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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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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三日,周衍婚礼当天。
过去一个月频繁梦魇让易好总觉恍惚,现车子停在礼堂负二楼,她才真真切切感受到周衍结婚这一事实。
全真花植配暖色水晶灯,四周垂挂大片的、朦胧的纱幔,像一圈圈涟漪,荡得易好有点恶心。
她搀上黄漪,小声说:“怎么办,我有点想吐。”
看到这种幸福的场景,她嫉妒得反胃。
闻言黄漪瞪圆眼睛看她,微微摇头,“可千万不能啊,吐了也得咽回去。”
“好吧。”毕竟面子比天大。
易好跟着黄漪找位子坐,一桌桌席卡扫过去,看见自己母亲的名字。真没想到父母离婚多年,再次见到母亲是在前任的婚礼上。
更让人意想不到的在手机里,易好微信弹出条好友验证,点开看是熟悉的头像。她想过迟早有一天她和周衍会把微信加回来,只是没想到是在他的婚礼上。
第一想法是她可不当小三。
通过后对方很快发来一条语音。
易好看着界面迟迟不肯点开,内心真诚祈祷,千万不要,千万不要邀请她当小三啊,她是一个在意世俗眼光的人。
然后终于一哆嗦点开,听筒里传来温柔的女声,温柔得易好想喊妈妈······差辈分了,她自己纠正。
“小好,之前让你哥叫你来家里吃饭,他总说你忙,想着可能是你害羞,以后是一家人了,常来家里,当自己家。等会儿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上台抢捧花玩。”
易好松口气,还好不是一些有违人伦的话。
不过······抢捧花?
拒绝会不会显得她不近人情,可总不能真的去抢,哪有抢前任捧花的道理?
太魔幻了,就算现在出去外面在下雪易好也不觉得奇怪,她只会觉得是老天爱看。
思考过后选择将手机关闭,直接撂在桌上,反正人生最不该装死的时候她都装了,又哪差这一回呢。
礼堂内逐渐熙攘起来,这种吵闹的场景会让易好不自在,好在没多久主灯光熄灭,只剩些台上的氛围光,新娘新郎要入场了。
接着是舒缓的音乐响起,整个仪式像个精密的仪器,分分秒秒都计算好设定好,一切按部就班。
周衍牵着新娘进场,司仪嘴巴张张合合,易好却什么都听不清。
像是在看一场无声电影,电影放到最后一幕,主人公终于历经千帆迎来一个完满结局。
新娘婚纱上的蕾丝密密麻麻,新郎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那些氛围光几经折射,落到易好脸上,可惜幸福不通过光传播。她是电影里的配角,角色作用在于增加主人公在一起的波折,方显如今结局可贵。
易好端起桌上的水,灌一大口,希望能缓解她的耳鸣。可惜,这并不是什么科学的方法,喝下后反而有些头晕。
她举着杯子小声问黄漪,“你给我接的什么,里面下药了,怎么喝了头晕?”
黄漪定定看她,张口声音四平八稳,“矿泉水。”
易好讪讪转回头,装作无事发生。
电影有结束的时候,可人生还得继续,灯光大亮,晃得易好眯了眯眼。再次睁开,猝不及防与周衍对视上。
短兵相接、电光火石、瞬息即逝······易好一股脑想出多个成语,当年考试时脑子有这么机敏就好了。
没有太多时间让易好惋惜,因为新娘此时正在台上朝她招手,示意她上台抢捧花。
易好从牙缝里冒出音量极低的问句:“你说我现在装瘸还来得及吗?”
