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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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两人不约而同的对夜里的事表示缄默，阿花起床时把手机放在了白无思的床头，白无思醒来之后碰都没碰就直接收拾好下楼了。
正式授课的第一天，白无思准备充分，可惜她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
尽管两年来颜恵倾尽所有把自己所学都教给了孩子们，但是孩子们启蒙太晚，很多孩子五六岁才开始接触汉字汉语，更别说要教会他们使用汉字做题了。
瓦洛没有智能设备，所有的教学全靠老师口述和板书，一早上的课上完她灰头土脸、口干舌燥，下定决心明天一定要找个水杯随身带着。
上完课白无思感觉良好，同学们都积极地在回答，可是下午白无思改到作业时……
她崩溃了。
这不是，早上刚讲吗！
坐在办公室里绝望地改着作业，她终于明白了西南广袤土地里的花往往会过早枯萎的原因。
她改着改着情绪渐渐起伏不定，尤其是当有同学把“好”写成“子女”之后，她感觉自己有点晕字了，真的。
阿花走进办公室，看见的就是软软一摊像史莱姆一样趴在桌上的白无思，顿觉好笑。
“怎么了？”她问。
“害怕误人子弟。”白无思垂头丧气。
阿花走过去看了看孩子们的作业，也笑出了声。
她认真地说：“不用太大压力，瓦洛建校才几年，大家都还在摸索，问心无愧就好。”
她还有句话没说，毕竟支教老师们都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白无思点头：“我只是还想做得更好一点，学生基础太差了，我知道能到现在这种地步肯定也是颜恵付出了很多努力之后的结果了，我只是……只是……”
阿花明白，她的手放在白无思的肩上：“我知道，那就一起努力吧。”
白无思感受到肩膀的重量，还没往阿花的方向看，阿花就已经松手坐到了她的位置上，开始备课。
白无思看了她一眼，不再分神，埋头狂改作业。
改完后她把自己的记事本拿了出来，翻开了孩子们的作业，一个个的将这一课孩子们丢分的知识点罗列出来，她想要补漏必先查缺，她现在有的是时间，孩子们也才三年级，一切都还不晚。
在瓦洛几天后，白无思感觉良好，尤其是有一天她上早课，洗漱完准备去吃早餐，厨房里的陈老师喊她：“白老师，看那边。”手指着白无思身后的门外面。
白无思没有多想，下意识转身抬头一看。
云雾缭绕山间，淡粉色的阳光撒在云层之上，好似一条透明的玉带，居然是云海！
“好美。”白无思脱口而出，此时此刻她已无法用更精妙的语言形容。
陈老师笑出声：“我就说很美吧，来了那么久我还是很喜欢，王老师还说她已经习惯了，我才不信呢！”
白无思也是后知后觉才发现，那一天居然是她来那么久之后第一次那么认真看远方的云。
从那天起，她都会下意识地抬头看一眼，想看看每个不经意的瞬间，瓦洛的天空会带给她怎样的惊喜。
她带的三年级只有二十一个小孩儿，但是每个孩子都非常有个性，比如坐在第一排的吉尔谷富，是个扭扭捏捏特别爱哭的大男孩。
有一次上课时他一直回头和后排的同学说话，白无思让他站起来把自己的课桌搬到了另一边，白无思处理完觉得自己可以好好上课在写板书的时候，班上传来一阵骚动，一回头，其他小孩儿都在说。
“老师，谷富哭了。”
白无思手足无措，一时不知道怎么处理，看了谷富几秒，随后朝其他人说：“他哭他的别管他，其他同学好好听课。”
白无思绝不允许任何小孩用眼泪“威胁”老师。
