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南山北》获邑

3、第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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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升旗仪式早上八点开始，学生们一般七点二十进校门，但白无思六点多就醒了，她的身上已经不痒了，悄声开门，此刻天蒙蒙亮，站在走廊上，天边一抹阳光破空而出，极美的景色。

　　她低头一看，校门口已经站了好些小孩儿。她走下楼，看见阿花在让小孩儿帮忙搬牛奶鸡蛋，瓦洛有每日一蛋奶的营养餐计划，小孩儿通常会来学校吃早饭。

　　这是她在瓦洛见到的第一群小孩儿，她走去校门口，好奇地问：“你们怎么来得好早啊，几点来的？”

　　孩子们没见过她，但还是热情的和她打招呼：“早上好~”

　　然后站在队伍最前面的小孩儿开口：“我五点就起了！”听着语气可骄傲了，另一个小孩接嘴：“我也是五点起的。”“我六点起的。”

　　五点？白无思震惊，又开口问：“那你们从家到学校要走多久呢？”

　　还是最开始那个小孩：“我走得快就一个半小时，走得慢就两个小时。”

　　白无思不知道说什么，夸了夸孩子们：“你们真厉害。”

　　阿花这时走了过来，孩子们也热情地和她打招呼：“早上好~”她一个个地回孩子们：“早，早，早……”

　　然后她开口安排孩子们晨检，主要是看手有没有洗干净，指甲有没有剪，衣服脏不脏。

　　进校的铃声响起后，孩子们排着队走进校门，看见老师就和老师打招呼。

　　白无思不知道怎么去形容眼前的一切，如果这是在城里，她根本不敢想怎么会有五六岁的小孩儿能那么乖。

　　在开学第一天的升旗仪式上，学生们要宣誓，老师们也会宣誓，阿花领誓，白无思跟着举起右拳。

　　“我是瓦洛村小教师，今天在国旗下庄严宣誓……”

　　白无思是下午的课，她很紧张，躲在办公室练了一上午的逐字稿，其实其他老师昨天也说了，开学第一天一般不上课，都是开班会让孩子们收心，但是耐不住白无思紧张啊，她一早上写字的手都在抖，她第一次做如此没有底气的事儿。

　　中午老师们和孩子们一起吃饭，老师们坐在一桌，白无思被几个老师团团围绕。

　　“白老师，感觉怎么样？”教四年级的陈老师问她。

　　她摇摇头：“我有点紧张。”

　　其他老师听了笑了笑安慰她：“刚来是这样的，孩子们很好的，不用太担心。”

　　白无思点头，想着还是听天由命吧。

　　下午第一节课，她做好心理准备走进教室有点不敢正视孩子们，偏生四十几个孩子齐刷刷地仰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她故作镇定：“同学们好，我是你们今年的语文老师，我叫白无思，以后由我来带着大家学习，希望我们能好好相处。”

　　她紧张得感觉自己说话的声音都在抖，孩子们只是好奇，甚至有孩子大胆地问她：“老师，我们颜老师不来了吗？”

　　白无思看着她：“颜老师要回去读大学，不然就会被退学了，我和她是同一所大学的朋友，所以她让我来照顾你们。”

　　孩子们叽叽喳喳地吵闹起来。“白老师你为什么不上学呢？”“白老师我们颜老师还会回来吗？”“白老师，你的名字的字怎么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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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毫不夸张地说白无思觉得自己像被炮轰了一样。脑袋晕乎乎的，只能捡着自己听清楚的问题回答。

　　忽然，全班都安静下来了。

　　白无思还觉得奇怪，偏过头一看，阿花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教室门前。孩子们一个个坐得可端正了。

　　白无思也松了口气，终于能把接下来的话一一说完。

　　“这一年我会是你们的班主任，希望同学们上课认真听讲，在校注意安全，完成自己的学业，不要辜负你们的颜老师。”

　　然后她让孩子们一个个起来介绍自己，孩子们虽然一起说话很吵闹，但要是单独拎出来，一个个就没了声音。

　　白无思先是一遍遍地让孩子们大声点，后面索性变成山不来就我、我便就山，凑到孩子们跟前，倾身听着。

　　这一下午的互相认识算是有惊无险。

　　她出门后看见厨房里有人在忙碌，走过去一看，是今天轮值做饭的阿花。

　　阿花看见她，开口问她：“感觉怎么样？白老师。”

　　瓦洛的厨房是原始的大锅饭灶台，厨房里油烟味很重，白无思有点不乐意进去，站在门口回答阿花：“孩子们很活泼。”

　　阿花把一盆白菜倒进锅里翻炒：“白老师太温柔了，孩子们会欺负你的。”

　　这时阿花突然回忆起来，早上阿花上数学课的时候，孩子们很乖也不多话，下午就异常地吵闹。

　　不过她嘴硬道：“才不会呢。”

　　阿花轻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反而开口：“放学了，准备吃饭吧，可以帮我把菜端出去吗？”

　　白无思最后妥协地走进厨房，憋着气把菜端上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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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的时候，几个老师坐在屋檐下聊天，大家把从家带来的吃的往面前一摆，突然开始搞起了茶话会。

