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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魏野-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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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少女固执地跟在弟弟身边,严防死守地陪伴弟弟上下学。
魏野找了一整个夏的机会,偷偷追着少女来到村里最漂亮的那栋房,此时他们正在端菜准备吃饭——他认出那户人家曾说过他母亲的坏话,他生出的是妒忌。
听了一阵,看了一阵,他才知道少女的名字,叫齐盼儿,是个哑巴。
少女端着饭碗从屋里走出来,坐在院子里小小的板凳上,小口小口地吃着饭。
女孩子是这家入赘的夫婿带来的,从前没见过,但一眼嫌恶。
魏野平生最讨厌两种人。
一种没受过苦的,二是善良可欺的。
偏生少女全占。
他最讨厌的就是同村那头的娇娇齐盼儿
细皮嫩肉,不会说话,一副没受过苦的模样。
那时的他还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只是顾着心中抹不去的自卑,一遍一遍地欺负那不会说话的娇娇。
她爱护着弟弟上下学,他便故意在她护送返回的途中蹲守,恶意地拽着她始终松散的辫子。
她爱穿那条碎花长裙,他便手拿尖刀,划烂长裙的裙摆。
她会帮家里人买东西,他便抢走她的钱包,把里面的钱花掉然后把荷包丢掉。
他以此为乐,从来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
后一天,他蹲到了变成齐耳短发,穿着裤子的齐盼儿。
少女比划着,把鼓鼓的钱包递了上来。
她说:
——昨天吃饱了吗?这是今天的钱。
——我听说你妈妈喜欢扎两个麻花辫,怕你睹物思人,于是剪掉了。
——那条裙子我不喜欢,谢谢你帮我剪掉。
她说的话莫名其妙,听在魏野的耳里也乱七八糟的。
但他听明白了前两句。
施舍和同情。
这一晃夏过去了,秋也过去了。
魏野迎来了认识齐盼儿的第一个冬。
时间久了,他发现,女孩似乎从未被自己影响过。
她每天都带着鼓鼓的钱包,一遍遍假装被抢劫,而后笑着比划:
我想对你好啊。
好像她总有应对的手段,还能反过来成了施舍他。
反倒是魏野,一遍遍被自己的幼稚妒忌气到发笑。
冬天是他最难捱的一个季节,若说夏天还能靠着蒲扇过活,那冬天的寒,是无论如何不能被单薄的衣服和破了顶的房扛住的。
而木门外,有个身影悄悄靠近。
魏野一眼就看见了那鬼鬼祟祟的身影,打开门一看,少女站在门口,手里抱着一套棉衣棉裤和一个冒热气的瓦罐。
他立马就恼了,把那好意远远地丢了,那一瓦罐的肉汤也倒在了泥里。
什么意思?还觉得他可怜,还觉得他没这些得死吗?
少女呆呆地站着,连忙比划着什么。
可他没耐心看,也看不懂,推搡着要她走。
于是后来一次,他故意把村里鸡棚的栏给弄烂,矛头一转对给了小哑巴。
那天,两个中年男女来了。
他看见小哑巴湿乎乎的双眸,一点都没觉得愧疚。
有爹有娘,不愁吃穿,不能比他亏多少了。
他本意只想让齐家赔钱,最多当众道歉罢了。
想是这样想的,直到看到小哑巴在雪中穿着单薄,被家人撵着挨家挨户道歉时,他才开始动摇。
她明明穿着红袄,脸也红扑扑的,可那零落的白色和雪里双膝的阴影却一点也不开心。
她不会说话,摇摇晃晃的,额头也开始红了,身子也开始烫了。
在闲言碎语中魏野才彻底顿悟。
齐盼儿,期盼儿。
她从来不是什么娇娇,只是个重男轻女的迂腐下所诞生的可怜儿。
她爹不疼娘不爱,从来只靠一人扛着,明明自己上不了学,却还是倔强地护着能上学的弟弟。
魏野想到了母亲,母亲也曾像这样卑微,在雪里抱着滚烫的自己求助,可村里人把女人视作娼妇排挤,没人愿意帮那个脆弱的母亲。
魏野甩了自己两耳巴子。
畜生。他真他/妈是畜生。
那大雪纷飞的天,少年捡了一只冻死的鸡,笨拙地学着炖汤,放在了那个小哑巴的门口。
但第二天,那小瓦罐就回到了自家门口。
小哑巴固执,不要他的好,讨厌他的愧疚。
少年知道自己犯错,于是背起箩筐开始捡垃圾,学着赚钱,每每赚来的钱都被他攒起来,想着来年开春让那个娇娇上学。
于是一在乎,心就坠了,那个寒冷的冬,少年的心头被轻轻的燎出了一盏烈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