但是下课后她还是来到谷富桌前，好好和他说：“谷富，我希望我们是互相尊重的，你在课堂上讲话，是你先不尊重我，我只是让你挪开桌子你就哭，如果你今天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那你以后就一直坐在这，如果认识到了，那就把桌子挪回去。”
白无思坐在旁边同学的位置上，眼睛平视着一本正经地看着他：“现在回答我，你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吗？”
谷富抽了抽鼻子，终于在十几秒后哭着点头：“白老师……对不起……”
白无思笑了：“好，我原谅你，现在把你自己桌子挪回去。”嘴上这么说着，还伸手去帮他抬了桌子回去。
事后白无思把这件事告诉其他老师，其他老师也觉得她这样做是对的，白无思松了口气。
她一直以来都是特别大大咧咧的人，但是看见别人哭，她下意识觉得很害怕，很担心自己处理得不好让孩子们失望。
以后她肯定还会遇到很多这样的情况，她今天有点被吓到了。怎么能在课堂上直接哭呢？不理解。
……
时间像一条蜿蜒曲折的小河，潺潺的流水声引着白无思走到了真正的大山深处。
九月中，恰逢中秋，全校老师聚在一起吃了个团圆饭，说来太巧，不知道阿花从哪翻出来了个望远镜，白无思印象深刻，那是大二的时候白无思用奖学金买了送给颜恵的，居然被她费尽心力带到这来了。
其他老师都不太会用，白无思只好走过去，拿出手机搜教程琢磨半天，终于看到了大半个晃悠悠的月亮。
月亮走得太快，望远镜跟不上，大家围在一起每个人轮流看一眼，最后挤在一起，闹作一团。
白无思被围着可热了，她有些无奈，自觉往旁边退了一步，不经意间往屋檐下一看，阿花坐在矮矮的小凳子上看着大家，脸上带着淡淡的笑。
白无思不想跟着这群人闹了，收好手机也坐了过去。
阿花开口问她：“瓦洛的月亮是不是比外面更圆？”
白无思盯着月亮出神，反应过来阿花是在和她说话，点点头：“嗯，特别圆特别亮，在学校里看不见。”
不过看不见并没有其他原因，只是因为白无思太忙了实在没时间看月亮，没想到来了瓦洛居然还有这种闲心，一想到这白无思心里还嘲讽地笑了笑自己。
过了十几分钟，月亮躲在了高大的树身后，用望远镜也看不见了，大家遗憾的离开望远镜，四年级的宋老师毫无预兆地开口：“这个学期还没去家访过，要不要现在去？”
其他老师异口同声：“啊？”
白无思一看时间，马上七点了。
一年级的两位老师率先拒绝：“我们不去。”
曲比老师倒是挺感兴趣：“可以啊，去小孩家蹭饭，吉布小天家做饭可好吃了。”
白无思“啊？”了一声：“还能这样吗？”
其他老师纷纷说着哪家饭好吃，阿花在旁边默默补充：“瓦洛的小孩儿家里很热情的，逢年过节都会给学校送牛肉羊肉，经常会请老师们到家里吃饭。”
白无思有些好奇，宋老师看向她：“白老师你一定要去！”
“可以啊。”
于是瓦洛的老师们兵分两路，白无思、阿花、宋老师和陈老师去突击家访；王老师、曲比老师、康老师、李老师留守。
王老师千叮咛万嘱咐：“穿防滑好走的鞋子。”
白无思特别庆幸自己如此听话，走到半路她人都傻了。
这泥巴小路就算了，这逼近90度的坡和坎真的是人能走的吗！
宋老师和陈老师走过很多回了，他俩在前面带路，阿花走在白无思后面。
白无思路上发出的震惊像眼前的山一样连绵不绝：“他们每天都这样去上学吗？”
宋老师是个话兜子，一股脑地开口：“对啊，很厉害吧，这条路还好，有些地方还做了硬化，有些隔壁村的孩子来学校走另外一条路更离谱，全是靠小孩儿和家长一步一步走出来的。”
“真的好厉害。”白无思突然好想哭，不知道是因为刚才狠狠地摔了一大跤狼狈地被阿花扶起来，还是因为脚下的路太让人震撼。
第一次走，仿佛这条小路没有尽头一样，他们出门时天将将黑，此刻高悬在头顶的月亮照得小路亮堂堂的。
“下雨的时候怎么办呢，这路也太危险了。”
宋老师接话：“他们会穿雨鞋啊，就是那种长筒的用胶做的水胶鞋。”
白无思知道，有段时间那种鞋还成为了一种时尚单品，虽然白无思看不懂，但是白无思尊重。