　　他们给了白无思极大的善意。

　　带一年级的张老师是个很有经验的女老师，她手里抓了把瓜子，一边嗑一边开口：“我们今天有个小孩儿一坐进教室就哭，给我吵得头都大了。”

　　阿花说：“有的小孩儿就是这样的，刚从学前班上来还不习惯。”

　　张老师把话题指向白无思：“白老师，惠惠老师说你和她是一个学校的是吗？”

　　白无思点头：“是，我俩从初中开始就是一个学校的。”

　　张老师似乎在回忆：“真好啊。”白无思腼腆地笑着。

　　陈老师洗完澡出来看见大家都坐在楼下，也不着急去吹头发了，反正天气正好不一会儿就干了，她也搬了个凳子坐下来：“白老师，今天怎么样？”

　　白无思点头：“还可以。”

　　“那就好，你可要凶一点啊，不然会被孩子们欺负的。”

　　欺负？这是白无思第二次听到这个词了。难道他们还会打我不成？

　　她这么想也这么问了。

　　其他老师笑着说：“那倒不会，就是纯气你，你以后就知道了。”

　　阿花坐在白无思的旁边，看着她迷茫的样子笑了笑，白无思没看见，倒让另一边的也是彝族的曲比老师看了个清晰。

　　曲比老师凑近阿花，拍了拍她：“阿花，你笑什么？”他们在用彝语交流。

　　阿花闻言：“怕白老师受不了不干了。”（彝）

　　曲比老师无语：“走了你还笑？到时候可没人愿意接两个班。”（彝）

　　阿花不语，虽然白无思看着随时想走的样子，但是她总觉得最后白无思还是会坚持下来。

　　白无思像是感受到俩人的视线，转过头来一看，一眼望进阿花眼里，她问：“怎么了吗？”

　　曲比老师不好开口，阿花黑色的皮肤衬着亮晶晶的双眸在黑夜里闪闪发亮，她只是随意一开口：“你现在洗澡吗？白老师。”

　　白无思低头看看手机，九点十三分：“那么快，都九点啦，水烧开了吗？”

　　阿花站起来：“烧开了，走吧，我帮你提水。”

　　“噢。”白无思亦步亦趋地跟在阿花后面。

　　阿花力气很大，白无思被吓了一跳，晚上的洗澡水也是用厨房那个大灶台烧的，那口大锅可以把白无思装两三个。

　　阿花打了一大桶热水，单手蹭一下就把水桶提起来了。

　　白无思跟在她后面急得团团转：“小心烫啊，注意注意，这里很滑的……”

　　阿花笑着把水提到浴室，先是放下水，然后转身，笑眯眯地看着白无思：“白老师，我在这活了二十多年了，提两盆水而已，不用紧张。”

　　白无思尴尬地摸摸鼻子：“那女孩子万一不小心烫到怎么办？”然后她像是被自己的理由笑到了：“我忘了你是本地人了不行嘛，走走走，你快走。”说着轻轻把笑得正欢的阿花推出浴室，啪一下，关上浴室的门。

　　阿花被推走也不生气，还是笑着隔着门板对白无思说：“白老师有事儿喊我，我在旁边洗衣服。”

　　“知道了！”

　　白无思洗了澡，用毛巾擦着头发上的水，走出门，看见阿花斜靠在浴室对面的楼梯扶手上：“你衣服洗完了？”

　　“嗯，刚洗完。”

　　“那你还在这干嘛。”白无思走到她旁边，两人一起往宿舍走。

　　“怕你有事儿叫我，就等等。”

　　白无思有些沉默，对别人这种突如其来的好感到无所适从，“哦”了一声，不知道怎么接话。

　　“明天你早课，要去校门口接小孩儿没忘吧。”阿花开了个话头。

　　“没忘。”她立马拿手机出来定了个六点半的闹钟。

　　两人一起上了楼，大家都睡了，其实才十点多还很早，在学校的时候白无思是有时间但是睡不着，上个学期尤其严重，常常是感觉自己刚睡下就又要醒来了，但是到这里之后奇怪的每天沾了枕头就沉进梦乡去了。

　　她坐在床上，头发还没完全干她不想弄湿枕头，拿出手机翻了翻朋友圈，这时有时无的网让白无思每天连拿出手机的兴趣也没了，这才看见有个熟悉的ID昨天早上评论了她的那条雷碧的朋友圈。

　　【你跑到哪里去了？】

　　白无思手一抖，啪嗒一声，手机摔在地上。

　　上铺的阿花探出头来，轻声问：“怎么了？”

　　白无思抬头，一滴泪水从猩红的眼眶里滚了出来。

　　响声惊动了宿舍的其他人，其他老师的床帘动了动，陈老师问：“咋了？”

　　阿花翻身下床，站在白无思身前挡住了她，陈老师拉开床帘，看见阿花站在白无思床前拿着手机：“手机不小心掉下来了。”

　　陈老师又倒头回去睡觉：“你也太不小心了。”她甚至没注意到那个手机壳的款式根本不是阿花的。

　　阿花从桌上拿了纸巾，递给白无思，白无思没接，她就直接上手抬起她的下巴，擦掉了她的眼泪，悄声开口。

　　“睡觉，手机没收了。”

　　她把白无思按回床上躺好，随后一言不发地拿着白无思的手机又爬回了上铺。

　　这一晚，两个人难得一起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