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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是因为…我杀了你全家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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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一面透明的玻璃,覃川长久地凝视着对面的覃世朝。覃世朝以往总是和颜悦色,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可是此刻,似乎在连夜的审讯之下,一夜之间衰老了。他微微蹙眉,岁月的痕迹在他脸上留下了褶皱,在探视室明亮灯光的照射下,似乎更加明显起来。好像并没有经过多久,但是覃世朝已经苍老了。
看到对面是覃川。覃世朝微微笑着,坐在了对面。他颤巍巍伸手拿起了电话,静静等待着覃川。
直到半晌,覃川才终于落座。面向着对面这个苍老的男人,缓缓拎起了话筒。
隔着一面透明的玻璃,两个男人四目相对。话筒中传来两人安静的呼吸,除此以外,没有任何声音。两个人似乎对峙着,都不愿意说出那第一句话。
片刻,覃世朝终于妥协。他笑了笑,低沉苍老的声音从话筒一瞬传出,“现在该叫你什么?是该叫你覃川,还是阿染?”
覃川抬眸,与覃世朝四目相对。对峙良久,他才启唇,一字一顿,“阿染。”
闻此,覃世朝似乎在警局,已经早就想到了这种可能,所以并不意外。但是,真正听到覃川确认的那一刻,他那双和蔼却又精明的眸眼,依旧禁不住微微一闪。半晌,他才紧紧盯着覃川,重重摇头,叹了口气,“没想到,我也会看走了眼。”
不过,随后他便释然了,“胜者王,败者寇,我认输。”
随后,他盯着那块透明的玻璃,良久发起了呆,“这或许,就是报应吧。千方百计找到了一个和覃川几乎一模一样来为他挡灾,可是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覃川良久没有作声,只是依旧冷静地盯着覃世朝。
覃世朝微微抬眸,似乎已经完全释然,接受了这场命运的安排,他一瞬沉了声,“小川,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覃川那双深邃的瞳孔,在探视室的光线下,微微折射出了一丝神彩,他嗤了一声,“真没想到,你还会关心覃川。我以为,你只会后悔叹息自己的惨败,压根不会关心覃川的死活。”
不过,覃川微微一顿,最终还是启唇,“当时绑匪一定要找出谁是赝品。我和他商量好,谁都不要松口,这样我们两个人,都可以活下去。但是他受不了绑匪的折磨,开始指认我。指认不成,于是动起了手,你死我活。”
似乎是太过久远,其间风云变幻了太多。闻此,覃世朝已经毫无波澜,只是木然地点了点头,“是我对你不好吗?”
覃川没有作声。
覃世朝紧接着微微蹙眉道,“既然如此,将错就错,安安心心做覃家的接班人,享尽荣华富贵难道不好吗?为什么一定非要把覃家推上绝路?”
覃川久久没有作声,他微微眯眼,望着午后在探视室中这个看似和蔼的男人。所有人似乎都会被他的外表,他的言行所迷惑。可是,覃川知道,他是一个恶魔,是一个彻头彻尾沉迷权力的恶魔。直到此刻,为人父母,他甚至不去追问不去关心覃川死去的真相。他想要得知的,只有“为什么?为什么已经成为了接班人,即将走上权力中心,却还是要将覃家一把推翻。”
覃川沉默着,甚至不再想与他多费口舌。他微微起身,打算挂断通话离开。而直至此时,覃世朝似乎才微微急了,“是因为,当年为了验证你的身份,我杀了你全家吗?”
覃川冷漠地睨了覃世朝一眼。而恰在此时,一旁看管的警员喊了一句,“时间到了!”
于是,覃世朝眉头紧蹙,只能在一片迷惘与不舍中,再次颤颤巍巍挂断了电话。
覃川再次望见了覃世朝那根断指,然后看着他再次依依不舍地站起。可是,他没有走,他突然趴在了透明玻璃,那扇玻璃隔绝了所有。所以,覃世朝几乎失却了方才和蔼的模样,他几乎歇斯底里地启声追问,“是因为…我杀了你全家吗?”
那问句藏着覃世朝内心的疑问,可是同样的,也掩藏着失败后深深的恶意。他似乎同样在提醒着,提醒着阿染,即便你覆灭了整个覃家,但是我依旧杀掉了你的全家,你也算不得什么赢家。
于是,下一瞬,在警员的拉扯下,覃世朝最终被推出了探视室,房间一瞬安静了。
覃川在原处呆愣半晌,才终于走出了探视室。绕过曲折幽暗的长廊,那里许多人正排队等待着,等待着短短几分钟的探视时间。很快,覃川便看到在走廊尽头等待着正在抽烟的男人,顾熠。
顾熠微微抬眸。长廊尽头处的微光落在他深色的警服上,他看到覃川,于是掐了烟,走了过去,“还好吧?”
