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杀》沙与茉

7、Chapter 7

　　几人走后，沈墨生终于瘫坐在地上，放生哭了起来。
　　他答应了陈琛每周末都会去他家，假装给他辅导作业。
　　这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可他没有一丝庆幸，他真的怕了。
　　有的只是深入骨髓的恐惧。

　　陈琛和王凌有很大区别。
　　王凌纯粹为了霸凌，获得欺压别人的快感。
　　而陈琛则不同。
　　他有自己的目的。
　　只要达到目的，就不会做出过激行为，表面天真，实则阴狠，甚至被咬伤了手，也不气恼，并没有追究他的责任，要他十倍百倍地偿还。

　　可沈墨生却觉得他看似温和，实则比王凌可怕千倍。
　　他深谙人性，懂得如何拿捏人心。
　　如今他还是个孩子，目的也只是抄抄作业，再往后呢？
　　无论他提出多么过分的要求，只要他抓住了沈墨生的痛点，沈墨生就永远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他失神了好一阵，才慢慢缓了过来，艰难地爬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他的身上全都是灰尘和零碎的脚印，校服也在拖拽的过程中被磨破了，嘴角和衣服上都沾了血渍。

　　学校附近的房租都挺贵的，沈墨生的家庭消费不起。
　　他母亲在附近城镇旁边租了一间廉价的老房子，距离相对偏远。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四周没什么人，他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也没有心力加快速度。
　　他擦干净嘴角，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机器一般，行尸走肉地前进，被本能驱使着，失魂落魄地坐上公交车，朝家走去。

　　苏秀敏站在家门口翘首期盼许久，终于远远看见儿子一瘸一拐走回来的身影。
　　她立马上前，抱怨道：“哎呀，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啊？这都几点了，我和你爸还在等着你吃饭呢。”
　　她上前一看，沈墨生浑身脏兮兮的，脸上还有伤，问道：“儿啊，怎么回事？怎么衣服还给弄破了？刚买的校服怎么也不知道珍惜？你爸在家等你呢，看到你这样，又该说你了，到底是怎么了？”
　　沈墨生面无表情道：“摔的。”

　　苏秀敏一边给儿子拍了拍灰尘，接过他的书包，脱下他的外套，一边喋喋不休道：“你看看你，这么大个人了，走个路也不看着点，这是摔哪了？有没有伤到哪里？”
　　沈墨生说：“没有。”

　　进屋后，沈卫华正醉醺着脸，坐在饭桌旁吃菜，面前还摆着两瓶白酒，一瓶是空的，另一瓶刚开不久。
　　他看了看墙上的钟，已经快十点了，一脸不高兴道：“怎么现在才回来，不知道你爸今天回来啊？饭菜都凉了，你妈到现在还没吃饭呢。”
　　沈墨生说：“值日。”
　　“值日能值这么久？我看你分明是不想回来！”

　　苏秀敏连忙打哈哈：“这不是回来了吗？高中课程紧、任务重，又不像小学，他着急回来，路上还摔了一跤。”
　　说着挪开板凳，让儿子坐下，给他夹菜。
　　“妈特意给你多做了几道菜，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多吃点。”

　　沈墨生机械地夹着饭菜往嘴里送，根本吃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饭桌上弥漫的都是让人不适的压抑，他只想赶紧吃完，然后躲在角落里写作业，屏蔽掉一切外在的声音。

　　沈卫华问：“听说你们学校这次期中考试的奖金有一千块呢，奖品是什么啊？”
　　沈墨生说：“不知道，名次还没出来。”
　　“还没出来？”
　　沈卫华眉头一皱，沈墨生根本不敢与他对视，匆忙扒拉几口，起身说：“我吃饱了，先去写作业了。”

　　“你给我站住！”沈卫华怒喝道，“成绩单拿出来！”
　　苏秀敏忙上前拉住儿子的胳膊，劝说道：“家长群里都说了，成绩已经全部下来了，儿子，你为什么要撒谎呢？是不是没考好？你自小懂事，学习的事从没让我们操心过。一次没考好也没关系的，你也没必要撒谎啊。”

　　沈墨生犀利地看了她一眼，苏秀敏心虚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他早该想到，母亲这边会出岔子。
　　苏秀敏对沈卫华的恐惧早就深入骨髓，自然是问什么答什么。
　　沈卫华对他关心甚少，根本就不在家长群。他也不认识其他同学的家长，只要沈墨生和苏秀敏不说，沈卫华就不会知道名次已经下来了。

　　沈卫华没那么多耐心，一把抓起沈墨生的书包，翻找了起来，果然在一堆试卷里翻出了成绩单。
　　“这是什么？”
　　沈墨生知道什么也瞒不过了，低头扣着手心。

　　沈卫华板着个脸看成绩单，前十都找不到沈墨生，直到十九名，他气的把成绩单揪成一团，一脚揣在了沈墨生的腿上。
　　喝道：“从入学第一掉到了十九，还敢跟我撒谎？你知道我在外面挣钱多辛苦吗？供你吃供你穿，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说着就从一旁抄起了扫帚，要用扫帚把揍他。

　　沈墨生连连躲避，解释道：“爸，你听我说，三班有两个不学好的学生，要我考试给他们抄，我不同意，他们就把我的答题卡撕了。我的真实成绩还是第一。”
　　沈卫华不信，说：“编，你继续编。”

