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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致命陷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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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顺着窗棂无声滑落,在玻璃上蜿蜒出扭曲的痕迹,像极了那晚程砚逃走时在泥泞中拖出的血痕。
林深盯着屏幕上闪烁的建筑蓝图,电子钟显示凌晨三点十七分,咖啡杯里的液体早已冷却凝固,表面结了一层褐色的膜。
他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午后,程砚指腹擦过枪管时沾到的机油,在阳光下泛着彩虹色的光,而他当时竟荒谬地联想到海边浮动的油膜。
那间安全屋的木质地板会发出嘎吱声响,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垂死之人的骨节上。
程砚倚在窗台边,衬衫第三颗纽扣松开着,露出锁骨处一道淡粉色的疤痕——那是去年布鲁塞尔任务留下的纪念。
林深记得自己当时如何用沾着酒精的棉签为他清理伤口,程砚的睫毛在疼痛中颤动如垂死的蝶。
现在他擦拭枪械的动作依然带着某种韵律感,像是母亲轻抚婴儿后背般熟稔温柔,又像情人在抚摸爱人的肌肤。
"等任务结束后,想去哪里?"
林深记得自己当时如何攥紧了杂志边缘。纸张在他指腹下发出细微的碎裂声,如同他胸腔里某种东西正在缓慢崩解。
渡鸦的孩子们不被允许思考"以后",就像刀具不需要考虑归鞘后的日子。
窗外有山雀扑棱棱飞过,翅膀划破凝滞的空气,他突然意识到这是三年来第一次有人问他关于"以后"的问题。
"没想过。"他听见自己说。
这话像块粗粝的石头硌在喉间,又像子弹卡在枪膛里不上不下。程砚的轻笑像羽毛扫过耳膜,阳光把他睫毛的阴影投在颧骨上,形成一小片颤动的灰色海域。
"我小时候,"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远,仿佛从海底传来,"总在码头闻着海腥味等父亲。渔网上的水珠会溅到脸上,咸得像眼泪,但父亲说那是大海给勇敢孩子的勋章。"
林深看见程砚无意识摩挲枪身的拇指——那上面有道几乎看不见的细疤,是某次近身搏斗时被目标人物的婚戒划伤的。
这个细节让他喉咙发紧。他们从不谈论童年,就像从不触碰未愈合的伤口,但此刻程砚却在用最轻柔的动作撕开这层禁忌的纱布。
通风管道里的铁锈味突然涌进记忆,混合着血腥气和彼此的汗水。
那次潜入任务出了岔子,两人被迫挤在宽度不足六十厘米的金属管道里。
程砚的后背紧贴着他的前胸,能感觉到彼此加速的心跳震动着胸腔,像两枚即将引爆的定时炸弹。
"出去后带你去吃烤鱼。"程砚压低的声音带着温热的吐息拂过他耳畔,"要配青柠汁和疯长的野薄荷,就像我母亲以前做的那样。"
黑暗中林深突然想起孤儿院洗衣房的味道,漂白剂混着霉斑的气息,那时没有人会为他准备加了野薄荷的烤鱼。
程砚的肩胛骨硌着他的锁骨,疼痛却让人莫名安心,仿佛这就是他们在世界上唯一的支点。
雨声忽然变大,如同无数细小的子弹击打着窗玻璃。电脑屏幕的蓝光映在林深脸上,将他的轮廓切割成破碎的几何图形。
他松开不知何时握紧的拳头,指甲在掌心留下四个月牙形的血痕,像极了程砚锁骨上那个月牙状的伤疤。
那些带着体温的记忆如今都变成了淬毒的刀,每次想起都往心脏深处扎得更深,而最讽刺的是,握着刀柄的人正是他自己。
枪声突然在回忆里炸响,震得他耳膜生疼。那天程砚站在资料室昏黄的灯光下,手里拿着渡鸦人体实验的档案,脸色比月光还苍白。
林深记得自己举枪时扳机冰冷的触感,记得程砚眼睛里迅速熄灭的光——像码头最后一盏渔火被浪吞没。
更记得档案照片上那些孩子的眼睛,空洞得像是被挖去了瞳孔,而程砚颤抖的声音问:"你知道他们在用孤儿做什么实验吗?"
窗外一道闪电劈开夜空,刹那间照亮桌上那张照片:两个年轻人在训练场勾肩搭背地笑着,背后是用弹壳拼成的幼稚爱心。
现在其中一个成了叛徒,另一个成了组织的清道夫。林深把照片扣在桌面上,雨声淹没了相框玻璃碎裂的声响,却盖不住记忆中程砚最后的质问:
"你还要为他们杀多少人?"雨水在窗玻璃上蜿蜒而下,像极了那晚程砚眼中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