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界淘金者》白日梦人

3、第一章艾莉森

　　那是个罕见的冬天，这天天上飘着奇异的黑色雪花。风城，甚至整个太平洋大陆都已经有三十年没下过雪了，三十年前正是一场黑色的雪开启了一场灾难，一夜之间无边的沙漠分割了大陆板块，人口骤减，海洋变成了黑色，人类无法跨越海洋，幸存的人类就仿佛进入了新世界。
　　整个世界被切割重组后，大陆被重新定义，地中海大陆，东秦大陆，太平洋大陆，这三个大陆板块被合称为存在之岛，大陆以外是充斥黑暗的虚无之海。
　　失去了信仰的人类被分割开，在现象世界不断寻求着活着的意义。
　　她独自走在街上，穿着那件睡前穿的衣服——一件旧的浅色毛衣，一条普通的牛仔裤子，那裤子买大了，腰围有点宽松，但阔腿的设计非常不错，所以乔森没有退换货。这两件衣服已经穿了两天了，所幸肉眼看上去是干净的，还算得体。总比穿着睡衣穿越到其他国家要好得多，还是一个语言不同、时代倒退并且处在冬天的新世界。
　　乔森不断用手搓着自己的胳膊，浑身发抖。
　　她抖得很厉害却不只是因为冷。
　　周围偶尔路过的人大概是觉得她有什么精神病症或者正处于戒断反应，都躲得远远的，然后迅速离开。然而乔森丝毫不在意其他的人的疏远，她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眼睛却死死盯着眼前这些从阴沉的天空上掉下来的，如同烟尘一样的黑色雪花。
　　雪花一丁点不凉，落在身上也丝毫没有感觉，连从手背抚下去的时候也毫无感觉，那些雪花迅速就消失了，既没有在地面留下痕迹，也没停留在人体上。
　　在太离谱了。除了这些像严重环境污染造成的诡异天气，乔森还发现自己似乎对温度失去了感知。
　　她穿的衣服十分单薄，但是她看到路过的人都至少穿着外套，甚至街边也有贩卖冬装的商店和裹着破棉被的乞丐。
　　很明显现在是冬季，还下着雪。
　　这是个使用英语的国家，某个看起来勉强算正常的街区。
　　那么现在是什么年代？二十一世纪似乎还没有来到，路边一家店的宣传图上有手写的“二十世纪最好的手工皮鞋”这样的标语，不过大多店门都关着。
　　街上的人很少，他们很多都对这的天气表现出了超常的惊恐，几乎都迅速逃离了这突如其来的雪。这是理所应当的，毕竟谁见过黑色的雪。人们行色匆匆，路边的公寓窗户上有许多孩子都冒出头看这奇观，但很快就被大人粗暴的拽回去。
　　乔森满脑子都是自己的异常，她抖个不停，由原本搓着胳膊变成了双手相握，指甲一下下划在手背上，她想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清醒，可这个动作也没有让她产生疼痛。她的脑子杂乱不堪，这场穿越似乎毁掉了她的脑子。她几次用力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企图把胡思乱想的内容都赶走，然后赶紧集中起注意来，但是显然并不成功。
　　她什么都感觉不到，渐渐得连视线都开始模糊了。
　　她不再行走，停在原地看着眼路边的路灯，那个路灯的杆已经很破旧了，布满铁锈的外壳上还贴着卖肉的名片跟商店的宣传。
　　如果撞死能不能回去？新世界根本就是折磨人的地方，她只是失眠，打算在睡前吃点安眠药。大概是半瓶药确实有点过量了，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睡着了，偏偏睡一觉还真的失去了过去的一切，然后来到这个陌生的新世界。
　　乔森扶住那生锈的铁杆，努力操控不听话的脑袋瞄准，但是下一秒她停住了，整个人跟看到了震惊的东西似的僵在原地。
　　她看到不太宽敞的马路对面站着一个青年，那人长着她最熟悉的一张脸，连不对称的脸颊都特别一模一样。
　　几乎是瞬间，乔森的眼泪流了下来。她不是独自一人，这个世界把她最熟悉的人带来了。
　　“吉米……”
　　下一秒，乔森晕倒在了原地。
　　这不是什么好体验，乔森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撞上了那个破路灯，她的头比之前还要难受，那种强烈的撕裂痛让她感觉有个电锯狂在自己脑袋里狂欢。
　　乔森注意到，身边的环境不再是下着黑雪的大街，而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客厅，窗外居然有温暖的阳光照耀进来。
　　回来了？
　　她想用力捶自己的头来缓解痛苦，她使劲敲了几下，那疼痛真的缓解了，但再抬头，原本客厅的茶几变成了破旧的木头桌子，阳光也被墙壁挡住了。再一抬手，她发现自己的手变得很小，像几岁的幼儿。
