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杀》沙与茉

8、Chapter 8

　　见此情景，苏秀敏一声惊恐而凄厉的惨叫。
　　沈墨生这才回过神来，扔掉了菜刀，吓得连连后退。

　　他杀人了。
　　天塌了。
　　一切都毁了。
　　他的前程没有了。
　　他想逃离原生家庭的愿望，终究是不能实现了。

　　但很快，他又恢复了清醒。
　　莫名的释放感，笼罩在心头的压力似乎被宣泄了很多。
　　恐惧超过阈值，反倒不那么害怕了。
　　他触碰了沈卫华的鼻息，确定已经气绝。

　　命运弄人，他原本只是想砍伤父亲的腿，惩戒一下，让他知道肆意欺负他是要付出代价的，没想到精准砍到了他的大动脉，几分钟的时间，就失血过多而亡。

　　他看了看惊魂丧魄的苏秀敏，默默拿起家里的电话，当着苏秀敏的面按下了报警电话。
　　“你要干嘛？”苏秀敏慌忙上前夺走电话，制止道。
　　沈墨生说：“报警啊，我杀了自己的生身父亲，我得承担法律责任。”
　　苏秀敏吼道：“不能报！！报了你的前途就没了，你还要考大学啊！”
　　沈墨生抱着母亲哭道：“可是我杀人了，尸体早晚会被警察发现，瞒不住的。”
　　苏秀敏抚摸着儿子的脸庞，擦干他的眼泪，她的眼里闪着坚定的泪光，说：“人是我杀的，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你去坐牢。你好好学习，妈替你担着。”
　　“妈！”沈墨生哭道。
　　母子二人相拥而泣。

　　沈卫华死不足惜，生在这样的家庭不是沈墨生可以选择的，相比他的死，他没有任何怜悯和惋惜，他只在意他的前程。
　　苏秀敏虽然不能算一个合格的母亲，但她爱他的儿子，为了儿子，她甘愿赴死。
　　只要藏好父亲的尸体，永远不被人发现，即便被发现了，母亲也一定会出头，替他顶罪。
　　母亲的态度让他确定了，他完全可以逃脱法律的制裁。

　　母子二人合力开始清理案发现场，肢解了沈卫华的尸首，准备找地方埋起来。

　　苏秀敏租住的地方是一个离城镇较远的乡下地区，人烟稀少，只有马路两旁住有少量居民。
　　平时大部分人都出远门打工去了，留下的只有一些老人和儿童。
　　苏秀敏早出晚归，又刚搬来不久，与村里人大部分只是点头之交。这倒创造了了天时地利人和。

　　两排房屋的背后都是成片成片的田野，再往后就是树林和竹林。
　　埋在田里，尸体散发出来的异味，很有可能被田间劳作的村民发现。在沈墨生的提议下，母子二人扛着尸块，拿着两把铁锹走向了树林深处。
　　二人分散着挖了很多坑，忙活了半夜，终于处理完了尸块。

　　这片树林，是附近村民用来做坟墓用的，鲜少有人来。
　　夜晚的树林安静的可怕，偶有飞禽蚊虫的声音，加上附近都是坟墓，气氛阴森可怖，两个人都紧张的汗如雨下。
　　那一夜，可以说是惊心动魄。

　　二人花了一整个夜晚完成这一切，赶在天亮之前回到了家。

　　沈墨生查看了父亲手机里的所有信息。
　　沈卫华是个小包工头，在他的老家做一些小工程。
　　结交最多的都是一些生意上的酒肉朋友，平时很少回家，挣了点钱多半都花在宴请朋友和嫖/女人身上，母子二人得到的少得可怜。
　　苏秀敏从不过问沈卫华的私人情况，二人也几乎不打电话，聊天信息里基本都是苏秀敏问他讨要生活费和学杂费的托辞。他也很少回复。

　　沈卫华的社会关系并不复杂，想让他悄无声息的人间蒸发，对沈墨生来说，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他立刻就想到了办法。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苏秀敏还是紧张地发抖，又重新把厨房洗刷了几遍。
　　沈墨生嘱咐她说：“他的手机暂时放在我这里，这段时间，你还像往常一样给他发消息，我会模仿他的语气回复你。附近如果有认识的村民和你聊天，你多提提他，伪装他还在世的假象。”
　　苏秀敏满眼惊恐，怕自己做不好，说道：“我们换个地方住，明天就搬走。”
　　沈墨生制止道：“我们暂时还住在这里，立即搬走会让人起疑，日后万一警察调查，也容易判断出他的死亡时间。”

　　他安抚道：“你按照我说的做，一定没问题。过了这段时间，等时机到了，我就毁掉这部手机，不再回信息。我们再一起去警察局报人口失踪，警察找不到尸体，就没办法结案。即便怀疑我们，也能根据聊天信息排除一定的嫌疑，无法定我们的罪。”
　　苏秀敏担忧道：“可是他的朋友、同事呢？工作上需要他，又联系不上，很快就会暴露的。”
　　沈墨生信誓旦旦地说：“这个我有办法，你放心，像平常一样生活就行了。”
　　看儿子坚定的眼神，苏秀敏紧张的心稍微放松了一些。

　　第二天，苏秀敏骑着电瓶车正常去上班，一门口扫地的邻居老奶奶，和她打了声招呼：“老公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还上班去啊？”
　　苏秀敏强装镇定，笑着点点头，说：“老公忙，昨晚上接了个电话就走了，儿子懂事，一个人能照顾好自己。”

