搂住了颈部，脸被重重地贴上了什么，又极快地退开。
　　在刘彻还未反应过来时，就听得凌月道：“阿兄，就到这里吧，我先回了......”
　　刘彻愣愣地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厚重的宫门后面，手缓缓抬起，摸上被亲到地方。若不是顾忌着周围还有一群宫侍，需要维持太子威仪，他恨不得原地大笑几声，告知世人“月儿也是欢喜他的......”
　　这边，凌月摸着有些发热的脸颊，步履匆匆，便是窦太后在殿内都已听到那杂乱的脚步声。
　　忍不住玩笑，“可是我那跟郎君说悄悄话的小翁主归来了，怎的如此行色匆匆，莫不是身后有那豺狼虎豹的追赶？”
　　殿内宫人皆忍不住掩嘴轻笑。
　　凌月倒是未听清窦太后说的打趣的话，一进殿内就直奔窦太后身边，仿佛像寻到靠山般伏到她怀里，“外祖母......”
　　“怎的了，可是你表兄说你不爱听的话了？”
　　凌月摇了摇头，却并不开口。
　　“那为何一回来就直扑外祖母怀中？莫非是害羞了？”
　　顿了下，凌月才摇了摇头。
　　窦太后心下立刻有了数，搂着外孙女笑道：“那定是害羞了。你表兄看着老成，私下里竟也是个会哄小娘子欢心的小郎君。外祖母可要仔细着听一听，你表兄究竟与你说了何悄悄话。”
　　凌月再次摇了摇头，还是不言语。
　　窦太后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将殿内侍候的人都打发出去，方才一脸严肃道：“可是发生了何事，莫非真的被彻儿欺负了？莫怕，跟外祖母说，外祖母给你做主。”
　　凌月再次摇了摇头，不过终于开了口，“不是...表兄...表兄他很好...是月儿......”凌月迟疑了下，还是选择说出来，“月儿有些害怕，怕成婚......月儿可以不成婚吗？”
　　凌月边说，边小心的觑着窦太后的脸色。果不其然，随着她的话语，窦太后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板肃起来。
　　待她话落，直接开口训斥，“你这丫头，说的什么胡话，婚姻大事，岂是儿戏。尤其一国太子的婚事，那是承宗庙，安社稷的国之大事。岂是你一个不愿，不想就能糊弄过去？看来真是我们将你宠坏了，连这等大事都敢犯一犯倔，你是怎么敢的，怎么敢......”
　　说着似乎还不解气，伸出巴掌拍了下她的背。一下犹觉不够，又拍了一下。
　　不过凌月并未感到一丝的疼痛，她知道外祖母只是在吓唬她，内心里还是心疼她的。
　　果不其然，打完人的窦太后马上就心疼了，边用手轻揉着刚刚自己拍到的地方，边问，“打疼了没有？若不是你不知轻重说些胡话，外祖母怎会动手？这话你也就是在外祖母面前说一说，出了这殿门，不许再对任何人提起，包括你阿母，你舅舅，你表兄......任何人都不许提，听到没有......”
　　凌月点点头，同时应道：“月儿知晓了”，她不过是试探一下，就引得外祖母如此大的反应，她哪还敢再提。
　　就当凌月以为这事到此就过去时，忽听得窦太后叹息一声，将她搂进怀里道：“任是哪个小娘子在嫁为人妇时，大抵都如你一般，会感到忧虑不安。毕竟要离开生你养你的父母，去到一个并不熟悉的地方，要服侍郎君，掌管内务，还要侍奉舅姑，生养子嗣，哪一样不得劳心劳力呢？只是这世间所有的小娘子皆要走这一遭，无论你是贩夫走卒家的女儿还是王侯家的贵女，这是世间给女人的定义。任谁都反抗不了。你应该感到庆幸，你要比大多数的小娘子要幸运，你要嫁的是自小一起长大的表兄，舅姑皆是你的亲人，还有外祖母在，任谁也不能委屈了你。如此一想，是否就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