　　紧接着乔森也注意到，自己牵着谁的手。
　　她侧头看过去，仿佛照镜子一样，她看到了自己半身，那个小男孩正冲她笑。
　　“怎么了艾莉森？”
　　突然，乔森握紧了小男孩的手，她带着哭腔的话语回荡在这间福利院的餐厅。
　　“吉米，你不能离开我。”
　　“吉米……”
　　下一秒，她惊醒了。
　　艾莉森被惊出了一身冷汗，短发湿漉漉的紧紧贴着皮肤。
　　她僵在那里，像是脑子停止了运作一样，保持直挺挺坐着的状态不动。
　　忽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你醒了？我的天，你晕倒在路边了，还受了伤。”
　　那是个瘦高的成年男性，红棕色的短发，戴着眼镜。他手里拿着个纸袋子，里面应该是吃的，有香气透出来。
　　起初艾莉森没有反应，依旧正视前方一动不动，那个男人感觉到了异常，正想上前查看的时候，艾莉森终于有了动作。
　　她按揉了几下自己的太阳穴，那种刻骨的痛已经彻底消失了，一点残存的不适感都没有了，这让她怀疑之前的脑子里痛苦是不是真的存在过，但身上黏腻的感觉让她清醒了许多，显然她只是做了场不喜人的梦。
　　脑子里是不疼了，但是艾莉森摸到自己额头上包扎着棉布，一股药物的味道传到鼻腔里，还有轻微火辣辣的感觉，但是现在她顾不上这个问题。
　　她环顾四周，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
　　这是一间卧室，看得出来房间的主人并不善于打扫，许多杂乱的东西都堆积在一起，毫无章法。盖在她身上的被子上有油渍，还有点潮，所幸并没有什么离谱的异味。
　　房间没有窗户，四个角落都乱七八糟什么东西都有，衣服鞋子和摞起来的书，垃圾食品的包装盒医用品被放在房间唯一一个桌子上，那是个床头柜。靠门的位置还有一把断了弦的吉他。头顶的灯很旧，灯罩只剩半个，灯泡一闪一闪的看起来用不了多久就不能使用了，甚至还有滋滋的电流声。
　　除此之外墙上还贴着各种乐队球队海报和报纸，其中报纸似乎是近期的，被胶带粘着压在已经有些掉色的海报上，上面的内容看不起，艾莉森的离得有点远。
　　艾莉森注意到，床头柜上有个闹钟，闹钟的日历上显示1970年11月7日，时间是晚上八点零几分。
　　艾莉森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但地上并没有她的鞋，甚至现在她身上穿的这件也不是自己的，变成了明显的男士条纹衬衫。
　　她正仔细观察着一切，完全没把注意力放在旁边的男人身上，直到自己完成了眼前内容的全部观察。
　　“不除湿通风很容易生病。”艾莉森的声音很哑，几乎是只发出了气音，她说完停顿了两秒，继续说，“你是谁？”
　　她说话有明显的口音，因为没人正经教过她。
　　“卢卡，卢卡·马尼奥塔，这是我的出租屋，风城医院的住院费都很贵，我只能把你带回来。”
　　卢卡说话的时候还算温柔，脸上也挂着笑容，但是他的脸太瘦了，两颊微微凹陷。这让他看着既不健康也不可信。
　　“你给我换了衣服？”
　　“我以为你是男孩，你是华裔吧，你长得太小了还是短发，我认错了。”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抱歉。”
　　艾莉森皱眉看着卢卡，她一丁点也不认同这句借口。但是她确实是个不高的女性，刚成年没多几年，跟一个身高有一米八几的成年男性相比差距太大，而且她刚醒，身上没有多少力气。
　　“你带了吃的回来？”
　　“当然，是王子街街角那家面包店，你喜欢芝士吗？”卢卡坐在了椅子上，把纸袋放在床头柜上。
　　“不喜欢……应该是，我不确定？”艾莉森摇了摇头，她轻抚着自己头上的伤，“我忘了。”
　　“是受伤导致的吧，你当时流了很多血。”卢卡替艾莉森解释，他把自己带回来的面包拿了出来，那是一些甜面包和羊角面包，他把外壳油亮的羊角面包递给艾莉森。
　　“这个没有芝士。”
　　“谢谢。”艾莉森接了过去。
　　“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卢卡把面包塞到自己的嘴里，因此说话并不清晰。
　　艾莉森并没有立马回答，直到嘴里的东西咽干净才出声，“艾莉森·乔。”
　　“你昏睡的时候我听到你在叫‘吉米’，他是你的家人或者朋友吗？”
　　卢卡继续追问。
　　艾莉森看着他，停止了进食，卢卡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问了太多，正想道歉就被打断了。
　　“他是我的双胞胎弟弟詹姆斯，我们在孤儿院长大，之后也一直在一起，但是不久前我们吵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