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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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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芸找到许昱青家里是在一个明媚的午后。
许昱青就是宋警官的妈妈。
在宁城老城区一幢老公寓里。
她买了很多东西,牛奶、水果,海鲜。去之前,她做了各种设想,或许人家会把她骂出来,或许人家会冷眼相待,或许根本就遇不到。
按下公寓门铃的那刻,她是忐忑的。
只是心里的愧疚感不断驱动着她。
门铃响了片刻,灰色的铁门倏然打开,一个个子高挑的银发老太太探了出来。
像张清描述的一样,清瘦精神,眼神里带着一点疑惑,面色沉静平和。
你是?她开口询问,语气低沉。
我叫简芸。你是宋警官的妈妈吗?简芸站在门口,鼓起勇气自我介绍,就是宋警官救的那个记者。她努力展现着笑意,想尽量表现出坦然。
哦,老太太看着她手里的大包小包似乎了解了来意,简记者,你好。她依旧维持着半开着门额状态,并不热情。
简芸并不在意,继续维持着淡淡笑意,保持着端正的姿势开口,阿姨,我就是想来看看你,没别的意思。
许昱青迟疑了片刻,还是开门让简芸进去。
其实许昱青跟简芸妈妈周梅芬差不多年纪,但两个老太太完全不一样的样子。周梅芬身材微胖,脸圆圆的,见谁都特别亲切,也嘴碎,无论在外面还是在家里,都爱唠叨别人。
许昱青却截然不同。简芸看到她,只觉得洁净,疏离,是她想象中大学教授的样子。
许昱青请简芸在沙发上坐,起身去给她泡茶。
这是一套简单的公寓,白色的墙,原木色家具,陈设也简单,灰色的沙发,墙边是一个巨大的书柜。架子上部门了各种书,简芸望过去,很多是物理书,还有一些文学作品。
一会儿,许昱青给简芸泡了一杯铁观音拿上来,自己坐在隔壁的沙发上。
房间里气氛一时有些冷场。
简芸望着许昱青,回忆上次宋警官丧礼的时候,她应该见过。只依稀记得角落里一个静默的身影,也是这样清瘦沉默。
她见过别的丧礼上至亲去世的撕心裂肺,但这个母亲始终保持着沉默的姿态。
阿姨,她再度开口,语气诚挚,我知道我来其实很冒昧,也可能会打扰到你,但宋警官是救我而去世的,我觉得于情于理都应该来看看您,如果你不介意,我以后也想经常来看看你。
她摩挲着茶杯,还是鼓起勇气说出了这些话,真心诚意。
或许这样才能让她心里的愧疚缓解一点。
对面的老太太依旧淡淡的神情,只是眼神微微颤动了下,望着这个圆圆脸,圆圆眼镜的小姑娘,年轻的就像她教过的孩子。
一会儿,她才重重叹口气,似乎在自言自语,又像在对简芸说话。
恒远这个孩子其实从小就跟着他爸,16岁的时候,他爸爸去世了,才跟我住到一块儿。但我工作又忙,经常照顾不到他。他叫我妈,但我觉得他跟我并不亲,对我也客客气气的,我以前觉得时间还很多,慢慢来。但现在想想,原来时间并不多。
她叹息声愈重,眼角逐渐湿润,表情怔怔的回忆着往事,看回简芸却是淡淡一笑,简记者,你有这份心就好,恒远救你也是工作职责所在。当初他选择这份职业我是反对的,就怕他再跟他爸一样出事,但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太快了。
午后阳光静静洒在房间里,照的满屋子光亮,冬日寒冷,外面北风泠冽,但简芸觉得跟许昱青讲话让她死寂的心忽然有了暖意,像破土的新芽,慢慢冒出活气。
宋恒远的形象第一次在简芸心里清晰起来。童年父母离异,少年失怙,天资聪颖但性格叛逆。许昱青说,其实当年高考宋恒远分数是可以上z大的,但他执意要去读警校。
或许在他心里,父亲的形象太过高大,以至于他一生都在追随。
许昱青淡淡的讲述,偶尔自责,却全程没有责怪简芸。
一个下午不知不觉过去,墙上的钟铛铛敲了五下,简芸抬头才发现下午五点了。
冬日日短,满室阳光已经撤下,残阳如血,无力地拖出阴影。
许昱青忽然站起来朝简芸道,简记者,你要在这里吃饭吗?
老太太其实并不习惯跟人特别亲近,她研究物理天体,整日与望远镜和实验室打交道,自有她的孤独。只是简芸这人面相和善,讲话又很柔软。
好啊,简芸也有些意外,但她还是认真点了点头。
许昱青站起来开始准备点外卖。
简芸哑然,她第一次遇到不会做菜的老太太。因为她妈妈周梅芬就是做菜好手,还有隔壁那些阿姨,做了好吃的经常拿来分享。
阿姨,要不我可以烧面给你吃。她小心翼翼站起来。
哦,老太太抬头疑惑地看着简芸,旋即有些不好意思的退出了外卖软件,以前在学校吃食堂,所以我不怎么做菜。
冰箱里有吗?简芸自告奋勇。
许昱青领简芸去,打开来,倒有鸡蛋。地上,放着她刚买来的海鲜。
简芸的厨艺是在周梅芬的棍棒下训出来的。在简芸还是个少女时,周梅芬就要教育她,女孩子会做饭很重要。
那时候简芸已经读得懂波伏娃,对这些言论嗤之以鼻,但耐不住她爱吃,本着求人不如求己的原则,她学会了做饭。
只是她第一次发现,发挥这个特长并不是为了男人,而是为了一个老太太。
这点认知让她心里的活气又多了几分。
这个下午,虽然说了很多宋恒远的事,但她没有再哭哭啼啼,也没有再手抖心慌。
和许昱青吃好饭回去的路上,寒冷的冬夜,小区上空偶尔看到几颗星子。
简芸抬头看着无垠的夜空,想起许昱青跟她说起死亡,提到的熵增定律,一个孤立系统必然从有序走向无序,就好像人活着就会走向死亡。但在物理学中,还有一个庞加莱回归,在一个封闭的系统中,任何一个粒子在在经过一个漫长的时间后必然能无限接近处始的位置。
她本来想来安慰老太太,但从这个智慧的老教授身上,她顿悟了更多。
似乎死亡变得没有那么可怕,所有的失去都将变成粒子,在很久很久以后,是否会重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