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黎佳

9、九

　　进化。

　　王磊默默地琢磨着这两个字。小陈被江枫叫进来时，就看到他这样一脸沉思的模样，坐在冰冻的尸体上啃面包。

　　“不错呀，有潜力！”小陈大力拍了拍王磊的肩膀，对着江枫连连夸奖，“我就说刑警心理素质好嘛！这都吃上了，比你还强呢！”

　　王磊这才惊醒，赶紧站了起来，拿袋子把变了形的蜘蛛尸体装好，湿哒哒的东西上全是自己的血，令他一阵恶心。接着他依然默默无语，和一边吃包子，一边乐呵呵到处打招呼的江枫出门，在一堆旧同事的注视下坐上了车。

　　刚上车，江枫就收起轻松的神情，直接吩咐也在吃早饭的小陈：“接指导员，马上回去。”小陈闻言立即丢下豆浆，抬起脚狠踩油门，同时空出只手来，从车座下拉出一块白板咬住，不知道要干什么。王磊在后面看他显然是准备单手飞车，不由看得心惊胆战，再看看江枫已经闭上了眼，只得硬着头皮说：“要不我来开车——”他话音未落，就感觉太阳穴好像被什么东西猛击了一下，脑袋里嗡嗡直响，仿佛炸开了锅，耳朵针刺一般的疼。

　　“放松。”小陈的油门还没踩到底，居然回过头来笑了笑，安抚因为剧痛扶住额头的他，“刚开始都这样。”王磊深吸了一口气，发现脑袋里已经逐渐安静下来，耳鸣的症状也减轻了，只剩一个陌生的声音混合着嗡嗡嗡的杂音在脑海里不断说：【这里是七号线，重复，这里是七号线，重复，这里是七号线。接线员已就位，重复，接线员已就位。】

　　那阵杂音也渐渐小了下去，王磊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的脑袋里有人像复读机反复播放一样的说话：【这里是七号线，请各位保持通讯频道畅通，重复，请各位保持通讯频道畅通……】

　　王磊的大脑一片空白，没有作出反应，下一个瞬间，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我是指导员，请点名。】

　　片刻，七号线陌生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王磊感觉到周围安静的仿佛连空气都没有：【这里是七号线，开始点名。重复，这里是七号线，开始点名。请各就各位，重复，请各就各位……】

　　接下来，是一连串的重复，不过很快，十分熟悉的名字出现了：【这里是七号线，点名现在开始，重复，这里是七号线，点名现在开始。崔微。】

　　【崔微就位。】

　　【程小雪。】

　　【程小雪就位~】

　　这两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声音，几乎同时在自己的脑海里蹦了出来。接下来是个不熟悉的人，然而王磊确信自己听过这个名字。

　　【李晶晶。】

　　【李晶晶就位。】

　　【江枫。】

　　【江枫就位。】

　　王磊浑身一震，从遐想中清醒过来，从后视镜里看前排副驾驶上的江枫，他还是背对着自己闭目养神，根本没有说话。但是仿佛知道王磊在看他似的，江枫伸出手指了指脑袋，轻声说：“集中注意力。”

　　接着，王磊猛地发现小陈还维持着扭头冲自己笑的动作——小陈的头正往回转，但脸上笑容还没有完全褪去——他猛地醒悟，刚才的一切都是真的，只不过是在脑海里发生，这应当就是所谓的精神感应。思维里过了那么多遍的“重复，这里是七号线”，现实里甚至还不到一秒。

　　【王磊。重复，王磊。重复，王磊？】

　　七号线波澜不惊的语调终于有了点变化，他似乎犹豫了一下，不再像机器了：【王磊？新队员吗？听到请回话。请跟我说句话。】

　　过了会儿，王磊听到一个很像自己的声音回荡在七号线中：【……怎么说？】

　　【你已经说啦。】程小雪清脆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只要心里想着要说话就可以了，欢迎光临七号线~被强行搅拌脑浆的感觉还好吗？】

　　崔微的声音还是毫无感情：【程小雪，保持频道畅通，不要随便说话。】

　　【现在又没人说话，我在给新人讲解呢……】程小雪有点委屈。

　　崔微淡淡地打断她：【会给接线员增加负——】

　　崔微的话并没有能够说完，她正说着，王磊的大脑里忽然又一阵空白，似乎所有的交流都被切断了。王磊正在奇怪，寂静中，周南的声音再次从脑海中浮现出来：【我是指导员，现在开会。江枫。】