他没有去追问覃川细节,而是给足了覃川安全的距离。只是一个轻飘飘的“还好吧”,就已经让覃川心头微微一暖。于是,覃川微微点头,“还好。”
“对了”,顾熠微微顿足,他将手中的警帽倏忽戴在了头上,“覃川同志,针对你愿意多年以来,顶着风险和压力,还愿意潜伏卧底在覃家,为警局提供破获□□的有利信息,我代表支队、代表整个警局,向你表示感谢。”
覃川对顾熠的印象一直都是冰冷强势,还有些拽的支队队长形象,所以当顾熠居然真诚地说出这么一段感谢的话,覃川登时愣在了原地。而下一瞬间,顾熠居然正了正警帽,立正朝覃川敬了个礼。
覃川微微有些诧异,于是他沉默片刻,说了声,“没事,应该的。”
顾熠礼毕,才微微松弛起来,他伸手拍了拍覃川的肩,“还有,和你这么长时间的上下线搭档,真的非常愉快非常默契,希望来年,还能在警局继续见到你。”
覃川再次一怔。顾熠不是轻易夸人的性格,就连上次见面,他也只是在请覃川慎重考虑。可是现在,他主动邀约,说明他是在认可自己,是在真正将自己当成了战友和兄弟。一瞬间,一股奇异的暖流从覃川心底缓缓划过。他凝视着顾熠微笑的眼眸,坚定地点了点头,“谢谢,顾队。”
说罢,顾熠便一路指引着覃川走出了这片探视等待区,遥遥指了个方向,“一直往前走,右转,然后就能看到大门,顺着就能出去了。”
覃川微微蹙眉。顾熠似乎是察觉到覃川的困惑,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最近覃世朝的案子闹得很大,牵扯到的范围也很广。刚刚那片探视区,有很多人都在排队见他,所以我才等着你,送你出来。不过…”
说着,顾熠还是微微担忧地望了覃川一眼,“出了警局,我们就很难24H照顾到你了。最近你还是要多加注意。毕竟你身份特殊,不知情的人或许会以为你是覃家长子,蓄意报复你。知情的,也许会因为你的举报被牵涉其中,更是蓄意报复你。”
顾熠微微蹙眉,“总之,多加保重。有任何事情,立马联系我。”
于是,两人挥手道了别。
警局室内白色节能灯管下,覃川被照得分外明亮。他一袭黑衣,缓步走出门外。半晌,顾熠久久凝视着覃川离去的背影,微微蹙了蹙眉,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
“顾队,看谁呢,这么入神?”小杨儿抱着一摞资料,一根马尾辫在脑后摇来又荡去。
顾熠看到小杨儿,头就开始痛,他白了小杨儿一眼,“看你未来同事呢。”
“我未来同事?”小杨儿立马调转过头,可是此时覃川早已不见,于是她困惑地自说自话起来,“什么未来同事?”
不过随后,她便立即将未来同事抛诸脑后,小碎步跟上了顾熠的步伐,“哎哎,顾队,你别走啊,这一摞资料…这一摞…”
她一边说,还一边微微捧到顾熠面前,“马局说,让你这两天都得看完…”
话音刚落,顾熠凉凉的目光落在小杨儿身上,不用说,此时顾队的脑壳更痛了。
而另一侧的覃川刚刚迈出门。秋天的金色暖阳洒在警局院落,让这个匆匆忙碌着的地方,也添了一丝慵懒与温暖。未及覃川反应,一旁的蓝色座椅上才缓缓站起来一个人,“覃川?”
闻声,覃川回眸,却见金色暖阳下,一位黑衣花臂男人站着,而他的花臂和自己脖颈上那条青龙如出一辙,覃川微微挑眉,沉声喊了下,“大伯。”
两个男人居然在金秋警局的长廊再次相遇,视线倏忽一碰便又分开。两个人都彼此安静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直至大伯长叹口气,“你爸,他确实对不住你。”
覃川沉默。
可是片刻,大伯再次抬眸,对上覃川那双深邃冰冷的眸眼,他犹豫着启声,“可是覃家总归待你是不薄的,你怎么就…你怎么就那么想不开,一定非得闹个天翻地覆呢?”
说罢,他再次盯着覃川,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覃川依旧沉默着,他那细密的睫毛,在金秋跃动的日光下微微一颤。
可是下一瞬,身旁倏忽挤进来一人,伸手将覃川拦在身后,他怒目嗔视,“什么叫非得闹个天翻地覆?你们覃家把人命当作玩笑么?当初买来阿染,又灭了阿染满门,你们怎么还好意思说出这种话!再说,你们覃家本身做的就不是什么正当生意,不该被举报吗?你怎么还开始恶人先告状了?”
“你!”大伯闻言,一瞬色变。他气急地望着齐宥,却又说不出一句话来,“你…齐宥是吧?怪不得…怪不得是小三生的,嘴里不饶人!覃川,你怎么会和他混在一起,你妈可是因为…”
齐宥愤恨地白了花臂男人一眼,伸手扯起覃川的手,扯着便走,“懒得理你!”
身后的大伯登时气懵了。
齐宥将覃川气呼呼拉出了警局。警局外是一跳宽阔平整的沥青马路,两侧梧桐树已经微微泛黄,不时飘落下几片黄叶。路上车辆来往匆匆。覃川脚步一顿,试图将齐宥逗笑,“还生气呢?”
齐宥抬眸,微微委屈道,“哥,我就是见不得他欺负你,明明是恶人,还要先告状!”
覃川只觉得心脏像是封存的冰面,倏忽裂开了一条缝来,然后在金秋暖阳下,缓缓融化了。他笑了笑,将齐宥拥进了怀中,“好了,懒得和他们计较。”
于是,两人这才沿途拦下了辆车。疾驰的黑车飞速而过,将两人一路送至了覃家。