　　这个老奶奶住在苏秀敏家的左侧，中间还隔了一户人家，那家人常年在外，家里一直都没有人。
　　老奶奶为人热心，也是和苏秀敏说话最多的人。
　　苏秀敏在一家花厂上班，经常要去各个地方的绿化带种些花草，工作时间不稳定，收入也微薄，有活干才有钱。
　　昨天下午她在家休息，老奶奶来串门，看到过沈卫华，两人还闲扯了很久，得知沈墨生这周也会回家。
　　苏秀敏安慰自己，昨晚老奶奶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不知道，这只是一句很平常的寒暄，不要多想。

　　到了公司，她把自己买的小金桔分给了几个同事，说：“这是我老公从外地带的，甜得很，你们也尝尝。”
　　一起干活的也都是和她年龄相仿的阿姨，几个人一边喜笑颜开地接过金桔，一边恭维、客套道：“你老公真好，留着给你儿子吃呗，还带给我们。”
　　苏秀敏笑了笑。

　　这些不知情的人都以为她老公疼爱，儿子争气，是个幸福、有盼头的人。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经历了什么样的人间炼狱，又是如何从炼狱中挣脱出来。
　　她闻着泥土的芳香，感受微风阵阵，之前的恐惧渐渐消散。
　　没了沈卫华，她突然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愉悦。

　　-

　　沈墨生上午在家睡了一觉，简单吃了点面条，就又回学校去了。
　　这回，杨煜沉比他来得早。
　　一见面，他就问：“怎么样？你爸打你了吗？惩戒结果如何？”
　　沈墨生一言不发，不自觉地上前抱紧了杨煜沉。

　　周六晚上发生的事，他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其实陈琛说的三点，最让他恐惧的就是伤害杨煜沉。

　　高考被毁，他还可以再考。他不信陈琛可以一直阴魂不散，和一个与他无冤无仇的小人物浪费太多时间。

　　沈卫华失业他一点也不担心，甚至恨不得他早点死。
　　苏秀敏常说家里没有他不行。
　　其实沈墨生心里都知道，沈卫华为这个家并没有做多少贡献，他可以靠奖学金维持自己的学业，苏秀敏也完全可以靠自己养活自己。
　　在沈墨生很小的时候，苏秀敏受不了家暴，有和沈卫华提出过离婚。然而沈卫华死活不同意，还因此更加丧心病狂。苏秀敏被打怕了，从小就是孤儿，背后无人撑腰，又长期生活在沈卫华的贬低打压之下，早已经失去了反抗的心力。自己也说服自己，有个男人，最起码可以依靠，没有沈卫华，她一个人没办法养活自己和沈墨生。

　　对苏秀敏，沈墨生是既爱又恨，爱她为自己牺牲了这么多，恨她一再妥协，不敢逃离，却满腹牢骚，让年幼的沈墨生愧疚不已，却无能为力。
　　沈卫华失业，家里不会有什么经济上的影响，顶多就是脾气更加暴躁了，见面次数更多了，自己挨打的几率也上升了。可他已经高中，甚少回家，只要高考结束，他就可以远走高飞。
　　这一点根本没什么可怕。
　　惨的是苏秀敏，至于她，可怜又可恨，活该！

　　只有杨煜沉，沈墨生不希望他受到任何伤害，那是一种被挖空心脏、扼住咽喉的疼痛。没有他，他的人生再看不到希望。
　　他从来没意识到他对他的感情已经到了如此深厚的地步。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也不能让这件事发生。

　　沈墨生紧紧抱着杨煜沉，很用力，仿佛要将他揉到骨子里。
　　杨煜沉有被他的反常惊到，但更多的是担心他的状态，以为他惩戒失败了，受了什么更严厉的惩罚，骂道：“哪有这样做父亲的，狗日的。”
　　说着掰开拥抱，要检查他伤了哪里，还安慰道：“失败也没事，等寒假，我到你家去，替你教训他。以后上大学了，再也不回来看这个老东西！”

　　沈墨生连忙制止，摇摇头，说：“没有失败，成功了。”
　　听此一言，杨煜沉激动到飞起，要洗耳恭听，说：“我就说嘛，不愧是学神，只要你有反抗的勇气，那点子肯定比我高明得多。快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做到的？”
　　一想到沈卫华这个恶人，被惩戒后疯狂狗叫的样子，杨煜沉心里就爽到飞起。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沈卫华已经变成了一滩烂泥。

　　沈墨生胡乱编造了个报复方式搪塞了过去。
　　说他趁沈卫华不注意，在他的饭菜里下了五片安眠药。沈卫华呼呼睡了一天一夜，到现在都还没起来，也就没机会揍他。
　　手段低智且没什么报复威力，还不如大粪来的痛快。
　　杨煜沉极力掩饰自己的失望，毕竟沈墨生有意识捍卫自己的边界和尊严，已经是一件可喜可贺、值得鼓励的事情了。
　　也就还行吧，他不想打击他。
　　竖起两个大拇指，违心道：“真厉害，学神果然与众不同。”
　　为了奖励他，他又从包里掏出专门给他带的红烧肉。

　　看杨煜沉高兴的背影，沈墨生忽然又陷入到隐隐的失落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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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后，沈墨生借口上厕所，给陈琛发了一条信息：
　　「自习之前可以见一面吗？地点：食堂旁边的小卖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