　　【长话短说，今天发现了JE5862的进化体。】江枫的声音还是很熟悉，唯一不同的是直接在自己的脑袋里响起来，王磊有些不习惯，【我经手的都第十起了，科研组在干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最后，江枫罕见的带了质问的味道。

　　另一个声音适时响起来，王磊终于听出了这是食堂里有过一面之缘的李博士，她不急不缓道：【分析部门不递交足够的材料，科研组能干什么。】

　　【哦哦哦，侦察组又不出新情报，我们分析P啊。】出乎意料的，程小雪的声音很蛮横地插了进来，【不是早说进化了嘛！】

　　【谁不知道那是进化，给点有用的消息啊丫头。】江枫无奈的声音飘荡在真空里，【进化程度呢？具体速度呢？是不是要提升防御级别呢？】

　　李晶晶：【程度和速度可以提供，防御级别我们没有资格定，你可以问分析部。】

　　程小雪立即回应：【防御级别怎么能随便出结论啊，我可不想回老家结婚，别害我。】

　　【JE5862都进化了。】江枫不知道是感叹还是赞叹，只是插了这么一句，就不再吭声了。

　　【……好啦。】安静了一会儿，程小雪嘀嘀咕咕，十分不情愿道，【我去申请行了吧，不过事先声明，申请也没用，上头才不舍得提升级别呢，那是多少钱啊。】

　　【不舍得钱，就宁可用你们的命去填吗。】李晶晶说。

　　【晶晶姐生气了。】江枫笑嘻嘻，【犯不着的。】

　　程小雪开心地说：【晶晶姐别生气，给我一瓶T病毒，我保证明天全球的防御级别都升一级。】

　　沉默的崔微开口了：【就算是加密频道，也不能乱说话。】

　　【程小雪，五百字检查。】消失了很久的周南再次出现，令正热烈讨论的几个人安静下来，那辨识度极高的声音顿了顿，接着说，【王磊，你有什么看法？】

　　王磊正消化他们的谈话内容，突然就被直接点名，有点儿措手不及。

　　【哦，忘了你刚来。】周南没有给他时间，只是说，【我手里有点事，下个月才回去。你先跟着江枫。】

　　【唔。】王磊不知道说什么，就听到自己在脑袋里答应了一声。

　　【什么事呀，你在哪呢？】程小雪忽然问道。

　　【检查再加两千字，不该问的别问。】周南的声音还是很好听，【江枫辛苦点，带新人用点心。】

　　江枫：【放心吧。】

　　【崔微跟我走，具体时间等通知。】

　　崔微：【明白。】

　　【程小雪，把上个任务的报告写出来，我回来就要。】

　　程小雪：【什么？是大家都感冒的那个还是会吃人吐泡泡的菜青虫那个？】

　　【狂犬病。】

　　程小雪：【哦——知道了。】

　　【李博士，样品已送至实验室，月底前请务必替我办好资格认证。】

　　李晶晶：【好的，没问题。】

　　王磊发现众人都绝口不提进化的事了，他还在分心地想，防御级别是什么。

　　【谢谢。】意识里，指导员用这两个字结束了对话。

　　【这里是七号线，重复，这里是七号线。】七号线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王磊忽然想到：【难道这就是精神感应的特殊功能？是接线员的能力？】

　　他并没有“想”问，然而七号线的回答很迅速，几乎可以跟他想的速度媲美：【应该说是捕捉脑波的特异功能，等有空我们慢慢讨论。重复！这里是七号线，现在开始清频。重复，现在开始清频。】

　　【什么呀！又要瞒着我们说悄悄话。】程小雪不满地嚷嚷，很快，王磊的脑袋里就再次一片空白了。

　　【王磊。】

　　周南的声音响起来，王磊吃了一惊，赶紧集中注意力，然而过了很久都没下文。人思考的速度很快，所以就算感觉过了很久，现实说不定连一秒都没到。考虑到这里，王磊又耐心等了半天，最后，他终于忍不住问：【周……指导员？】

　　【当心李晶晶。】

　　没等王磊把接下来该怎么说想好，这五个字就飘进了他的意识。接着，晕机的感觉又回来了。

　　等到耳朵里的剧痛消失，王磊才发现前排的江枫正趴在椅背上，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发现他回过神来，便不怀好意地笑了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我还以为是我呢，原来是你。说什么悄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