　　沈墨生撸起袖子，露出身上的淤青和伤口，抱着沈卫华的双腿，哭诉道：“爸，我没有撒谎，他们在学校欺负我，让我以后都必须听他们话，不然的话，就会想尽一切办法报复我。爸，我压力真的很大，你能不能别再……”

　　“你说的都是真的？”苏秀敏打断道。
　　她掀起沈墨生的卫衣，查看他身上的伤，到处都是淤青擦伤，新伤叠着旧伤，分明不是摔出来的。听儿子如此说，既担忧，又心疼。
　　沈墨生点了点头。
　　苏秀敏气急，拉着他就要出门找欺负他的同学算账。
　　沈墨生制止道：“他们家势力很大，给学校捐过很多钱，就连校长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找他们没有用的。”

　　“现在只要我答应给他们抄答案和周末补课，应该就没事。我尽量不惹怒他们，好好学习，等他们出国留学了，这件事就结束了。所以，爸，我只求你，别再打我了，我真的受不住了，我会好好学习继续考第一的。”

　　今晚他经历了太多，心情像座过山车一样，从半山腰跌落到深渊，莫名的恐惧和无助感，逼迫他吞下太多屈辱，巨大的压力几乎压的他快撑不住了。
　　他如泣如诉，如实相告，期待父亲能体谅一下他，和他站在统一战线，别再施加压力。哪怕不闻不问，对他也算是一种支持。

　　没想到沈卫华还是不信，忽然冷笑一声，扫帚把指着沈墨生，对苏秀敏说道：“你瞧瞧，跟同学在外面鬼混，这么晚才回家，不好好学习，奖学金都泡汤了，还有脸编排出这么荒诞可笑的谎话。胆子大了，翅膀硬了，竟然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老子了。老子今天不教训你，你就上天了。”
　　说着抡起扫帚，就是一顿胡乱抽打。

　　沈墨生不断闪躲，从餐桌躲到厨房，桌上的碗筷在厮打中摔得到处都是，抽打声、咒骂声、霹雳哐啷声，充斥着整个房间。
　　他求助苏秀敏：“妈，你快劝劝爸，我没有撒谎。”
　　苏秀敏迫于沈卫华的威严，哭丧着脸，在一旁不知所措，又想帮忙却又害怕，不敢为他多说一句。

　　沈墨生心凉透底，无助和委屈在他的内心不断翻涌，逐渐转化成了愤怒。
　　他一把夺过扫帚，冲沈卫华怒吼道：“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
　　他眼里泛着泪水，歇斯底里地控诉道：“别人家的父亲都是疼爱庇护子女，你倒好，不光不庇护，反倒肆意伤害，你配做一个父亲吗？！！！”

　　沈卫华对沈墨生的暴怒愣了两秒，他没想到这个从小被他打到大的小子居然敢反抗质问他了。随即生出更大的愤怒来镇压，嘴里骂道：“长大了，翅膀硬了，真是反了天了！”
　　然后寻找一旁可以上手的工具。
　　他拿起桌上的空酒瓶子，朝沈墨生扔了过来。

　　苏秀敏见状不妙，忙上前阻拦，酒瓶子偏了，砸在沈墨生脚边的地板上，摔个粉碎。
　　“你别打了，儿子身上都是伤，肯定是被欺负了。”苏秀敏阻拦道。
　　沈卫华怒喝道：“人家不欺负别人，怎么就光欺负他啊？天天在学校不学好，竟给我惹事生非，怎么没把你打死？”

　　沈墨生的一点反抗彻底惹怒了沈卫华，加上酒精的作用，他气的面目通红，瞪着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珠子，就要狠狠教训这个逆子。
　　苏秀敏怕他酒精上头，把儿子打坏，抱着他，不顾一切地阻拦。

　　沈卫华甩不开苏秀敏，气急，朝着他的脑袋“哐哐”就是几拳。
　　苏秀敏死活不撒手。
　　沈卫华揪起她的头发，一脚把她踹倒在地，然后就是一顿胡乱地猛踹。

　　“不要打我妈！不要再打了！！！”沈墨生暴怒道。
　　沈卫华完全无视他的暴怒，似乎兴致大起，不但不停手，反而打红了眼，抄起一旁的板凳，“哐”地一声砸在了苏秀敏的身上。
　　沈墨生完全懵了，拿起案板上的菜刀，指着父亲：“你不要再打了！！！”

　　沈卫华气笑了，指着自己的脑门，讽道：“来，朝这砍，朝这砍啊！”
　　沈墨生双手握刀，激动的浑身颤抖，根本不敢下手。
　　沈卫华量他也没这个胆子，一脚踹过去。
　　沈墨生狠狠摔倒在地，菜刀滑落，“哐啷”一声停在厨房的墙根下。

　　沈卫华丢下苏秀敏，对瘫倒在地的沈墨生，边踹边骂：“你这个逆子，反了天了！老子教训你，还敢还手了！你跟你妈一样贱，不打不会做人，人怎么不欺负别人就欺负你？就是贱命！……”
　　身体伤害，言语羞辱，早已超出沈墨生的负荷。
　　他双手抱头，胡乱踢踹，愤怒和恨意完全蒙蔽了他的心智。
　　突然，他怒吼一声，抄起一旁的菜刀，朝沈卫华的大腿砍了下去。

　　鲜血顿时喷涌而出，厨房的地板上很快就血流成河，被一片惊悚的血色覆盖。
　　只是伤了大腿，沈卫华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还在寻找教训儿子的工具，突然一阵眩晕，“啪”的一声，重重摔倒在地，爬不起来，很快就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