黄漪也跟着她一起大眼瞪小眼,“我看悬。”
高中死活没学会时不我待的道理,如今倒是切身体会到了。
易好深吸口气站起身,一边挪上台一边宽慰自己,只要不死,人生就得硬着头皮继续,配角也不失为一种活法。
那么好的日子,那么多人,可不能扫兴呀。
上了台才发现,原来站在这个位置是这么万众瞩目,这一刻她不仅是配角,还是小偷,贪婪窥视属于主角的聚光灯。
细致观察台下的看客,不放过任何一双眼睛,然后钻进去,搜寻、探究,得出的竟都是名为祝福的答案。
他们会怎样祝福这对主人公呢,百年好合?佳偶天成?琴瑟和鸣?视线投向两人的背影,好像不管哪个词都很合适。
下一瞬她的耳鸣突然被治好,身旁欢呼此起彼伏,抬头望,捧花划过上空,与水晶的重叠那一刹,像月食。
易好突然后悔了。
大四临近毕业之时,易好与周衍的最后一面,是周衍回到两人住处,收东西准备搬走。
周衍将易好拉黑,其实拉黑得并不彻底,剩了一个电话号码。
所以周衍提前一晚发短信告知易好,他要来。
易好记得很清楚,那天是星期六,她起了个大早出门,倒也没什么事也没去哪,一直待在小区对面常吃的那家早点店。
点了小笼包、油条、茶叶蛋、粥、豆浆······反正一大桌子,老板还以为她有朋友要来。
结果她一个人与一桌子早点坐了一上午,除了豆浆,其它什么都没吃。
然后在十一点多的时候,远远看到周衍的车从小区里出来。
驾驶座车窗降下,她得以瞥见周衍的半张脸,这是两人的最后一面。
后半夜,易好回到家,看见周衍留桌上的东西与纸条,纸条上只有六个字:分手礼物,走了。
哦,易好想起来了,他们闹别扭一年,却一直没说过分手,今天这下算弥补上。
两人之间不再是省略号,而是真正的句号了。
纸条丢垃圾桶里,看桌上所谓的分手礼物,购房协议翻到最后一页,签署日期是上一年十二月。
故事走到今天这步,她自取其咎,她罪有应得,她死有余辜。
所以她后悔了,上天能不能再给她一次机会,让她绕过她和周衍之间,数不清的错误,数不清的犹豫。
捧花即将坠落,易好只是无动于衷注视着,周围人都举起手,好似浪潮,给易好一种要快要溺死的感觉。
不知是天注定还是人有意,不知是丢的人学过投篮还是易好得天独厚,捧花落下时几乎要擦过她的鼻尖。
都到这种地步,旁人哪好意思再伸手抢过去,于是捧花继续下坠。
易好心中大喊天要亡我。
最终还是败下阵来,抬起手接下捧花,让捧花落地的罪人她可当不起。
“谢谢嫂子!那我现在可以滚下去了吗?”好吧,其实后半句话她没有说出口。
宴席开始,周衍和新娘穿梭其间,一桌桌敬酒。
易好和黄漪埋着头,点评菜品,用词不太好。
对着自己盘子里的残羹冷炙挑挑拣拣时,黄漪突然推搡易好。
紧接着一道女声出现在易好头顶,“小好怎么坐这桌呢?”新娘说着往另一边看过去,易好也顺着看过去,看到了周衍的爸爸和自己的妈妈,怀中还抱了个小孩。
新娘不清楚其中隐晦,易好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只听周衍不紧不慢说:“她喜欢跟朋友在一起。”
这一小插曲也就过去了。
易好郑重其事地端起酒杯,颇有点磕磕绊绊地祝福道:“但愿千秋岁里,结取万年欢会,恩爱应天长。”
在一众四字祝福词里,这句话听得人一愣一愣的,同桌人倍感压力。
周衍有一瞬微乎其微的失神,不知今夕是何夕,但很快微扬起嘴角,那是一个与今天所用过的所有笑容都不同的表情,“你在这背古诗呢?”
漂亮的新娘子用胳膊肘杵他,然后带着得体又标准的微笑感谢易好的祝福。
酒过三巡,黄漪起身去卫生间。
须臾,周衍在易好身边坐下。
易好没什么反应,耷拉着眉眼,不知是喝醉了还是单纯不想见他。
周衍似乎也有些疲惫,倚在凳子上松松领结,看着不远处妻子正和朋友谈笑,“我结婚了。”他声色低,听不出什么情绪。
这不废话吗,随便从街上拉个长眼睛的人来,都知道他结婚了,易好心中默默吐槽。
“听说你搬家了,原来的房子怎么处置,卖掉吗?”
“正打算着呢。”易好突然偏头看他,“你是想让我把卖的钱给你是吗?”
周衍皱眉又深觉好笑,不由反问:“我是这种人吗?”
这对话实在没意思,你一言我一语,可两人如今确实没什么共同话题。哪怕有,曾经的身份摆在那,也得识相地避避嫌。
易好定定看着桌上的清蒸鱼,死鱼也翻着眼珠子看她,谁都不甘示弱。
她没开玩笑,她现在是真有点想吐,谁长时间跟死鱼两眼对单眼都不会有多好受。
“过得还好吗?”周衍盯着易好的脸问出这个问题。
这让易好想起曾经看过的那些电影,男女主分别多年再相遇,总是要问这个问题。
她耳朵都起茧了 ,又不是和你一起过的,好不好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她没说出来,她知道这有点应激了。
“挺好的。”叙旧到这一步,轮到她客气回问了,“你呢?”这是一个固定流程,没有为什么,也不带任何感情。
周衍思考了很久,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好像这本就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不太好。”
轰隆——,易好猛地抬头四处寻找声源,哪里塌了,还是地震了,他们该逃生吗?
可众人并无异常,易好这才反应过来,是她脑海里在坍塌。
不太好?
易好没由来地抬头,盯着头顶的水晶吊灯。
是她喝醉出现幻觉了吗,可她没喝多少酒呀。
她看见水晶吊灯在晃,幅度还不小,屋顶也开始出现裂痕,灯要掉下来了。
她闭眼。
灯真的掉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