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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牺我性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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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脚步舒缓,背影高大凛凛。可却是在有意无意间沉重如山。难以言说的气氛弥散,裘苒只觉无法呼吸。
“等等!”他终于还是反应过来,脚尖一顿立即是跟着追了上去:“陛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弄帝李弄珂止了脚步,回头:“……你可以叫我皇兄的。”
“我并不觉得和您可以这样亲切。”裘苒呆了一呆,很快却是回了:“我只想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这样模糊告诉了我真相,却不曾……不曾给我一个该前行的方向……”
“那不是我们该告诉你的。”弄珂叹了声,伸手,轻轻扶上了裘苒的肩。看裘苒瑟缩了一下,还是慢慢放开了:“如今五皇兄唐璜重伤,那铙覆舟也是下落不明……瑞王……瑞王虽然还是沉默,可事态已经完全到了最极处。下一步如何行为,只有看你自己的决断了。”
裘苒乍听弄珂这样说,一时也似乎显得无可适从。待到他原地转悠了好久,猛地又是停住。脸色时悲时怨,仿佛是在与什么挣扎一般。唇微动,却无法成句。弄珂静静看了一会,也不曾再开口说什么。这个时候他和他其实都很明白,这接下来应该发生的一切,早已不该由不相关的人来左右。
“……我去!我要去救……”
弄珂抬头。裘苒仍站在原处,是微低了头站着。他还是挂着一般穿了、那天被自己人带回时的白色绢布衣裳。头发大约是因为昏睡了很久,显得非常凌乱。弄珂刚想着抬脚走近几步,他却又开始缩着身子退了。弄珂其实心下格外知晓,裘苒这样莫名的别扭也许还是和瑞王有关。当初听唐璜说起他调查出的真相时并没什么太大的感觉,但如今看到真人还是觉得震惊的……这个人,这个素未谋面的皇弟……也许,正如当时唐璜感慨的那样,不论是他还是任何人,只要是和皇家相关的,大约都是无法给予裘苒真正幸福的吧?……
“你要去救谁?”
弄珂问了,尽量平心静气。
“我要去……救一个对我而言,非常……非常需要的人。”
…………
瑞王府邸。
瑞王李弄瑞歪了头,漫不经心地扫视了眼眼前那瘦削得惊人的男子。
屋子里火光摇曳,所有的侍女卫护全部不在。惟有两个巨大的人影,一站一坐,在惨白的墙上轻轻晃动。
“……你是说,你愿意以自己为代价,换得那个铙覆舟的幸存?”
瑞王终于开口,声音淡漠到近乎空洞:“我凭什么——答应你?”
裘苒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况且……你还是我李弄瑞的……兄弟呢……”阴恻恻一笑,瑞王满意地看着裘苒的脸色霎时变得煞白:“……我怎么会对您……我的亲弟弟下手?”
说着往后背椅一靠,整个人更是慵懒地摊开。瑞王伸手够了椅边的一只酒杯,一点一点挑高了杯口,又极慢极慢倒入口中。
“您不是一直以征服我为……”裘苒猛地垂下了头:“如今我只求您这一件……以后任凭您……”
“是!我是要征服你。”瑞王干了酒液,缓缓是摇晃着身体站直了:“你……和一个人非常像……所以我一定会把你留下!我不需要一开始就是特别对待你,因为时间还多得是!但可惜……唐璜却一直对你的存在心存疑虑……”
他转身。桌几的火光跟着剧烈抖动,墙上的影子仿佛是即将破碎:“没想到……没想到去彻底盘查你的身世,却是——这样讽刺的掌故!”