可在瓦洛，每个上学的小孩儿都有这样一双根本不时尚的鞋。
瓦洛村小在山上，要去学生家，首先是下山，然后才上山。
在两山之间有一条夏天快要被晒干涸的小河，上面架着一座晃来晃去的铁桥，这样的桥，白无思只在历史书和景区里见过。
“这下面居然还有这种桥。”白无思第一次来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阿花在她身后说：“这边还好，另外一边没有桥，河中间只有几块大石头，雨下得很大的时候，那边的小孩儿都来不了学校，全要请假。”
白无思想不出来，她现在有些想去看看，不过现在太远，她想着以后肯定有机会能去。
过了桥大家终于开始上山，白无思去爬过一些景区里著名的山，那些山放在这里完全不够看的。
白无思调侃道：“这样爬山好像山羊。”逗得大家呵呵笑，因为白无思真的在用四肢爬山。
她想抬头看一看山还有多高，哪知道一分神脚下就一滑，旦夕之间，她的尖叫声响彻这座山谷。
“啊！”
幸好后面是阿花，稳稳地扶住了她。
白无思被吓得眼泪花都飙出来了，陈老师和宋老师也被吓得不轻，连忙回头看她，宋老师伸手拉她，在两个人的帮助下，白无思稳稳地爬过那一小步特别抖的路。
“呜呜，吓死我了。”
“白老师你也吓死我们了。”他们在一个相对平缓的地方休息。
“还有多久能到啊？”白无思问。
“快了，也就十分钟吧。”
阿花一出声，白无思才注意到她一直拉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把手抽出来。
白无思坐了一会儿，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泥：“走吧，早点到早休息。”
终于进了村，陈老师突然看见一个小孩儿，大声喊：“吉布金花！”那小孩儿先是下意识想跑，随即停了下来，凑过来笑呵呵地朝陈老师笑：“陈老师你们怎么来了？”
陈老师故意逗她：“来你家告状来了，最近上课一点都不乖。”
金花撇嘴：“我没有呢，我乖的。”
白无思觉得好笑，他们并没有家访要求，今天来也是临时起意，大家就在村子里瞎逛着，越来越多小孩儿围了过来，拉着陈老师的手说让她到自己家里吃饭。
白无思瞧见一个眼熟的身影，阿花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开口：“吉尔谷富。”
谷富明显很怕阿花，但是迫于阿花校长的“淫威”，不敢不过来。
“阿花老师。”
“没看见白老师吗？”阿花不满意。
“白老师晚上好。”谷富乖巧问好。
白无思微笑着：“你好，怎么那么晚出来啊。”
“听见你们声音了，嘿嘿。”
谷富在学校很敏感还很脆弱，虽然这样说一个小男孩貌似有些不妥，但白无思觉得这两个形容词非常合适他，她没想到谷富私底下居然是个这样的小孩儿。
好可爱哈哈。
白无思揉了揉他的头，然后想到什么蓦地收回手，悄声和阿花说话。
“我摸了谷富的头没事吧？”她突然想起来之前查到彝族人的头顶不能摸这回事儿。
阿花没回答，拉过谷富就是一阵揉。
白无思笑出声。
阿花说：“现在没有那么多讲究了，小孩儿可爱摸一把没事儿，不过长大了对民俗了解了之后可能会介意。”
“那就好。”
那天晚上的月亮是什么样子白无思已经记得不是很清晰了。不过到最后陈老师被一群小孩扯过来扯过去，说要让她到自己家去住的场景倒是让白无思历历在目，陈老师的衣服都快被扯烂了，最后还是阿花解救了她。
白无思现在还记不全班里的小孩儿，可那天晚上她也看见了好几个眼熟的孩子默默地坠在几人身后。
一双双眼睛比中秋的月亮还要亮，落在白无思心里变成了永恒的星星。
白无思后来才发觉，原来那时的她，早已走进山。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