灯火猛烈摇曳了一会,终于是禁不住风的摧残,骤然灭了。
有些人,无法去靠近,无法去了解,因为那本来就是不可靠近,不可了解的。
有些事,无法去触碰,无法去明白,因为那本来就是不可触碰,不可明白的。
走一步,错一步。无所谓牺牲了时间浪费了生命与否,只能看见的,惟独惟独那些绝望浓烈的感情。
只是,在不知不觉间,牺牲开始。
…………
瑞王的手很冰冷。裘苒剧烈颤抖着身体,却只能紧紧跟着他的脚步,被他拉扯着慢慢走下……这一长段令人心寒的地下通道。
他步行的速度很快,好几次裘苒都必须小跑着跟上。时间缓缓行驶,黑暗的地下通道在微弱的灯火下一点点张大它的巨口。明灭间,裘苒听不见别的声音,仿佛那些无谓的动作,早在更窒息的安静通道中消逝。惟独剩了两种心跳,杂乱跳着,分不清谁是谁。
“到了。”
瑞王突然淡淡说了声。站直腰杆,似笑非笑看了裘苒,伸手拧动机关,嘎啦啦声中,眼前仿佛是凭空一般开出了道深深的缺口。
“你先下吧。”
裘苒刚一转身抬脚,背后猛然推出道极大的力道。踉跄不稳间,整个人身不由己轰隆翻滚下去。
…………
“好久不见了,裘苒。”
微昂了头一点点爬起。浑身还是剧烈的疼痛着,而神经却是从未有的清醒。裘苒总算看清了眼前的场景,虽然心里早有了准备,但身体还是忍不住打了颤。
林毓风站在角落抬了眼向他招呼。一边被束缚在墙上不得动弹的,可不就是铙覆舟?
裘苒黯然抽气,狠狠扭了头。
“怎么不看?”瑞王又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裘苒身后:“她所受的罪,你不是说要由你来代替么?难道你还怕了不成?”
铙覆舟静静被吊着,姿势一如那时裘苒被罚被缚一般——双脚腾空,胳膊笔直拉扯。唯一不一样的,是她那明显被弄断的双腿……在阴冷潮湿的囚室里,随着寒风,轻轻晃动。
“覆舟……”
裘苒不接瑞王的话。只是一步步挪到了铙覆舟面前,伸长了手臂够着对方的脸。冰冷的触觉,察觉不了的生之气息:“……冷么?痛么……马上就放你……”
“——好。”瑞王却很快是接了这句:“林毓风。”
覆舟被人摔下地的时候才睁开了眼。
其实,她本来可以继续晕迷。但不知是怎样回事,冥冥间似乎有无数声音在呼喊着,期待着她的清醒……待是张开眼,才眼见了那声音的来源……
那,不是别的。是一阵又一阵,一下又一下,鞭子打在人身上的声响。
执鞭者极是娴熟。每一分力道,每一下接触,既是保证了受刑者最是痛苦,又确定他不至于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其实——光听这声音覆舟就已经明白,这场鞭笞才是最厉害的一种。只可惜她脸盘朝下,身体不能自由转动,自然也无法看到那受刑人的模样。
不过那受刑人倒极是坚忍,鞭笞的过程里他一直是一声不吭。时间渐长,覆舟却一直静静伏着不动,她想自己应该不会再有任何无意义的怜悯心……去看。
“你也不看么?”
冰凉的手指靠近,覆舟的身体被人搀扶起来。断腿也被小心安置了,头弄正,正好是对了施刑的场面。
“你真的不想看,那是谁代了你挨这鞭子的?”瑞王蹲在覆舟的耳边轻轻吹着气,满意看见她的眼越瞪越大,渐渐是泛起了阵血红颜色:“你知道么?你可是死罪。若不是皇弟……哦,好象是打完了。还有别的招数继续,你还得跟着看哦……”
…………
长长的铁链垂落。那接头是扣在了胸前的两只肩胛骨上。鲜血流的并不多,只是沾染了胸口的一小块——也难得瑞王想到止血。不过所用的药,效果却是狠辣,虽然见效飞快,但灼烧感一直是存在着不止。
裘苒抬高了头,眼前虽然还是模糊不清,但他心里明白这还只是开始。
被绑住的手脚被弯折成不可思议的角度,已经麻木的神经不再觉出痛楚。
鞭笞已经结束,铙覆舟刚刚苏醒。眼光对视的时候,他还想着笑笑,可惜面孔应该是扭曲的,难怪看覆舟也忍不住垂泪。
“覆……呃……”
——说不出了。
很想说的,只有一件。
我只是如此期待,你能够……活着。
……所以,我也生而有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